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后金融危機時代世界社會主義發展的思考

郭園庚　種項譚

摘 要：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是資本主義自身矛盾深化導致的危機，更加確證了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的必然性。全球化的發展為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開展提供了新的條件和機遇。技術進步與人工智能的發展表明，資本主義必將成為生產力發展的阻礙，從而被社會主義所取代。

關鍵詞：后金融危機時代；全球化；人工智能；世界社會主義

中圖分類號：F041；D033.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3890（2018）04-0089-04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是世界社會主義發展的一個重要節點。從20世紀90年代的蘇聯解體、冷戰結束，社會主義陣營遭到嚴重挫折開始，一般認為世界社會主義運動進入低潮，甚至有人認為其歷史已經終結，資本主義可以準備宣告全球勝利。但這次堪比1929年資本主義“大蕭條”的全球金融危機，讓無數對資本主義抱有迷信和幻想的人重新認清了資本主義的本來面目。原來資本主義只能帶來對自由和財富的虛幻承諾，危機到來時，勞動者只會被無情拋棄。一時間，社會主義成為熱門詞匯，即使在美國這樣的資本主義中心地帶，“社會主義”也頻繁出現在電視廣播和報紙上。世界各國的社會主義政黨和左派團體也普遍認為這次危機是社會主義運動復興的契機，積極更新理論、調整戰略，準備在各國的政治舞臺上有所作為。與此同時，作為世界最大的社會主義國家的中國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一躍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綜合國力不斷提升，國際影響日益擴大，使得無論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都開始重新認識社會主義。金融危機爆發近10年來，發達經濟體的經濟復蘇依舊疲弱，在全球化、信息化等背景下，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出現了一些新的趨勢。

一、隨著分工深化、技術進步與全球化發展，經濟危機爆發更加難以避免

社會主義對資本主義的取代，是一個世界歷史的總體過程。資本主義無法克服自身固有的矛盾，以經濟危機的形式表現出來，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也在資本主義的危機中不斷發展深化。

資本主義之前的社會生產和消費，勞動基本上以個體為單位，生產過程都由自己完成，產品的來源和去向都比較清晰，社會化、集成化程度不高，中間環節也比較少，因此基本上具有直觀的整體性。一個生產者在生產前就能基本斷定產品的去向——將如何被消費掉。同時他作為消費者，也沒有太多新奇的東西可以消費，他也知道自己消費品的基本來源。這種情形下，生產過剩的危機就不容易發生。

到了資本主義社會，生產的社會化程度已經超越了一般生產者和消費者的知識范圍。著名的《鉛筆的故事》告訴我們，哪怕平凡如一只鉛筆，也集成了千萬互無往來的生產者勞動。每個勞動者的認知，只知道自己的生產效率如果更高，就能得到更多的貨幣（或紙幣），至于自己生產的產品是不是過剩，生產者是很難知道的。分工把這個整體勞動分開了，從而建立了勞動者之間的聯系，是社會關系生成的過程。勞動一方面改造自然，一方面生產社會。

亞當·斯密的深刻洞見就是在分工不斷深化的條件下價格體系能夠調整社會生產不會過剩太多，一旦出現偏差就能很快糾正。但是這種理想的效果需要嚴格的前提條件，并且要求消費者的需求能夠被相對準確地度量，因為需求是決定價格的最直接因素。但是人的需求，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發生了根本的變化。除了基本的商品之外，還有通過商品價格變化趨勢省錢或多賺錢的需求，可以稱為廣義的投機需求，和狹義的金融市場投機不完全相同。這樣價格的波動就可能加劇，因為正常的需求是低價多購，投機需求正好相反，低價會形成更低價的預期，高價會形成更高價的預期。但是由于生產的社會化程度大大提高，生產鏈條交叉延長形成復雜的網絡，終端消費品價格的微小變動，實際上會引起社會生產部門一系列價格變動。如果價格變動趨勢是穩定的、正常的，價格傳導機制能夠發揮作用，經濟還能夠保持穩定。如果價格變動有很強的投機因素，就可能引起中間經濟部門對趨勢的誤判，從而導致投資決策的失誤。經濟的相對過剩，其實主要不是消費品的過剩，而是投資的過剩。一天的消費品過剩，扔掉也沒有嚴重問題，一項十年的投資過剩就意味著很多工人失業和一些銀行的資產出現問題。

資本主義自身無法解決這一矛盾，而是隨著分工細化和生產規模擴大使矛盾更加深化。因為私人所有制和私人決策無法杜絕投機的因素，隨著金融產品越來越多，價格波動越來越難以預期，而且衍生出更多中間環節、更多難以預期的需求。如果沒有中央經濟部門的控制（這種中央經濟部門不限于政府，對于經濟的穩定，無論政府還是超級大資本，可能大多時候目標是一致的），經濟崩潰會比現在頻繁得多。盧卡斯曾經說過，如果危機能被預期，人們都認同，就會采取行動，危機就不會發生，原來正確的預期就是錯的。事實上危機還是會發生，說明個人決策的理性畢竟還是有限的。馬克思從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的分離上看到商品經濟必然導致經濟危機，確實是深刻徹底的。貨幣的介入加劇了這種分裂，技術進步導致生產過程更加復雜化、分工更加細化，也使得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相距越來越遠。

投機的存在導致市場本質上成為賭場，誰的信息優勢更明顯，市場勢力更強大，就能通過價格預期和價格操縱轉嫁自己的失誤，事實上他們也成為了危機的制造者。2008年危機，大公司倒了一批，但處于核心的、有左右市場能力的公司反倒更強大了。私有制與市場經濟的結合一定會導致這樣的莊家產生，他們也希望經濟穩定，在平時也會制定經濟穩定的政策，但是他們不怕危機，因為即使危機，倒霉的也不是他們。1999年，美國十大金融機構占有全美金融業資產的10%，到了2008年這個數據上升為60%；在世界范圍內，2006年，全球十大銀行擁有全球銀行總資產的59%，而到了2009年，這個數據上升到70%。[1]他們是資本主義世界的真正統治者，不是具體哪個人，這個統治階層是非人格化的，是資本主義的必然。

西方經濟學鼓吹經濟危機可以克服，無非是想讓沒有權利保障的勞動者自愿充當大資本的炮灰。每次危機前，大資本都已偷偷地系上了保險繩，萬劫不復的只有民眾。只要能騙到足夠多的勞動者把這個游戲玩下去，資本主義就能維持。而一旦勞動者認清了資本主義的真相，并認識到還有更好的選擇時，資本主義就會受到嚴重的威脅。因此每次危機對于社會主義而言都是理論更新與階級意識強化的重要機會。

二、人工智能的發展將深化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

進入新世紀以來，人工智能技術取得了快速發展。《奇點臨近》的作者雷·庫茲韋爾認為，僅從技術演進方面看，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可能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快。接下來產生的問題就是，對于絕大多數勞動者從事的工作，人工智能都能夠以更高的效率替代，那么人類的未來會怎樣？對于這個問題，基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世界觀的回答是截然不同的，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顯然無法容納人工智能，可能因此成為生產力發展的桎梏而被社會主義所取代。

可根據消費品的不同把經濟發展大致區分為兩個階段：必要消費品階段和提升消費品階段。必要消費品階段以維持生命所必須的衣食住行的消費品生產和消費作為社會發展的主導動力。人類整體脫離這個階段不過幾十年，一些欠發達地區的居民至今還在為了生存而掙扎。提升消費品階段是在必要消費得到滿足后，經濟發展以滿足教育、審美，乃至享受、攀比、揮霍等欲望的提升消費品的生產和消費為主導的階段。資產階級是這些欲望的主體，也是提升消費品階段的需求主體，他們既有量的追求也有種類和質量的要求。資本主義想要達到的是這樣一種平衡，即大量勞動者被限制在必要消費階段，但又能夠不斷生產提升消費品供資產階級揮霍。

勞動力有兩種職能，勞動力是生產要素，勞動力的所有者同時也是消費主體。有足夠的收入才能消費，有足夠的消費才能讓經濟循環，否則資本家生產出商品賣不出去，就不生產了。經濟危機就是生產過多，消費者收入過少買不起。勞動力不只是生產上有用，消費上也有發言權。凱恩斯認識到了工人作為消費者的作用，對資本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節制。

人工智能在必要消費品生產方面替代勞動力，應該會很快實現，因為這些大多屬于標準化產品的生產，技術上實現也不難。但是提升消費品的生產，人工智能的替代會比較困難。在這個階段，勞動力需要轉型，除了機器設計者、程序設計者、教育者、藝術家等少數幾類人，其他人的工作都可以被替代，因此近來很多人判斷，未來必將出現大量失業。如果人工智能能夠替代勞動力所有作為生產要素的職能，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考慮的只是替代成本，在人工智能成本足夠低的條件下，勞動力將被全面替代，資本家將不再需要這種生產要素。但是如此一來，勞動者因為沒有收入，消費職能也就不存在了，資本家也無法得到資本增值，因為什么也賣不出去，或者只有資本家之間存在交換，商品經濟會大大收縮，產品種類也會減少，生產規模和水平大幅降低，實際上就是社會退步。這種情形與資產階級追求多樣化消費的本性是不符的。另一種情形則是，資產階級為了保持資本增值，不會讓人工智能的成本降到很低，而是保持一定數量的勞動力不被替代，成為價值增值的來源。在自由市場競爭的環境下，這種狀態很難維持，但在政治、文化、社會，尤其是壟斷等因素的綜合影響下，這種模式也可能相對穩定并持續下去，但是這種模式同樣限制了生產力的發展。

因此，只要把勞動力或勞動者看作可以替代的生產要素，資本主義生產模式就無法與人工智能兼容。與此相反，社會主義追求的目標是滿足人的物質文化需要，是人的全面發展，而生產力的不斷發展是實現這個目標的手段。在這種前提下，社會主義可以兼容促進生產力發展的各種手段，包括現在采用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未來的人工智能，但只作為手段，而不是目的。在這種意義上，可以認為人工智能的發展將深化資本主義的基本矛盾，從而為社會主義取代資本主義創造條件。

三、全球化為進入世界社會主義歷史時代提供條件

廣義的全球化從15世紀就已經開始，最近的全球化高潮主要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以歐美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為主導的經濟全球化。全球化開創了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具有明顯的資本主導特征。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全球化更是與私有化、市場化配合，成為西方國家推行的新自由主義的一部分。資本主義全球擴張的同時也導致社會主義的全球發展。與資本主義社會取代封建社會一樣，社會主義對資本主義的取代，也是一個全球擴展的總體性過程。社會主義的發展以資本主義的發展為前提，資本主義為社會主義奠定物質基礎、開辟歷史道路。全球化為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向社會主義世界歷史時代的轉變提供了過渡的時間與條件。

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在世界范圍共同實現還是在一國或一定地域內率先實現，一直是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存在爭論的問題。馬克思、恩格斯曾經強調，共產主義的實現需要具備生產力高度發展和世界歷史性的個人取代地域性個人兩個前提條件。“無產階級只有在世界歷史意義上才能存在，就像共產主義——它的事業——只有作為‘世界歷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實現一樣”[2]。如果條件不具備，地域性的共產主義就可能難以持續，“交往的任何擴大都會消滅地域性的共產主義”。但是馬克思并不認為任何社會發展都要機械地走過幾種社會形態才能最終實現共產主義。在全球化的背景下，無論一個國家或地區處于前資本主義階段還是資本主義尚未充分發展的階段，都有機會“和資本主義所統治的世界市場聯系在一起”，從而占有資本主義發展所帶來的一切成果，因此有可能不經過資本主義的充分發展或資本主義階段而直接進入社會主義。

資本主義的全球化也是資本主義制度在全球確立的過程，但是面對于全球問題，資本主義無法提出有效的解決方案。根本原因在于大資本主導的全球化目的是資本獲得更多增值，而不是人類的發展和未來。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是危機的源頭，發展中國家則成為危機轉嫁的出路。冷戰結束后的俄羅斯經濟危機，1994年墨西哥、1997年東南亞、2001年阿根廷等全球化進程中的多次危機，包括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后的新興經濟體國家經濟增長的減緩，都與發達國家的危機轉嫁有很大關系。面對世界發展問題，資產階級也無法拿出有效的方案。迪德里齊認為，資產階級提供的三條道路，即亞洲虎式的專制、新自由主義式的世界食息階級專政、產業資本的社會民主黨式的獨裁都是行不通的[3]。阿明認為，從社會主義的視角來看，必須通過發展另外一個全球化的人類方案來回擊市場的全球化[4]。

生產力是最根本的決定性力量，但消極等待生產力自發發展進而引起生產關系的變革顯然不符合社會主義運動的主旨。從歷史上看，資本主義取代封建社會也不是等到生產力充分發展以后才發生制度變革。工業革命促進了生產力的大發展，但工業革命發生在資本主義制度建立以后，而不是之前。生產力的發展可能引起生產關系的變革，但生產力的巨大發展主要發生在生產關系建立以后。“無論在開始或在結尾，歸根到底起決定作用的經濟因素從來都不是單獨起作用”[5]，社會主義運動需要認識社會發展的規律，但更重要的是學會運用規律，“首先制造輿論，奪取政權，然后解決所有制問題，再大大發展生產力，這是一般規律”[6]。

中國的崛起為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新高潮奠定了基礎。社會主義制度擁有資本主義制度無法比擬的優越性與競爭優勢，這是社會主義本身的屬性決定的。作為社會發展的先進階段，社會主義能夠吸收包括資本主義制度在內的一切社會發展成果，而不存在自身無法克服的矛盾。但是由于至今還沒有一個發達的社會主義國家作為榜樣，卻有蘇聯的失敗解體成為反面教材，導致社會主義的影響力未能充分發揮。中國崛起已經是一個事實，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強國也不再是夢想，這一偉大實踐無疑將通過示范效應吸引越來越多的國家和民族走向社會主義發展道路。

參考文獻：

[1]FOSTER J B. The age of monopoly-finance capital[J]. Monthly review，2010，61（9）：1.

[2]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66-167.

[3]鄭一明.全球化與社會主義的未來——西方左翼學者關于社會主義前景的新思考[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5（3）：26-33.

[4]AMIN S. Capitalism in the age of globalization[M].London & New York：Zed Books，1997：5.

[5]阿爾都塞.保衛馬克思[M].顧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90-91.

[6]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文集（第八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131-132.

責任編輯：曹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