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會獨立性、關聯交易與會計信息的契約有用性

□張圣利（河南理工大學財經學院 河南焦作 454000）

董事會是公司治理結構中重要的制度安排，其中獨立董事對于保持董事會的獨立性、緩解代理沖突有著重要的作用（Fama and Jensen，1983；Adams et al.，2010）。 證監會發布的《關于在上市公司建立獨立董事制度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對獨立董事在董事會成員中的占比提出了要求，以此增強董事會的獨立性，保護中小股東的利益。

已有文獻從市場機制、聲譽機制等多個角度對獨立董事的治理效應展開了豐富的研究（黃海杰等，2016；梁權熙等，2016），本文則基于上市公司關聯交易這一視角，研究獨立董事的治理效應。關聯交易問題是備受學者們關注的研究領域之一，關聯交易既關系到交易公平、股東利益、信息不對稱等諸多問題，同時，關聯交易也影響了會計信息的契約有用性 （張圣利，2012）。在經理人薪酬契約簽訂和執行中，以會計盈余為核心參數的會計信息，是委托人和代理人共同關注的指標。然而，關聯交易會對會計盈余質量產生一定程度的影響（佟巖、王化成；2007；王化成、張偉華，2010），繼而可能會造成會計信息在薪酬契約這一評價機制中應用效果欠佳的情況。本文要探討的主要問題是，獨立董事是否能夠改善關聯交易對薪酬契約的影響。

一、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

學術界對于關聯交易的作用存在兩種不同的代表性觀點，即“效率促進觀”和“掏空觀”。“效率促進觀”認為企業集團內的關聯交易可以通過降低交易成本，進而促進內部資源的合理配置，有效管控風險；“掏空觀”則認為企業集團內部的關聯交易活動通過資源轉移等行為，侵害了上市公司小股東的利益。對于關聯交易對會計信息的影響，大多文獻的結論支持“掏空觀”。關聯交易通過利潤輸送等方式，影響了會計盈余的質量，損害了盈余信息的價值相關性；損害了作為薪酬契約簽訂和應用基礎的盈余的質量，也即關聯交易對會計信息的契約有效性產生了不利影響。

保護中小股東的利益是證監會引入獨立董事制度的主要目標之一（葉康濤等，2007）。關聯交易是大股東侵害中小股東利益的主要手段之一。鑒于此，《指導意見》專門針對關聯交易做出了一些相關的規定，賦予獨立董事一些特別的職權，以規范大股東的關聯交易行為。比如，重大關聯交易應首先經由獨立董事認可；獨立董事應對上市公司的大額關聯購銷、關聯借款、關聯擔保，以及回收欠款的政策等事項發表獨立意見等。

張圣利（2012）研究表明，關聯交易影響了薪酬業績敏感性和薪酬粘性，削弱了會計信息的契約有用性，并且不同類型的關聯交易對薪酬契約的影響存在差異。在我國現階段的制度背景之下，獨立董事履行自身職責的動機很大程度是為了規避聲譽風險和法律風險（唐清泉等，2006；葉康濤等，2011；黃海杰等，2016），獨立董事基于維護自身聲譽和規避法律風險等考慮，通常會積極地參與公司治理，發揮其治理作用，尤其是《指導意見》對于關聯交易有專門的規定，他們對待公司的關聯交易業務將會更加慎重，發表自己的獨立意見也會更加謹慎。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1：

假設1：獨立董事能夠緩解關聯交易對會計信息薪酬契約有效性的不利影響，即獨立董事能夠改善關聯交易對薪酬業績敏感性的削弱，緩解關聯交易對薪酬粘性的加劇。

已有研究表明，不同類型的關聯交易具有不同類型的經濟后果（王化成、張偉華，2010；張圣利，2012）。 關聯企業之間一般的商品和勞務的購銷，通常認為是基于效率促進動機的交易行為，可以很好地利用內部資本市場，提高運用效率，彌補外部市場機制的不足，不會增加公司會計業績的噪音；而對于關聯企業之間的資金占用和相互擔保，則認為是基于利益輸送動機的交易行為，使得公司的會計信息質量下降，削弱了會計信息在薪酬契約中的作用。綜上，本文提出假設2：

假設2：獨立董事緩解關聯交易對會計信息薪酬契約有效性的不利影響，僅存在于因關聯資金占用和關聯擔保等關聯交易業務中。

二、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樣本篩選

本文的初始樣本為2008—2016年我國資本市場所有A股上市公司，樣本處理過程如下：（1）鑒于金融企業的特殊性，將其剔除；（2）剔除高管薪酬為 0和未披露高管薪酬的樣本；（3）剔除資不抵債的樣本；（4）剔除被 ST的樣本和數據缺失的樣本。主要連續變量在1%和99%的水平上進行了winsorize處理。關聯交易和公司治理數據來自CCER色諾芬數據庫，部分財務數據來自Wind資訊數據庫。

（二）變量定義與模型

變量定義見表1。其中，RPT為關聯交易變量，用于衡量各種不同類型的關聯交易。

表1 相關變量定義

本文的研究模型如下：

模型（1）中，公司薪酬契約的激勵若是有效的，變量Roa的回歸系數預期應顯著為正。α3用于考察獨立董事是否改善了關聯交易對薪酬業績敏感性的影響，如果獨立董事能夠改善關聯交易對薪酬業績敏感性的不利影響，預期α3的符號應為正。模型（2）中的β6用于考察獨立董事是否改善了關聯交易對薪酬粘性的影響，預期β6的符號也顯著為正。

（三）描述性統計

從表2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可以看出，變量LnPay的均值為14.832，標準差為0.864，均值和中位數十分接近（分別為 14.832和 15.732）。獨立董事的比例（Outdir）均值為58%，符合證監會的要求。關聯交易總金額變量RPT占總資產比重平均為32.8%。Sell的均值為0.051，關聯銷售占總資產的比例為5.1%。Buy的均值為0.062，關聯購買占總資產比重為6.2%。Fund的均值為0.010，關聯資金往來占總資產的比重為1.0%。Guar的均值為0.059，關聯擔保占總資產比重為5.9%。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四）實證檢驗結果

為了檢驗獨立董事是否改善了關聯交易對薪酬契約有效性的影響，本文首先對薪酬業績敏感性和薪酬粘性的存在性進行檢驗，再對關聯交易對薪酬業績敏感性和薪酬粘性的不利影響的存在性進行檢驗，最后檢驗獨立董事是否改善了關聯交易對薪酬契約有效性的不利影響。

下頁表3的結果顯示，在回歸（1）中，會計業績（Roa）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高管薪酬與會計業績的敏感性在我國上市公司是存在的。回歸（2）中的交叉項Roa×RPT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關聯交易削弱了薪酬業績敏感性，在回歸（3）和回歸（4）中，交叉項 Roa×Sell和 Roa×Buy均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表明關聯交易中的關聯銷售和關聯購買不影響薪酬業績敏感性。在回歸（5）和回歸（6）中，交叉項符號為負，且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表明關聯資金往來和關聯擔保對薪酬業績敏感性產生不利影響,削弱了會計信息的契約有用性。

表3 關聯交易影響薪酬業績敏感性的檢驗結果

表4的檢驗結果顯示，在回歸（1）中 Roa的系數顯著為正，交叉項 Roa×D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我國上市公司存在高管薪酬粘性的問題。在回歸（2）中，交叉項Roa×D×TRPT在 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關聯交易加劇了薪酬的粘性特征。薪酬粘性是一種薪酬異化行為，關聯交易則使得這種異化行為更為嚴重，降低了會計信息的契約有用性。回歸（3）和回歸（4）表明，交叉項 Roa×D×RPT不顯著，表明關聯銷售和關聯購買并未影響薪酬粘性。在回歸（5）和回歸（6）中，交叉項 Roa×D×RPT 顯著為負，表明關聯交易中的關聯資金往來和關聯擔保加劇了薪酬粘性。

表3和表4分別檢驗了薪酬業績敏感性和薪酬粘性的存在性，檢驗結果表明，基于利益輸送的關聯資金往來和關聯擔保對薪酬業績敏感性和薪酬粘性均產生了不利影響。接下來，本文實證檢驗獨立董事機制是否可以改善關聯交易對會計信息契約有用性所產生的不利影響，結果如表5所示。

表4 關聯交易對薪酬粘性的影響的檢驗結果

表5 獨立董事機制、關聯交易與薪酬業績敏感性

表5的回歸結果中，交叉項 Roa×RPT×Outdir的回歸系數是我們考察的重點，它反映的是獨立董事是否可以改善關聯交易對薪酬業績敏感性所產生的不利影響。回歸結果顯示，這個交叉項的系數始終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回歸（1）中，關聯交易變量（RPT）用的是關聯交易總金額（TPRT），表明獨立董事抑制了關聯交易對薪酬業績敏感性所造成的影響，有一定的治理效用。回歸（2）和回歸（3）表明，當用關聯資金往來（Fund）和關聯擔保（Guar）兩種具體的關聯交易方式分別作為關聯交易（RPT）的代理變量時，該交叉項依然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獨立董事可以改善這兩種具體的關聯交易方式對薪酬業績敏感性的不利影響。

下面，本文將實證檢驗獨立董事是否改善了關聯交易對薪酬粘性的不利影響。從表6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交叉項Roa×D×RPT×Outdir的回歸系數反映了獨立董事是否改善了關聯交易對薪酬粘性的影響。若該交叉項的系數顯著為正，則表明獨立董事改善了關聯交易對薪酬粘性的影響。在這3個回歸當中，該交叉項有2個是顯著為正的，有1個符號為正但不顯著。其中，在回歸（1）中，當采用關聯交易總金額（TRPT）這個變量時，該交叉項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獨立董事總體上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關聯交易對薪酬粘性的不利影響。在回歸（2）中，當采用關聯資金往來（Fund）作為關聯交易的代理變量時，該交叉項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在回歸（3）中，當采用關聯擔保（Guar）作為關聯交易的代理變量時，該交叉項雖不顯著，但該交叉項的P值也達到了18%。故可以認為獨立董事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關聯交易對薪酬粘性的不利影響。

表6 獨立董事、關聯交易與薪酬粘性

綜合表5和表6的回歸結果，我們認為獨立董事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關聯交易對薪酬業績敏感性和薪酬粘性的影響，起到了一定的公司治理作用，驗證了本文的兩個假設，且這種作用還有待進一步加強。

三、穩健性檢驗

Gaver and Gaver K（1998）研究表明，利用虧損公司的會計盈余信息對高管勤勉程度進行考核時，缺乏考核的相關性。基于此，本文將虧損公司樣本剔除，同時將公司凈利潤的自然對數作為會計業績的代理變量，重新對樣本進行了回歸檢驗，結論沒有發生改變。將高管薪酬用“薪酬最高的前三位董事的薪酬之和”來衡量，對模型重新進行了回歸分析，結論仍然存在。

四、結論

已有關于會計信息契約有用性的研究文獻，多數是直接研究公司治理變量是否影響會計信息契約有用性，本文從關聯交易這一獨特視角，研究了董事會獨立性對會計信息契約有用性的治理效應。以我國滬、深兩市2008—2016年的數據為樣本，基于關聯交易的視角，研究了董事會獨立性對會計信息契約有用性的影響。實證研究發現，獨立董事改善了關聯交易對薪酬業績敏感性的不利影響，也改善了關聯交易對薪酬粘性的不利影響，提高了會計信息的契約有用性，促進了會計信息在經理層薪酬契約簽訂和執行中的作用。

本文的研究結論豐富了會計信息契約有用性的研究文獻，從關聯交易的視角為獨立董事在上市公司中發揮作用提供了經驗證據，為政策制定者加強對獨立董事的職責范圍的制定和監管，以及為上市公司聘用獨立董事，提高董事會獨立性提供了理論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