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篇

張朗

路 中 花

大風過境，吹動我

逃離城市的欲望

一片片我，在空中

翩飛，一枚枚圓片

落在兩旁路間，往相反方向

低頭走去的人身上

我跟隨著，有時很快

就被抖落

有時僥幸走得遠一些

以為可以逃出去

其實也只在別人城市邊緣

終不可得

我深知，所有的圓

也不能將我完整

所有的翩翩，也不能

給予我無限性

這些無用的嘗試

暗含游戲的力量

玩累的時候，就停下來

等一場暴雨

跌入現(xiàn)實之中

石 榴 樹

石榴樹后面

是一家理發(fā)店

里面住著中年婦女

我走進的時候

她正從里屋出來

小房間，鏡子變得開闊

我坐在房子的中間

身上披有石榴花一樣紅的毛巾

她一邊剪

石榴花一邊開

她說起十年前種下的樹

有些已經(jīng)砍掉

只剩下這棵石榴

她說起以前的精心呵護

后來就不再過問

石榴樹撐開了一塊水泥地板

她說她愿意再撬走一塊

讓樹長得更高更深

我聽著也看著

一個手藝人的手

布滿了皺紋

蘋 果

說出它，就意味

嚼動危險的詞

多年來

對于蘋果，我保持

某種渴望，吞下

詞語復活于一種魂質(zhì)

喪失了可以感知的肉體

我只能在

幻象中磨煉牙齒，

狹隘，好像甜

占據(jù)所有表達，滿足

代替此刻，我厭惡

寧可藏起舌頭

不說一字。但動作

在進行。我只有

桌上的蘋果，不是蛇引誘的

也并非掉落的

我打量著它

找到腐爛的邊緣

從那里，深深陷進去

野 柿 子

對柿子的厭惡，源于童年，

常到山中攀爬，

碰見一棵野柿子樹

青色的果，和同伴摘下，

并為此摔跤

這些堅硬的事物給人苦澀，

那時我將它們?nèi)舆M天坑

要它們受盡撞擊之痛。

這些年，

我在不同林中緩慢生長，

總是心急，焦慮，

不等果物成熟

就摘下。就像如今

面對茫茫白紙，

總是想寫點什么，

是痛苦的，更甚于生活之澀。

蒲公英之歌

蒲公英

在停車場

飄

蒲公英

在臥室

飄

蒲公英

在新修的樓頂

飄

蒲公英繼續(xù)往上飄

它們生下來

就是要高過生活

責任編輯 小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