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都道人間行路難，就中難行不過君（四）

木匠

李商隱是晚唐著名詩人，才華蓋世，與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溫李”。他不僅善詩，駢文的成就也很高。在清人孫洙編選的《唐詩三百首》中，收入其詩22首，僅次于杜甫（38首）、王維（29首）和李白（27首），排第四位，足見其對后世的影響之大。但因他早年深受“牛黨”中人令狐楚的知遇之恩，而他后來卻娶了“李黨”骨干王茂元之女為妻，這讓他兩邊都不討好，一生飽受排擠，結果只活了45歲，就一命嗚呼了……

前文我們說到李商隱吃完鹿鳴宴回到寓所，躺床上，滿腦子都是幼娘可愛的模樣，烙餅翻了一夜。天都快亮了，也沒睡著，于是，披衣下地，提筆寫了一首《無題》：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臺類轉蓬。

我想李商隱當時想的，應該是等過了關試，自己得到一官半職，再去王家提親。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信心滿滿的李商隱竟沒能過關試。關試失利，對于詩人來說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也自覺沒臉再上王家提親了。就在他收拾好東西，準備返回家鄉時，已經娶了王茂元大女兒的韓瞻，卻給他帶來了幼娘的父親，時任涇原節度使王茂元的一封信。原來，王茂元亦十分欣賞李商隱的才華，想把他招入自己的幕中。這對李商隱來說，也算是天下掉餡餅。雖然他可以不怎么在乎這個職位，但卻不可以不在乎這個能和幼娘保持聯絡的機會。于是，他也沒有多想，就欣然答應了。

當時，李商隱肯定沒有想到，他這一答應，從此就成了牛黨眼中的叛徒（其實，他本人根本就無意于黨爭，只不過他曾受過屬于牛黨的令狐楚的大恩，是以一般人都認為他應該算是牛黨的），而李黨方面，又因他從牛黨那邊過來的，而對他始終不信任。這也是造成他后來仕途坎坷的主因。

李商隱來到了涇州（今甘肅省涇川縣以北）以后，很受王茂元的器重。沒過多久，就把自己的小女兒幼娘嫁給了李商隱。王茂元原想李商隱和幼娘結婚以后，就把家安在涇州，甚至讓商隱就搬到自己的家里來住，也是有可能的。李商隱應該是不想讓別人覺得他是倒插門吧，是以一結完婚，就將王氏帶回了滎陽。其時，李家與王家的生活條件，可謂有著很大的差距，但王氏卻毫無怨言。待安頓好王氏，李商隱就又返回了涇川。

來年春天，李商隱又到長安參加了吏部的一個選官考試，本來都通過了，但名單在送到中書省審查時，主審官員卻因為他先后“投靠”過牛、李兩方，而據此認為他品性不端，遂將他的名字抹去了。消息傳來，李商隱大為傷心難過。此時，又是王氏的來信，使他傷心難過的情緒漸漸得到了修復。詩人在感動之余，又寫下一首《無題》：

照梁初有情，出水舊知名。

裙衩芙蓉小，釵茸翡翠輕。

錦長書鄭重，眉細恨分明。

莫近彈棋局，中心最不平。

要說王氏也真是一位賢淑的妻子。李母去世后，李商隱想把母親和父親合葬在一處，這是需要很大一筆費用的。但當時，李商隱沒有什么錢，王氏就瞞著丈夫把自己從娘家帶來的嫁妝都賣了，然后把錢全都交給了丈夫。想來李商隱在接過這些錢時，心中一定是百感交集，感動莫名……

此后，李商隱今天這兒明天那兒地去當官，更準確地說是去給人做幕僚，他們夫妻倆始終過的是聚少離多的生活。

在這個過程中，李商隱寫了大量思念妻子的詩篇，其中最有名的可能就是這首《夜雨寄北》（此詩亦名《夜雨寄內》）了：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及這首《無題》了：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曉鏡但愁云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大中五年春夏間，李商隱的幕主武寧軍節度使盧弘止去世，剛失去工作的他，得知妻子病重，于是，急急忙忙往家趕，但當他從徐州回到滎陽時，王氏已經病故，夫妻倆竟未來得及見上最后一面。后來李商隱也寫了大量懷念亡妻的詩，比如《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又比如這首《無題》：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

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熏微度繡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如此綿綿不盡的哀傷與思念，也真是令人動容。王氏去世后，李商隱也終生沒有再娶，由此可見他們夫妻的感情之深。但王氏并非李商隱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那他還愛過誰呢？有人說有個叫柳枝的姑娘，也是他愛過的（根據是李商隱《祭小侄女寄寄文》中有一句“況吾別娶已來，胤緒未立”，所以執此論者，據此推斷李商隱與王氏應當是二婚）。

又，開成元年（公元836年），李商隱曾寫過一組五首名叫《柳枝》的詩。他還為這組詩寫了一個很長的序言，說柳枝是洛陽一個富商的女兒，活潑可愛，開朗又大方，因愛他的《燕臺詩》，就主動與他約會，可是他卻失約了。后來，他又聽說，柳枝被一個很有權勢的人娶了，成為了那個人的小妾。但又有人考證，說這些都是商隱杜撰的。其實，李是娶了柳枝的。但當時李家的族人都認為這是一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盡管柳枝家是富商，李家不過小吏，但在唐朝，商人的社會地位是很低的，商人子弟都沒有參加科舉的資格，李家再窮，也是讀書人家），所以，柳枝過門后不久，就被休了。還有個名叫宋華陽的女道士也是他愛過的。

前文我們說過李商隱在青年時期曾經在玉陽山學習過一段時間的道術，后來，他又寫過《月夜重寄宋華陽姊妹》和《贈華陽宋真人兼寄清都劉先生》等詩，前詩是：

偷桃竊藥事難兼，十二城中鎖彩蟾。

應共三英同夜賞，玉樓仍是水精簾。

后詩是：

淪謫千年別帝宸，至今猶謝蕊珠人。

但驚茅許同仙籍，不道劉盧是世親。

玉檢賜書迷鳳篆，金華歸駕冷龍鱗。

不因杖屨逢周史，徐甲何曾有此身。

因此，有人便據此認定：李商隱應與詩中提到的這個“宋華陽”有過一段戀情。更有甚者，還有說商隱當時還不是和宋華陽一人戀愛，而是跟她們姐妹二人同時戀愛。

又有說李商隱后來還和宋華陽在長安遇見過一次，只不過眼前人已不是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