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我的田螺先生

羊央離落

喜歡一個人就像經歷了一年四季，春暖花開，潛滋暗長，碩果累累，銷聲匿跡……

其實，我早就知道在你心里常常變換著復雜而單純的情緒，復雜的是我的態度，單純的是你的喜歡。被愛的都有恃無恐，得到的卻言不由衷。就像我與明磊，一個光明正大，一個欲拒還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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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明確拒絕過明磊的，而且不止一次。可是他不知吃了什么，總之是鐵了心地對我好。雖說我們倆算是知根知底的故交，我8歲就認識了還是愛哭鬼的他，但是現在都20多歲了，他還是對我“死纏爛打。”

有時候，我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丟給明磊一句：“三石兄弟，能不能麻煩您哪涼快哪待著，別這么陰魂不散了行嗎，姑娘我求你了！”這多半是看到明磊把我租住的小屋收拾得一塵不染的時候，我脫口而出的話。我覺得夠傷人了吧？可這哥們兒仍然無動于衷，照來不誤。

從大學畢業，我剛搬來這棟三居室不久，他就“登堂入室”。那天，我出門吃了個飯，回來就看到明磊站在我的房間打量，不一會兒原本雜亂不堪的東西就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條。

我問他：“三石兄弟，您是怎么進來的？”要知道別的倆屋還住著兩位花容月貌的姑娘呢。

“這個嘛，芝麻開門。”明磊做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

后來才知道，幾天前，明磊就請了同住兩個屋的小姐姐吃了火鍋。他還說，兩位小姐姐一個四川，一個湖南，無辣不歡，沒有什么是火鍋解決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來兩頓。一連兩頓小火鍋之后，其中一位小姐姐就乖乖地給明磊“進貢”了房門鑰匙。

至于我的房間鑰匙，也是他們串通起來聲東擊西、金蟬脫殼的杰作。湖南姐姐一本正經地告訴我，為了安全起見，最好換副門鎖。四川姐姐熱心地說，這事她可以幫忙搞定。反正我一個剛畢業的學生，也沒什么貴重物品，就隨意換了一把。沒想到，這全是明磊導演的，目的就是拿到我房間的鑰匙。

之后，晚上加班回來的我總能喝上一杯檸檬水，盡管我更喜歡咖啡，但是三石兄弟以咖啡傷身體為由拒絕我的咖啡要求。有時候，鍋里還會有一碗熱氣騰騰的醬肉拌面，這是我從小吃到大的美食。當然，還有房間，窗明幾凈，垃圾桶也被更換上了紫色的垃圾袋。

說實話，很多時候，我會有一剎那的錯覺，總是想起小時候，外婆給我們講的田螺姑娘的故事。后來，同住的小姐姐總是調侃，說明磊就是名副其實的“男版田螺姑娘”。

2

事實上，同時認識我們倆的人都知道，明磊不僅僅是我的后勤管理員，還是我的傾聽者和守護神。

從小學到高中，我們倆都是一個學校。小的時候不懂事兒，總覺得自己最厲害，最驕傲，有些話只對自己說。

當我一個人坐在臺階上望著來來往往的白云發呆的時候，一個9歲的小男孩坐在我旁邊，什么也沒說，只是悄悄地將一片芭蕉葉遮在我的頭頂。

后來，他終于忍不住，問我煩惱什么。

我笑了笑說，天邊的云，開始是媽媽的臉，一會兒就換成了外婆。

那是三年級升入四年級的暑假，我的父母又一次背井離鄉，遠赴南方一個我叫不上名字的地方打工。從小，我的腦袋里關于親人的印象，只有年近70的外婆。

明磊用小手拍拍我的肩膀，很快地跑開，一會兒又回來，站在熱辣辣的太陽底下，額頭的汗直流，伸手將右手里的汽水遞給我。甜甜的，涼涼的，在我的記憶里最深刻。我問他為什么不喝，他說他不渴。最后，我把他左手里那瓶汽水帶給了外婆。

小學、初中，我們都在小鎮上度過。每天上學，明磊都會從我家門前經過，他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總是自己來不及品嘗就送給我。

有一回，我的書包帶子斷了，他非要把自己的借給我，我嫌棄那是男生的風格，死活不要。從此，他的書包就變成了女生喜歡的粉色，上邊還有美少女戰士的圖案。同學們都笑他，只有我知道，他是隨時為我準備的。

3

本來，明磊可以去市里讀高中的，聽說是一所貴族學校，他的父母早就安排好了。說實話，我心里除了一絲絲的失落還有前所未有的輕松感。我想，明磊應該擁有更好的。

可是，去縣一中報到的那天，明磊竟然和我坐了同一輛班車。我質問他為何不走，畢竟市里的教學質量更好，考上大學更有把握。明磊笑著說，他怕到時候跟不上，自尊心受不了。我望著他尷尬地笑了笑，就再也沒說什么。

明磊跟我一樣讀了文科。他邏輯性強，總是將政治、歷史這些要背的知識點條分縷析，很快就能記下來。他還弄了一個小本本，美其名曰：“明氏秘籍”，可是，轉天就假手與我。

明磊還是一樣地為我收拾殘局，比如做不下去的數學題，經過他的點撥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比如上不下去的體育課，他總是掩護著我偷偷去圖書館看小說；比如，食堂人滿為患，他總是能最快打到飯菜遞給我。

但是有一點，讓我深惡痛疾，那就是明磊分分鐘就擋了我的桃花。

一次，一枚出界的籃球向我飛來，落在我的右腳邊。驚魂甫定，一個高大的男生跑了過來，道歉的話還沒有說，明磊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將人一通訓斥，還大言不慚地說：“不會打球就別耍帥了，更別學人搭訕，也不看看我妹妹是誰。”嚇得男生一愣一愣的。

明磊總是以我的哥哥自居，其實他只比我大了半天。可是，他管得是真寬。學校廣播站站長對我青睞有加，他竟然以人家動機不純為由強行讓我退播。我不服，說這可是本姑娘自己寫的稿子啊，太暴殄天物了吧？于是，這廝二話不說，從家里拿了錄音設備，軟磨硬泡地讓我把幾十篇稿子錄完。

明磊不止一次地問我打算報哪所大學。我都沒有回答他，只說喜歡北京。天知道，我是真的想擺脫他的照料。因為我知道，他始終不是我的哥哥，我終究是要長大的，有些路，必須一個人走。

4

列車在同一天發動，我們卻南轅北轍。

明磊以為我會去北京，所以報了北京的大學，所幸他考得還不錯。就在全家喜氣盈盈準備大宴賓客的時候，聽聞我去了南京，明磊一下子沉默了。

我以為，我終于可以遠走高飛，明磊的人生也可以不必負重前行。盡管他從來沒說過喜歡我，但是那種無聲的喜歡在當時的我看來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大二的時候，我交了一個男朋友。大四的時候，悄悄看到他牽起別的姑娘的手。

那天，我哭著給明磊打了個電話。

第二天，他就出現在了我的宿舍樓下，那天下著雨，他的肩膀都濕透了，拽著前男友跟我道歉。整棟宿舍的女生都伸出頭看熱鬧，明磊狠狠地給了前男友一拳，抬頭看了看我，轉身離開了。女生們議論紛紛，明磊只說他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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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很看不慣明磊那種溫柔死人不償命的表情，也從來沒有見過誰像他這樣為了討好一個人，可以如此不擇手段，沒有底線。

同屋的那兩位小姐姐已經徹底被明磊收買了，總是隔三差五地替他“獻媚”。當然明磊也很有一套，如果你看到一個高大威猛的男生帶著3名無知少女出入火鍋店、美食街，那一定就是我們4人的經典組合。

我承認，我是貪戀這樣的生活的。沉浸在習慣中的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走下去，不問歸途，渾渾噩噩，快快樂樂。

可是，事情很快出現了轉折。那天明磊很早就等在我公司的樓下，他說今天有些話想單獨跟我說。

餐廳的燈光有些昏暗，以至于他說要離開的時候我有一剎那的恍惚，然后就笑著說，早就該離開了呀！三石兄弟，這是要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的節奏啊！

那天送我回去，第一次，明磊沒有要求上去坐坐。

回到房間，我看到，很明顯它被明磊打掃過，看到電腦桌上那把磨去光澤的鑰匙的時候，我終于淚流成河。

書架上放著一只紙飛機，那是明磊留下的信件：

小棠，你還記得嗎？15歲那年，你說你羨慕別人有媽媽給自己收拾屋子，說如果將來有一個人給你收拾家，你就嫁給他。如今整整10年了，我想當時的你只是一句玩笑話。你跟四川女孩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原來我自始至終都是你的哥們兒。那么，我離開了，希望你遇見真正屬于你的那個他。

我奔跑著來到機場，他的航班卻已經起飛。

走出機場大廳，天空下起了雨。我抱著膝蓋，默默流淚：“誰說，我不喜歡你的。我只是覺得我不夠好，家境不如你，學習不如你，長相不配你。所以，我不敢喜歡你。”

“哦，原來如此。”明磊站在我身后手里舉著一把傘。我轉過身，錯愕地看向他，他牽著我的手朝著小屋的方向走去。不遠處，兩位小姐姐笑得一臉刁鉆。

原來這又是一個局，不過這次是四川小姐姐和湖南小姐姐充當了導演和編劇。我斥責她們套路太深，她們還一臉無辜地狡辯，說抵不過明磊對我的感情深。那么，我只能說，謝謝你，親愛的田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