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新常態是我國經濟發展新的平臺期和整合期,也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關鍵時期。我國經濟進入新常態以來,出現了經濟增長速度整體態勢的下移,經濟周期波動出現了新態勢,這涉及經濟社會的多個重要層面。同時,宏觀和微觀、國內和國外、供給和需求、實體經濟和虛擬經濟、產業發展和結構調整、通貨膨脹和資產定價等一系列經濟現象也出現了新特點和新特征。無論是經濟增長的整體運行態勢還是潛在發展趨勢,都在新的環境和條件下出現了新的變化,經濟增長均值下滑,潛在經濟增長率從高速調整至中高速已成共識。
進入經濟新常態以來,我國經濟增長出現的增速下移,處于經濟周期中“峰前谷后”的收縮階段,但是本次經濟收縮的特點和成因與以往具有顯著不同:(1)本次經濟收縮是繼2007年至2009年經濟收縮后的二次收縮,除了后金融危機的影響外,主要還是經濟進入新常態以后體制和市場因素出現明顯轉變所導致的;(2)本次經濟收縮是經濟波動態勢出現新的穩定特征的體現,經濟收縮出現了收縮幅度大、持續時間長的特點,導致宏觀經濟中出現了大量新的趨勢性特征。為此,從經濟收縮性和趨勢性角度來判斷未來經濟增長走勢,不僅能夠嚴控國家經濟風險的底線,還能延伸經濟分析的期限結構,為分析“兩個再奮斗十五年”和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提供更具參照性的決策支持。
本文主要關注的問題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在周期波動過程中出現幾次顯著的周期性收縮,其典型特征和主要成因是什么?最近這次經濟收縮對經濟新常態產生了何種影響?因此,筆者在收縮性和趨勢性判斷的基礎上,特別關注本輪收縮所形成的經濟周期波動的“尾部特征”,以及進入“十三五”以來經濟增長的動能轉換。經過收斂性和趨勢性的度量和對比分析,筆者認為我國經濟已經逐步實現了“緩中趨穩”的目標,并開始在此基礎上向“穩中求進”的方向發展,因此可以預期我國在今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經濟發展將出現新一輪“軟擴張”的經濟長波發展趨勢。
由于我國經濟增長趨勢性的主要特征是經濟增速出現了階段性下移,由此帶來了經濟增長態勢的改變,因此,筆者首先對經濟增速下滑和經濟收縮進行必要的對比和區分。
美國國家經濟研究局的經濟周期測定委員會(Business Cycle Dating Committee,BCDC)對經濟收縮期的定義為:整個經濟體中經濟行為普遍經歷的持續幾個月的顯著下降,通常表現在實際GDP、實際收入、就業、工業產值,以及全國商品零售總額持續下跌。通常認為波峰和波谷是兩個非常重要的轉折點,然后衍生出經濟周期階段的劃分和定義。另一種經濟收縮的定義是將連續兩個季度以上的經濟下降定義為經濟收縮期。根據經濟收縮的定義,我國經濟自改革開放以來出現了五個顯著的經濟收縮期,分別為“1980Q1—1981Q3”“1985Q1—1986Q4”“1988Q1—1990Q1”“1993Q2—1998Q4”“2007Q2—2009Q1”和“2010Q2—2016Q2”。
首先,從經濟收縮期的長度來看,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發展過程中存在2個長收縮期和4個短收縮期,其中長收縮期的平均持續期為24個季度,即6年時間;短收縮期的平均持續期為8個季度,即2年時間。由此可見,我國經濟周期的擴張期和收縮期在不同發展階段是非對稱的,體現了快速增長過程中的非均衡特征。其次,考察這6個經濟收縮期的經濟波動幅度,無論是經濟增長率的均值、最大值、最小值,還是波動的標準差和收縮強度,都體現出先升后降,再升再降的規律性起伏,尤其是2個長收縮期的平緩運行,對熨平周期波動幅度起到了重要作用;第三,從收縮強度指標(從增速最大值下降到最小值的平均跌幅)來看,收縮期越長,收縮強度越低,收縮期越短,收縮強度越高。這種現象表明,收縮期越長,經濟增長率降低的速率越慢,經濟波動率越低,經濟波動的大緩和跡象越發明顯,此時的整體經濟風險較低,經濟增長效率則相對較高。較長平緩的經濟收縮不僅是我國經濟出現“軟著陸”的體現,也預示著經濟在平緩下滑過程中開始積極尋求優化路徑和動力轉化,為后繼周期性的“活力W型”軟擴張提供堅實的基礎和躍升平臺。
對我國經濟周期波動過程中的收縮期劃分的基礎為我國GDP增長率,如果要深入了解這些收縮期的成因和影響,還需要對經濟系統更為深入的層面進行分析。本文將重點關注最近的三個經濟收縮階段,從GDP構成、三次產業、各類市場反應和宏觀經濟可調控變量這幾個方面,來分析它們在宏觀經濟收縮期的運行情況:
“1993 Q2—1998Q4”時期內,經濟收縮期的波動主要源自投資波動和出口波動的影響,而收縮期的持續性則主要源自消費波動的影響,經濟收縮期的波動和持續性主要來源于第二產業的影響。對財政收支和貨幣供應量進行的反周期調控將會顯著影響經濟收縮期的波動水平,而對貨幣政策的反周期調控能夠影響經濟收縮的持續期。這說明這個收縮期內的經濟政策有效性十分顯著,經濟周期波動的經濟政策成因比較明顯。
“2007 Q2—2009Q1”全球金融危機時期內,經濟收縮期的波動性和持續性主要源自進出口的影響,受國外供需沖擊的影響較大。從三次產業來看,第二和第三產業都對經濟收縮期的波動和持續性產生顯著的影響。而在這個收縮期內,各市場反應不一,股票市場和外匯市場受到的沖擊相對較大,虛擬經濟對實體經濟的影響在這個階段得到充分的體現。此外,擴張性的財政政策顯著地減緩了經濟收縮的持續性。
“2010 Q2—2016Q2”這個最為典型的經濟收縮期內,我國經濟的規律性更為明顯。首先,這個期間國外需求持續低迷仍然對經濟收縮起到了重要作用,國外需求和供給的標準差仍然很大。同時,國外需求和供給的自相關程度也很高,意味著國外需求和供給沖擊具有相當的持續性。其次,這次經濟收縮對我國第二產業的沖擊較為嚴重,再加上我國經濟轉型正在實施去產能和去杠桿的改革,一些重工業出現了較大幅度的波動和下降。在各類市場和宏觀經濟政策變量中,出現了程度不一的波動,但基本上都呈現穩中趨緩的特征。
宏觀經濟調控是國家干預經濟的主要手段,其主要目的是提高就業水平、減緩經濟波動、防止惡性通貨膨脹和實現穩定經濟增長。宏觀經濟調控的工具主要有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兩大類,它們都是通過影響利率、消費和投資進而影響總需求來實現對宏觀經濟的調整。因此,下文將以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固定資產投資、進出口總額、財政支出和狹義貨幣供給M1為主要宏觀經濟指標來分析宏觀調控對我國經濟收縮期的影響。
首先,“1993Q2—1998Q4”這個收縮期內投資波動是經濟增速連續下降的重要原因,同時消費、進出口、財政支出和貨幣供給等變量也存在較大波動,這是為了抑制經濟過熱所采用的一系列緊縮政策所導致的結果。雖然經濟增速出現下降,但由于各種宏觀經濟政策調控合理,經濟運行最終成功實現了“軟著陸”;其次,“2007Q2—2009Q1”這個收縮期內,由于受到金融危機影響和國外供需結構的變化,進出口總額的顯著下降是造成這次經濟收縮的主要原因;最后,“2010Q2—2016Q2”這個收縮期受到上一個階段金融危機的后續影響,進出口總額依舊乏力,外部需求疲軟,同時由于金融危機時期大量刺激經濟增長的政策的間斷和退出,代表財政政策的財政支出工具變量和貨幣供給(M1)均出現波動幅度增大的特點,也是造成最近一次經濟收縮的主要原因之一。
凱恩斯經濟學和新古典宏觀經濟學中的許多理論均認為需求沖擊導致了經濟周期波動,而需求沖擊主要來源于經濟中的消費、投資和政府支出等行為,同時貨幣沖擊也是需求沖擊的重要來源,因此需求管理下的經濟收縮成因分析應該重點關注這些需求沖擊類型的作用機理和傳導機制。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五次經濟收縮期的驅動因素大致經歷“總需求單因素驅動”(“1980Q1—1981Q3”“1985Q1—1986Q4”和“1988Q1—1990Q1”)“總供給和總需求雙因素驅動”(“1993Q2—1998Q4”)和“總需求為主和總供給為輔”(“2007Q2—2009Q1”“2010Q2—2016Q2”)等階段,且目前正在進行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實施創新驅動戰略,經濟周期的驅動因素開始呈現多元化趨勢,可能導致我國經濟周期形態出現新的變異,進而步入經濟長波的中后期階段。下面筆者按照上述總需求和總供給的驅動作用,對所涉及的經濟收縮期進行分析:
在“1980Q1—1981Q3”“1985Q1—1986Q4”和“1988Q1—1990Q1”三個時期內,經濟波動呈現持續時間短、波動幅度大,收縮強度大等特點,其主要是由于短缺經濟所致:在增強總供給的過程中,在“預算軟約束下”,國家和社會投資出現大量“試錯”和“蜂擁”現象,產業結構也出現了快速集聚現象。此時一旦經濟社會資源的配置出現問題,產品結構調整、資本結構調整、投資成本和風險都將倉促出現,各種沒有事先設計和籌劃的相機選擇政策導致經濟出現“急剎車”,導致出現的經濟收縮短暫而急促,隨后由于發展動力和宏觀調控力度充足,借助充足的人力資源和經濟后發優勢,能夠短期內促使經濟迅速恢復和反彈,由此導致了收縮期短、反彈強度大等特點。
“1993 Q2—1998Q4”的經濟增長是“總供給和總需求雙因素驅動”階段。這個階段總供給能力的快速形成和總需求能力的突然釋放,給剛剛處于價格體制改革過程中的市場機制帶來嚴峻的挑戰,使得快速經濟增長中連帶出現的高通貨膨脹,經濟過熱和通貨膨脹的現象,經濟中出現了一些項目的重復投資和過度投資現象。面對這種非理性的經濟增長,為了遏制通貨膨脹和防止經濟過熱,中央政府采取了緊縮性的貨幣政策和降低了固定資產投資規模,促使通貨膨脹率和經濟增長率雙雙回落到“軟著陸”的區域內。
“2007 Q2—2009Q1”和“2010Q2—2016Q2”兩個時期是我國經濟增長處于需求管理為主和供給管理為輔的階段。其中“2007Q2—2009Q1”相對較為特殊,主要受到外部需求和沖擊的影響而導致經濟短期迅速下滑。“2010Q2—2016Q2”時期固然受到國際金融危機的后續影響,但是此時恰逢我國潛在經濟下臺階和經濟結構調整和發展方式轉型的深化期,經濟增長的驅動作用開始注重用供給管理輔助需求管理,經濟結構調整和發展方式在經濟預期和波動的寬松期,尋求以技術創新和發展方式創新為主體的供給驅動因素開始凸顯;同時,資本市場、產品市場和勞動力市場的總供給和總需求平衡狀態也可能有所不同,目前主要產品市場仍然處于買方市場狀態,但是勞動力市場和能源市場已經出現了供給不足和需求過剩的跡象,而資本市場繼續擴大了需求和供給之間的缺口,出現了顯著的流動性過剩現象,進而加劇了熱錢流動和人民幣的持續升值。
通過分析,本文確定了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周期波動過程中存在的五個經濟收縮期,并對其動態特征和形成原因進行了分析。主要得到了以下幾點結論:
第一,經濟收縮的外在表現形式是宏觀經濟的總體形勢呈現全面的、持續性下降。根據本文的標準,如果實際GDP增長率出現了連續一年及以上的持續下降,則認為經濟進入了收縮期。在此標準下,我國經濟收縮期分別為“1980Q1—1981Q3”“1985Q1—1986Q4”“1988Q1—1989Q4”“1993Q2—1998Q4”“2007Q2—2009Q1”和“2010Q2—2016Q2”。其中“2010Q2—2016Q2”的特征較為明顯,該收縮期持續較長,但是收縮幅度和波動幅度最小,隨后的反彈也比較輕微,經濟增長軌跡上出現了拖平尾部,導致經濟周期分界模糊和經濟周期形態發生了變化。并且,種種特點表明,該時期不僅僅是因為全球金融危機影響的延伸和加劇,而是經濟發展開始進入一個調整的平臺期,經濟進入新常態就是這個調整期最為突出的標志。這個長達六年之久的輕微經濟收縮,為2016年下半年經濟開始全面復蘇起到了重要的依托和支撐作用。
第二,我國經濟波動收縮期的特征顯示,我國經濟從高速增長向中速增長的調整過程已經完成,經濟增長下滑的底部位置已經顯示,可以預期我國未來經濟增長將維持在7%左右的增長速度,長期趨勢不會發生顯著改變。我國經濟運行已經進入了平穩和持續增長階段,無論是宏觀調控經驗還是市場主體功能,都已經具備了抵御外部沖擊和不確定性影響的能力。鑒于我國經濟增長已經脫離了改革開放以來最長的一輪經濟收縮期,經濟系統本身在調整中積蓄了充足的增長動力,加之金融發展和技術創新的“新兩輪”驅動力量正在逐漸形成,可以預見我國經濟發展史上第一輪經濟長波已經形成,而“十三五”乃至更長的經濟發展階段將構成這輪經濟長波的主體位置。在近一個世紀的經濟發展史上,能夠持續長達30年以上快速經濟增長的國家和地區已經屈指可數,如果我國增長型經濟長波能夠形成且目前處于中心部位的話,其持續時期將達到80年,那么我國“兩個再奮斗十五年”和“兩個百年夢”都將如期實現。
第三,在分析我國經濟收縮期的主要成因時,本文認為總供給和總需求起到了關鍵作用。實際上每次經濟收縮的出現,都是由于總供給和總需求之間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脫節,迫使經濟在收縮過程中向總供給和總需求的短邊收斂。在本文分析的最后一個經濟收縮期“2010Q2—2016Q2”內,我國的總需求管理便經歷了刺激總需求、培育總需求、管理總需求的漸進性轉變。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這輪經濟收縮過程中,隨著經濟進入新常態,總供給和總需求的關系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此時總供給已經無法滿足總需求在質量和層次上的要求,因此高質量、高層次的有效供給也成了經濟增長的約束條件。高質量有效供給的提升必然要求高水平的技術和產品,必然要求淘汰低水平產業和技術,必然要求產業升級和技術創新。由此可見,在經濟新常態時期開始實施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其他注重產業升級和技術創新的舉措,不僅及時地終結了這輪長達6年的經濟收縮,也為未來實現經濟“軟擴張”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總而言之,“十三五”是引領經濟新常態、實現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目標的關鍵時期。通過本文的分析和判斷,“十三五”期間我國經濟增長將處于上一輪經濟輕微收縮的尾部或者下一輪經濟“軟擴張”的起始部位,經濟增長軌跡的企穩跡象明顯,反彈趨勢已經顯現,增長型經濟長波態勢將繼續展開和延伸下去。經過改革開放40年的持續、快速和穩定經濟增長,我國不僅積累了雄厚的物質基礎,也探索出大國經濟發展的成功道路,還促使經濟和社會發展進入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