世間不會都是孤獨的

□袁東瑛

中元水燈

岸上觀火，倒退的漩渦

一條延伸河床的光譜

喜歡玩火的人

將光芒放置股掌之間

借水之勢

美和丑都在水上造作興師

沒有路見不平

沒有熟身的麥浪為大地揚氣

甚至落葉也寄水而生

交出根須、土壤與收買人心的果實

所有的奔赴

就是把熟悉交給陌生

把未來送向遠方

遠方也許是深淵、是流域

也許是驚喜之前最悲的痛

最亮的地方最深的黑暗

在習慣了痛苦時

也習慣了愛

予遠方，也予生死

在無法返青的九月

過了九月便是白露

草原枯萎的樣子帶著死亡的氣息

不要靠近刀一般的風

冰冷可以殺死一個人的熱情

蒼茫離我的渴望太遠

我無法保證失足的馬群

從跋山涉水中歸來

誰是那個浪子，回頭需要多少黃金

誰又是找對森林的樹

那些遠去的鳥

哪一片天空是它們的家

九月，在無法返青的草中

有我的遠方

有我無法辨認的一些身影

白露

時間在向陽的坡上

露出白茬一樣的懷念

來與去的路灌滿了涼風

誰在覆蓋九月的驕傲

以白露為酒的日子

我開始以水煮茶

它要濃，濃過金黃的蠕動

濃過我曾醉過的深度

而白露過后

我沒有可以收割的麥場

變空的軀體如舉著的空杯

所有的注目穿過帶霜的飛鳥

最后的秋聲被我

一一收納

相愛

我在紙上

喜歡和一個字長久相看

用情感，打上形形色色的烙印

調配、列陣、進退

我像旗手

當然，更多的時候

我和這些詞撒嬌

讓它們愛撫，像愛撫

久別的愛人

蛙鳴、鳥啾、蟲鳴多像情話

它們讓寂靜更像寂靜

而我，是安靜的燈

不管夜多么黑

我都能看見湖水、蓮藕、深處的云

暮色山河——

像我曾失去的身體

正悄悄返回

我替死者思過

我常常被黑夜打動

也相信白晝的真誠

時間成為誰的鏡子

誰就會在鏡子里

還原自己

很多人不在意真實的生活

在紙上畫餅，畫房子

當然也劃押

把命抵進紙上

可紙上缺少煙火味、人情味

是活著的死者為了活著

裝神弄鬼

確實需有這樣一面鏡子

正衣冠、也正三觀

讓我替死者

默默思過

羞恥感

我可以為自己的存在

唱一次贊歌

也可以為這首贊歌

配上動聽的音樂

我怎么可以忘了繼續加冕

為那些不要命的吹噓

可一想到走調的嗓音

就不敢發聲

光天化日下

我有深刻的羞恥感

我是否該有水一樣的命運

秋深的背后

是一場比一場寒冷的風

我安身立命時

腳下的水土已經流失

帶走一些美和生活的品質

想到發育的種子只是一次生長

只是在不該綻放的地方綻放

我就想哭

人性，在最該遺忘的時候

又被提起

最痛的河流總是數著落花

可我還是愛著

恩情像水一樣的柔軟

幾滴干凈的雨回到云里

回到雷鳴的天空

也回到日夜流淌的海上

我不需要土來生長

甚至埋我

不需要浪費一口紅木雕刻的棺材

我想象還有清澈的知覺

還有水草的漂浮

魚一樣流動

七夕雨

一滴淚成泉涌

一滴雨便是天

一個愛哭的女人

她的雙眼是蓄水的深潭

只要開閘

人間便是銀河

天上的月很圓，卻總是很遠

水里的月很近，卻總是易碎

落花習慣了流水

離別的人

總把千古唱絕

今夜，不說相會

不舉空杯邀月

只在紙上穿針引線

繡一朵用力按住閃電的花

今夕何夕

紙上沒有相隔的銀河

今夜，不哭

當我說出了高山流水

你已在盡處

成為我的山高水長

自拍

我只是把夜晚睡醒了的人

黎明復制了鮮活

我的裙裾沾上了今天的美顏

自拍，世界每一個人

都想把自戀裝進取景框中

美顏后增加著你的自信

地平線上終日堆滿濃重的陰霾

有時在遮蔽的場景下看你

你始終是虛度時光的那個人

即使，這一次

你笑得比任何時候都美

或許，人間的快樂

約等于悲哀

真相被光影的魔術手

一次次拼圖、涂鴉與美化

早已改變了原有的畫質

雪聲已近

為了遺忘

才去預謀一次相逢

“一日為友，三日為天涯”

沒有風為倒伏的草心疼

沒有云為閃電的雷負責

當雨流走往日的溫情

草尖像倒戈在心里的刺

拔除的結果還是傷害

沒有什么必須記住一些歧路

每一個拐點都隱藏著誤區

多年以后，我們會為那些誤區

依然心有余悸

但早已無以言說

天已冷，雪聲沉浸

在天涯的末端

放涼的茶水不再等

不該相見的人

世間不會都是孤獨的

世間不會都是孤獨的

風總是搭配著雨

并行，而我和你的手

會一直牽著，我不松開

你就不要縮回

就像水在水里的依靠

即使黑在黑里

找不到一顆星星

我都要把心臟

搭橋到你的心區

憑著鼓點一樣的聲音

找到你

季節總是變化多端

種子被改良成轉基因的春天

變形、光鮮以及快速結果

嫁接給另一個秋天

也許，我的眼睛花了

世間才變得異常

而我對你的愛

卻從沒有被移植變異過

一絲一毫

高度

不愿把眼睛再探出窗口

沖入云霄的高樓接管了地平線

我看不見日出日落

看不見低矮的草木、河流

和有方向的道路

我陷于一個盲區

認知在盲區里識別

為短視一次次蒙羞

光線四溢

都不是太陽最初的樣子

假如一只鳥飛過

我所期盼的就是它的高度

高于它的速度

云在藍天下走動

云在藍天下走動

我看見時間的陰影

在一點點移除生活的場景

來不及和春天告別

我便已成渡口上的一片秋黃

為老去的光陰擺渡

我無法走得太快

風似箭，光似箭

飛過頭頂的鳥

都要嘲笑我的慢

什么都變得那么快

花朵凋謝了

讓看慣美麗的人失落

熱茶放涼了

讓不愿意走的人悲情

其實，我真希望慢啊

慢成當初的樣子

慢成發芽的綠，我還沒有拱出體內

沒有長成被自己厭惡的樣子

每天，我都業余地活著

關于活著

一定要謝天謝地

因為，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