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門之后鐵軍風骨
——記陶勇之子張小勇

□ 錢春霞

開國中將陶勇，原名張道庸，安徽霍邱人，他是新四軍的一員虎將，享有“拼命三郎”之美譽，以善打大仗與惡仗著稱。新中國成立后，他擔任海軍東海艦隊司令員，同時兼任海軍副司令員與南京軍區副司令員。

張小勇生于1948年11月29日，是陶勇、朱嵐夫婦的第三個兒子。他是海軍學院優等生，曾任中國第一艘導彈驅逐艦艦長。他先從戎后經商，愛憎分明，潔身自好；他愛家人，愛朋友，對父母至親至孝，為朋友兩肋插刀；他痛恨只講錢不講義的功利主義，他的一生不負將門英名。

作為新四軍黃橋戰役紀念館的一名講解員，2011年7月17日，我全程陪同接待張小勇并為之講解，他的幽默爽朗以及高尚的人格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憶起當年的接待，我的眼前又浮現出他的身影，耳畔也依稀聽見他的笑語。

初聞張小勇源于一張老報紙。那天在整理紀念館的館藏資料時，非常偶然地翻出了一張已泛黃的《解放軍報》，時間顯示為1979年2月9日，在第三版上有一篇署名為張小勇的緬懷文章《懷念與思考》，深深地吸引了我。作者張小勇以自己真摯的情感，回憶了不幸失去雙親的青年時期。文章通篇字字血淚，洋洋萬言如刀如劍，直擊那段特殊歲月的丑惡和荒誕。

我幾乎是屏著呼吸一氣讀完全文，我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從他的文章中我知道了他的父親——一代戰將陶勇的崢嶸歲月和不幸遭遇。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全面、真實地了解到陶勇的傳奇人生和那段扭曲歷史背后的真相，為我研究新四軍的傳承工作提供了詳實的史料，具有指導性的意義，真是獲益匪淺。從此，張小勇這個名字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再聞張小勇，依然是源于他的作品，這是發表于1987年第5期《大江南北》雜志上的兩首詩。《安靈》是張小勇為父親十年家祭所寫，回憶父親一生戎馬，黃沙百戰，碧血染軍麾。《先父二十周年祭》是張小勇在父親逝世二十周年時所寫，雖然往事如煙，但是每到祭日就肝腸寸斷，哀思連綿；如今改革的大門已經敞開，欣逢盛世，祖國大地呈現出巨大變化，“家祭無忘告乃翁”，相信父親的在天之靈也會護佑他們當年出生入死所打下的大好江山。

張小勇的詩，只有用心去讀才能體會，體會到他青春時期失去父母后那種刻骨銘心的疼痛；體會到他聞到有醫國良方、富民妙策，能解百姓之苦的改革春風后的那種欣喜若狂。而后，他又經歷了病魔折磨所帶來的疼痛，雖然已與病魔鏖戰了數年，身上多處轉移的癌細胞帶來的痛苦也遠非常人所能忍受，但他始終以一種開朗樂觀的心態笑看人生，以一種積極的人生態度好好地努力地活著，這樣的堅強這樣的豁達總是在不經意間感染到身邊每個人，他就是人群當中那播撒歡樂的火種。就在患病后去手術室之前，他還曾經寫下這樣一首詩：能生陳粟病，方為華野兵。慷慨赴刀刃，四縱有新軍。

看待生死如浮云，真不愧是將軍的后代，鐵軍的傳人！他一個人活出了太多人的精彩。在父母不幸蒙冤后，他依然把自己畢生的經歷獻給人民軍隊的建設與發展，忠誠地踏著父輩的足跡，跟著黨走。

三聞張小勇，即在2011年7月17日。他和粟裕大將長子粟戎生、次子粟寒生等一行30多人來黃橋，追尋父輩戰斗的足跡。他們憑吊了黃橋公園內粟裕同志部分骨灰安放處，瞻仰了新四軍黃橋戰役紀念館、新四軍蘇北指揮部舊址、新四軍第三縱隊司令部舊址。

新四軍第三縱隊司令部舊址——嚴復興樓，此樓系清代建筑，典型的民居式樣，外觀小巧玲瓏，原為嚴復興油坊的會客樓。1940年10月，陶勇奉命扼守黃橋，這里是當年黃橋決戰的重要指揮場所。粟裕和陶勇曾在四周查看地形，在這里研究作戰方案，指揮所里的運籌帷幄為將士堅守黃橋、打退頑固派的七次進攻，為黃橋決戰的全面勝利立下了不朽功勛。

最讓我難忘的是，在新四軍第三縱隊司令部舊址里，張小勇指著布展的一部電話機，對粟戎生將軍說：“粟司令，快下命令吧，誓死保衛黃橋東門！”一句話引得眾人不禁開懷大笑，朗朗笑語中展現出將門虎子的軍人風采。二樓的布展增加了第三縱隊所有領導人的生平簡介，我邊講解邊引導著他們走上二樓的樓梯，但由于老房子的樓梯狹窄，如果大家一起上樓的話就顯得比較擁擠，于是他一邊上樓一邊開玩笑道：“喂，兄弟姐妹們，請當心我們家的樓梯呀，別給踩壞了，誰踩壞了我跟他沒完。”這樣一個如此快樂的人，你能相信他重病在身嗎？

走進展廳，看到父親當年戰斗生活的歷史照片和珍貴的革命文物時，張小勇久久凝視著，眼里泛著淚光不愿離去。這時，一旁的謝蓉館長悄悄轉過身去，輕輕地擦了擦眼睛。我知道她此時的心情：是呀，自從2011年3月張小勇帶病在上海福壽園安葬了父母，了卻了心中的一個牽掛后，他又馬不停蹄到南京、到溧陽、到黃橋，到他身體還能支撐得住所有想去的地方，其實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和大家告別、和這個世界告別呀！

臨行分別之際，張小勇已經準備上車了，突然又轉身，一下緊緊握著我的手說：“姑娘，謝謝你的精彩講解！謝謝你為新四軍的研究工作所作出的努力！這次來黃橋，我心里非常高興，希望你再接再厲，也希望我能再次來黃橋聽你的講解。”我的鼻子一酸，心里默默地對自己說：“您放心吧，我會按照您說的去做，一定會的。”這次分別后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2012年2月24日，謝館長發信息給我：“我去上海，張小勇逝世。”短短的幾個字，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眼淚忍不住往下流。有的人，即使你認識了很久都不會記住他；有的人，僅僅只見了一面卻能讓你終生難忘。

每當從古鎮上那座小樓前經過，我總會情不自禁地回頭看看。此時，我的耳畔仿佛總聽見一個人在笑著說：“當心點，別踩壞了我們家的樓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