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視閾下《穆斯林的葬禮》韓子奇人生選擇研究

任貴菊

作為《穆斯林的葬禮》中貫穿始終的重要人物，韓子奇的一生境遇曲折離奇而又波瀾壯闊。他在種種環境下面臨無數選擇，有的選擇他終身無悔，有的選擇他無可奈何，有的選擇他觀照時局，有的選擇他忍辱負重……這些選擇改變了他自己和其他人的人生軌跡，也是他精神世界的熾熱與冷淡、剛強與軟弱、果斷與猶豫等的直接或間接反映。通過對《穆斯林的葬禮》的敘事安排和韓子奇的人物形象的深入分析，本文主要運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方法中本我、自我、超我的三重人格學說，對韓子奇做出的不同人生選擇進行解讀，展現一代“玉王”的沖動與信仰的、堅毅與忍耐的、犧牲與成全的人生選擇，從而豐富和完善一個更加立體、鮮活的人物形象。

一、“本我”——沖動與信仰的選擇

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系統理論第一個層面論述的就是“本我”，本我是無意識的、原始的，主要是由性沖動構成。人的“本我”隱藏在無意識中，是人最深的欲望和沖動。有時候“本我”受到社會、個人等的阻礙而潛伏，有時“本我”會突破藩籬引發人的一系列看似瘋狂的行為。韓子奇作為一個道德感很強的男人，卻與妻妹以夫妻名義在英國生活若干年，并且共同擁有一女韓新月，這就是韓子奇內在“本我”的覺醒。

韓子奇娶梁君璧為妻是出于道德和責任，并不是出于真愛。正如韓子奇在面對梁冰玉的質問時，他形容自己和梁君璧的婚姻時說與梁君璧之間只有兄妹之情，結婚也只是為了報恩，根本不是愛情。這樣的話在韓子奇理智的情況下是不會說出口的，但是在面對他愛的女人梁冰玉時，韓子奇對于梁冰玉的愛情覺醒了，他突破姐夫和妻妹身份的束縛、突破已有妻室的社會道德障礙，他選擇了與梁冰玉結合。在愛和欲望的驅動下，韓子奇終究還是瘋狂了。基于“本我”的選擇，他傷害了梁君璧，又辜負了梁冰玉，自己陷入情感困境，這是一個對三方都造成傷害的選擇。但是這樣的選擇，是韓子奇出于“本我”的興奮和沖動，是他忠于原始欲望和訴求的結果，盡管充滿悲劇色彩，他卻絕不后悔。

韓子奇在“本我”的支配下完成了沖動和信仰的選擇，因此，他的一生有過瘋狂不計后果的愛，有過對梁君璧一生的虧欠，有過對梁冰玉無盡深沉的思念，韓子奇是一個多么豐滿的男人形象。

二、“自我”——堅毅與忍耐的選擇

在弗洛伊德的人格系統理論中，“自我”是一個在中間調解“本我”和“超我”之間矛盾沖突的調解員一樣的存在。“自我”遵循的是“現實原則”，調節了內部和外部矛盾。這樣的“自我”及其表現在韓子奇身上彰顯得淋漓盡致。

如果韓子奇只是一個遵從“本我”的人，那么他的人格魅力和光芒就不會那么耀眼，韓子奇這一人物形象也不會那么立體。在梁亦清去世，梁家只剩下寡母和兩個孤女時，韓子奇肩負起作為梁家兒子的重擔，其內心始終有一個鏡子，照著他為人處世的一舉一動。他對師父當年的收留和教誨的恩情感激不盡，也十分珍惜和梁家的結緣。但是梁亦清的逝去，讓梁家陷入了混亂。奇珍齋欠下巨款，韓子奇分析時局，內心清楚如果想要重振奇珍齋，他只能去匯遠齋學習本事。盡管受到梁君璧等人的唾罵和不理解，但是他仍然選擇忍辱負重，拜給梁家帶來災難的仇家匯遠齋老板為師。在匯遠齋聽到冷嘲熱諷，他也能按捺住自己的怒火，臥薪嘗膽學本領，等待著時機成熟重回奇珍齋。韓子奇的“自我”意識非常強，并且指引韓子奇分析局勢，衡量利弊，最終學到了本領，振興了奇珍齋，讓奇珍齋當之無愧地成為頭一號玉器行。

韓子奇的“自我”能量十分強大，這股力量促成了韓子奇人生堅毅與忍耐的人生選擇。這樣的選擇鍛煉了韓子奇的意志品質，成就了韓子奇的事業，最終使韓子奇成為一代“玉王”。

三、“超我”——犧牲與成全的選擇

“超我”是一種普遍意義上的完美，它不代表快樂和輕松，甚至很大程度上代表的是良心、倫理道德、社會規范和標準，那么人在“超我”的控制下，會壓制自身以適應社會道德規范，在這一過程中難免有犧牲和成全。韓子奇在這一方面也表現出了一個傳奇人物的悲劇色彩。

韓子奇從英國回家后，內心對梁君璧非常愧疚，他也很難面對二人的兒子韓天星。可是，韓子奇也和梁冰玉在國外以夫妻的名義生活了數年，想到梁冰玉是什么身份和自己一起生活的問題，他同樣覺得愧疚。這種情感和道德上的激烈沖突讓一個原本意氣風發的男人瞬間蒼老，再也沒有往日的神采。在梁冰玉一再的追問下，他說出了對梁君璧并沒有愛情存在的事實，這讓付出了愛情和青春的梁冰玉得到了一絲安慰。但是，面對梁冰玉提出他們一起帶著月兒離開家時，韓子奇內心的道德感、社會成規壓彎了他。

此時，韓子奇已經不是那個有膽有識、頂天立地，在倫敦閃爍著光芒的男人了，他的意志和行動已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徹底變了！梁君璧看出了韓子奇的改變，作為知識新女性的她，不能接受一個這樣的韓子奇。而韓子奇最后為求留下的一跪，使其形象轟然崩塌。韓子奇并不是不想走，他的心隨著梁冰玉的離開已經死了，只有玉能讓他得以喘息。韓子奇無法拋下身上的負擔，他自己犯下的過錯只能自己去承擔，犧牲自己的幸福，能保全一群人的幸福和顏面，他只能這樣做。同樣，他也要成全梁冰玉，因為這個家是無法再給梁冰玉想要的幸福的。韓子奇選擇回國和留下，都是“超我”的束縛和壓制，在一定程度上，韓子奇這樣的選擇造成了兩代人的愛情悲劇，也為該人物形象增添了更多的矛盾掙扎，使之更加富有悲情色彩。

韓子奇這個人物身上一直有著強烈的“超我”存在感，在關鍵時刻“超我”促使他只能選擇犧牲自己和成全別人。而做出這樣的選擇，他就等于選擇了寂寞，選擇了與世俗捆綁在一起，選擇了成全所愛之人的自由，選擇了自己一生沉默的思念。

四、結語

韓子奇的一生經歷可以說是波瀾壯闊，有恩情、愛情、親情的圍繞和糾葛，有鐘愛的玉的事業的大起大落，有家國社會的浮浮沉沉，他一次次經受命運的考驗，一次次做出選擇。在“本我”“自我”“超我”等的作用下，他的選擇造就了他充滿傳奇色彩的人生境遇，他和他的至親都因為他的選擇而改變了人生命運。韓子奇這個人物形象飽滿復雜，讓人既欽佩其人品才華，又同情他的悲劇愛情。因此，拋開民族、宗教和小說敘事等方面的考量，本文完全從精神分析的角度解讀韓子奇一生種種選擇和結果，為《穆斯林的葬禮》這部小說的人物分析再提供一個新角度，使這部飽含深情的作品更加為讀者所記憶，促進相關研究不斷推陳出新。

（上海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