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川
洛陽師范學院體育學院,河南 洛陽 471000
中國的傳統武術極具鄉土性的特點,是廣大村落曾經流傳甚廣的一種傳統體育形式。關于農村傳統武術的相關研究篇幅甚多,眾多的學者從不同的角度進行了解說。但是專門針對農村武術團體的研究甚少,村落武術團體作為農村習武人群的集合體,對于維持村落武術的發展起到個體所不能替代的作用。通過對村落武術團體的研究更能直觀的呈現傳統武術在農村發展脈絡。
把村落作為一個整體的小社會進行觀察和分析,曾是我國社會學、民族學家努力進行并取得有世界影響的一項工作。費孝通先生在其撰寫的《江村經濟》中指出“為了對人們的生活進行深入細致的研究,研究人員有必要把自己的調查限定在一個小的社會單位內來進行,這是出于實際的考慮。調查者必須容易接近被調查者以便能夠親自進行密切的觀察。”[1]
村落武術團體曾是河南省滑縣許多村落中普遍存在的一種有組織的團體形式,被村民習慣上稱為武術隊或者獅子隊。為便于調查的開展,本研究重點選取該縣的牛屯鎮及其下轄行政村作為重點走訪調查的區域村落,其原因在于該鎮及其周邊村落存在七八支武術隊,并在相當長的時間里活躍于周邊的村子。村落武術團體在近幾十年來的興盛衰落特點,緊密契合著當時的社會發展特點。無論興盛或衰敗都深受當時社會大環境的影響,而個體在這個過程中只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1.2.1 田野調查法
田野調查法又叫實地調查或現場研究,其最重要的研究手段之一就是參與觀察。它要求調查者要與被調查對象共同生活一段時間,從中觀察、了解和認識他們的社會與文化。田野調查的主要優點是可以盡可能的把握信息的真實性。為了求得事實的真實面貌,筆者多次利用節假日,進駐村落,走訪不同人員,比較明確的了解到當地武術團體的社會變遷過程。
1.2.2 質的研究
所謂質的研究,就是“以研究者本人為研究工具、在自然情境下采用多種資料收集方法對社會現象進行整體性探究、使用歸納法分析資料和形成理論、通過與研究對象互動對其行為和意義建構獲得解釋性理解的一種活動”。
1.2.3 訪談法
鑒于村落武術團體的發展過程中沒有明確的文字記載,就必須依靠面對面的交流訪談來獲得第一手的資料。當然,在這樣的交談過程中,被交談對象所表露出來的思想往往帶有很大的主觀性。因此,為了保證信息的全面和完整,就要擴大交流對象的范圍,而不是僅僅局限于有限的專業人員,從而從不同角度來反映不同人群對同一問題的不同看法,以保證信息的可靠性。
中國傳統武術作為一種以身體活動為載體的文化形式,其形成于發展與時間和空間都有密切的關系。傳統中國是為鄉土社會,因為從基層看,中國社會是鄉土性的。廣大的農村是中國社會的基石,作為在農村流傳甚廣的武術,其形成和發展是時間和空間的產物。特別是近代以來社會環境的激變及地理環境兩個方面對民間武術團體在地域村落中繁衍具有重要的影響作用。
近代以來,中國農村遭遇了幾千年以來從未有過的大變局。劇烈變遷的社會政治環境與地域村落的武術團體的興衰有著密切的關系。通過對當地縣志的考證,發現近代以來該地域村落曾遭遇了劇烈的社會沖突,動蕩不安的社會環境是促使村落居民習武強身并結社自保的最重要原因。
清代嘉慶年間發生的震動朝野的天理教起義正是發起于該區域村落,為了迅速撲滅起義的農民軍,嘉慶皇帝的一個重要舉措就是允許當地的村落組建義勇團練。如當地縣志所載的:“縣令孟屺瞻,奉府檄練鄉團于牛市屯,滑縣義勇爭應之”。[2]來自幾十個鄉村的5000多人的鄉勇聚集于牛市屯,成為當時最大的一個鄉勇團練匯聚地,并聘請民間拳師訓練鄉勇,如梅花拳拳師唐恒樂及徒弟仝全、齊大壯等。
自嘉慶天理教起義以來,該地區就遭遇匪禍不斷,鄉村訓練鄉勇團練就成為了保護自己甚至剿匪的一個重要手段。如縣志所載“劉崇山,性剛直。咸豐辛酉,東匪犯境。練忠勇團、鄉勇。剿匪筑寨”。[3]咸豐11年,卞起元進犯滑縣之時,鄉紳楊知方聚集數村團練對其進行圍剿,并大敗之。[4]類似的記載在縣志終還有多處,正式由于這種動蕩不安的社會環境,促使村民習武防身,并聚集成一個個團體,增強村民的自保能力,而這種在動蕩年代形成的村落習武團體的習俗一直持續到今日。
滑縣地處河南省北部,境內一馬平川,交通便利。曾因縣境內有古渡口白馬津,古稱白馬縣,為古代一重要的戰略要地。縣志載“自秦以降,白馬之險甲于天下”,“固大河南北,最險要之地,亦歷代戰事必爭之地也”,“楚漢之勝負由此而分,袁曹之成敗由此而決”。[5]因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每逢朝代更替或社會動蕩不安之時,都會致使該地域遭受連綿不斷的兵災匪禍。如清代末年的捻軍過滑、天理教起義以及流竄于此的土匪卞起元等都使該地域深受匪患之苦,以至于結寨、習練團勇成為該區域村落自保的最重要手段。
縣志載“齊克肅,候選訓導,城東白道口人。咸豐辛酉,東匪入境,克肅聯合各村筑寨”。[6]“劉作云,同治年間兵部武選司郎中,慈周寨人。出錢四千于緡,修筑寨堡,保金甚多,鄉里稱之”;“祁勃然,同治年間候選訓導,居楊兆村,出資五千五百三十緡修焦虎寨,鄉里依為保障”。[7]
修筑寨堡僅僅只是提供了一個外在的防御措施,是硬件;更重要的是有組織的訓練鄉勇,教他們習武。歷史也證明,筑有寨堡并且防御力強悍的鄉村往往能夠抵御匪禍而保全自己。同治六年,張總禹率捻軍攻打北京,失敗而歸。路過滑縣時,為籌集糧草而占據了大量的鄉村,而那些筑有寨堡并且防守嚴密的村落卻幸免于難。
2.3.1 村落武術團體活動的高峰期
20世紀的70年代至80年代是為村落武術團體活動的高峰期,但其興盛各有不同。20世紀70年代正處于文革時期,同時農村還處于以生產隊為集體進行勞動的生產方式。查詢資料發現,文革時期的農村體育出現繁榮發展的現象,并非個案,而是一種非常普遍的現象。傅硯農先生的“文革”中農村體育“興盛”現象的思考[8]一文對此類現象有較多的描述。
體育活動作為一種社會現象,肯定不能脫離彼時的社會背景。眾多的研究者認為,文革時期農村體育的繁榮發展是當時政治活動的結果。除了政治因素以外,在多篇研究中還提到一個重要的現象:脫產進行訓練或者參加活動,還能享受工分補貼。例如張占敏在對北京紅寺地秧歌做調查的時候就提到“以前生產隊的時候,干著活兒,一說去走會,積極著呢,都是能頂公分兒的,我們隨時可去”。[9]在對村落武術團體成員的訪談中也同樣發現了工分補貼的這種現象,并且是被老一輩的武術團體成員所津津樂道的一件事。
文革時期的農村相對于城市來說,階級成分相對單一,生產環境相對穩定,“文革”的政治目的絲毫不代表農民的利益和愿望,農民們根本不可能從思想上產生共鳴。[8]對于參加武術團體的普通農民,其動機與其說是政治影響的結果,不如考慮“工分補貼”的獎勵措施的影響更大。
如果說20世紀70年代村落武術團體的繁榮發展的重要原因是政治因素及“工分補貼”激勵因素;那么進入80年代以后,社會環境及農村的生產方式都已發生了急劇的變化,農業學大寨的政治訴求、工分補貼的激勵措施都已消失無蹤,但是武術團體在村落里還繼續延續著紅紅火火的發展趨勢。
20世紀80年代,廣大的農村已經基本實現了分田到戶。從一定程度上極大的解放了農村的生產力,也使得農民有了更多可自由支配的閑暇時間。特別是對于當時的廣大農村青少年來說,即沒有現在青少年升學的壓力,也沒有太多的打工機會,但是他們有著旺盛的精力,同時對文化生活也有著更強烈的需求。但是80年代的農村,文化娛樂生活相對貧乏,參加村落的武術團體進行訓練、表演,又或者是觀看武術團體的表演,就成了他們發泄過剩精力的主要手段。充分的閑暇時間及數量眾多的青少年受眾是80年代村落武術團體進一步發展的重要因素。2.3.2 村落武術團體活動的低潮期
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改革開放的浪潮影響了整個農村,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農村的社會結構,村民的生活、生產及滿足人們日常娛樂生活的途徑都發生了極大的轉變,一些新的娛樂方式出現的同時也導致。曾在農村流傳甚廣的踩高蹺、劃旱船及蕩秋千等傳統文化項目,現在已難覓蹤影。作為在特定時期了承擔了文化娛樂任務的村落武術團體也不可避免的走向低潮期。
民族傳統體育作為一種草根文化在廣大農村的流傳日見稀少,并非一種個案,而是在各民族各傳統體育項目中都非常普遍的一種現象,即使是在一些民族傳統文化保存比較完好的一些偏遠的少數民族地區,其民族傳統體育也呈現出后繼無人的尷尬局面。如萬義對土家族雙鳳村“擺手舞”[10]、陳奇,楊海晨等對廣西紅水河流域“拉者村 ”黑衣壯的“斗牛斗”[11]羅婉紅對湘西苗族“鼓舞”[12]的調查都能很好地說明這個問題。
20世紀90年代以來,村落武術團體的發展勢頭已大不如前。針對民族傳統體育在農村的衰退,許多同類型的研究成果中都有著類似的結論:現代文明的沖擊、西方文明的強勢、娛樂手段的多樣化、傳承人口的斷層等往往成為主要的答案。但是無論是哪種文化形式,其載體都是以人為主,通過人的活動來展現,通過人的言傳身教來傳承。村落武術團體的日趨衰退正式由于作為作為主體及載體的人的身份的變化。
農民身份轉化是指在現代化進程中,農民改變以自給自足或半自給自足的農業小生產為基礎的生產生活方式、思想觀念等,實現向現代化、產業化、商品化生產方式和城市化生活方式的轉變。[13]20世紀七八十年代,農村環境相對封閉,人口流動性較差,在謀生手段方面比較單一,主要是以務農為主,村落武術團體成員的構成在身份上呈現同質化的特點,這種同質化體現在他們有著類似的生產生活方式、思想觀念和價值觀等方面。類似的身份構成有利于村落武術團體的延續和傳承。
20世紀90年代以來,依靠務農所得的收入已很難維持一個家庭的生活所需,外出務工成了農村青壯年勞動力最主要的謀生方式。村落武術團體成員身份的構成也日趨多樣化,身份的轉變必然導致價值觀念的轉變。比較直白的是許多團體成員認為練習武術已經沒有什么用處,對于演出也失去了熱情。
眾所周知,中國武術大都起于民間,傳于民間,發展于民間。[14]村落武術團體也曾是在農村比較活躍的民間組織,是非常普遍的一種文化現象,對傳承傳統武術,活躍農村文化生活起到重要的作用。村落武術團體是傳統武術在農村傳承延續的載體,村落武術團體的變化反映了傳統武術在廣大農村的生存現狀。認真分析近代以來傳統武術在農村的發展脈絡,我們會發現傳統武術在不同時期承載著不同的社會功能。
武術社會功能的變化與社會變化相適應是保證傳統武術在農村興盛的主要因素。社會動蕩時期,村民習武并結成團體成了自保及保護村寨的重要手段,體現了武術的核心功能——技擊。和平時期,村民安居樂業,強大的外部壓力已不復存在,解決矛盾的手段已經不需要依靠激烈的武力途徑,傳統武術所承載的社會功能已經發生了變化,技擊已不再是它的最重要的社會命題,20世紀七八十年代村落武術團體擔負著是文化娛樂功能。
由此不難看出,在不同的年代傳統武術在農村發揮著不同的作用,只有傳統武術的核心功能和彼時的社會環境還契合才能保證傳統武術在農村的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