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自由度與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的關系剖析
——基于跨國面板數據

馮正強（博士生導師），周 慧

一、文獻綜述

國際貿易可以利用和轉化生產要素，接受國際經濟“傳遞”，拉動經濟增長，也可以讓企業獲得高額利潤率，提高生產效率。縱觀全球，任何一個力圖發展本國經濟的國家或地區，都在積極參與國際貿易。與此同時，國際貿易與勞動力市場的關系也備受關注，貿易對勞動力市場就業的影響已經成為當前的一個熱門研究議題。

貿易自由度是衡量地區對外貿易情況較有效的指標，用來衡量地區對外貿易的強度。貿易自由度通過影響貿易結構來影響產業結構。貿易自由度不同，一國或地區的商品貿易和服務貿易所占的比重也會有所不同，即相應的對外貿易結構會隨之改變。當貿易結構改變時，產業發展程度和產業結構也會發生變化。當產業結構變化時，產業內就業人數和性別比例也會受到影響。因此，貿易自由度最終會影響產業就業人數和性別比例。

工業作為三大產業之一，是國民經濟的支柱，其勞動力市場也因此廣受關注。由于工業行業的特殊性，長期以來對女性存在著就業歧視，工業部門男性遠遠多于女性。但是伴隨著技術的發展，生產力逐漸提高，工業部門就業性別比率也相應發生了變化。實現男女平等、消除性別歧視，是當今社會和諧、穩定發展的前提條件之一，對于促進經濟不斷發展也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相關文獻可以分為以下兩類：第一類文獻主要討論就業性別歧視的現象。Plickert、Sterling[1]發現，雖然女性勞動力的數量一直在增長，然而據調查顯示，在許多工作領域中，如法律界，性別歧視依然大量存在。Dipboye等[2]也發現，在就業過程中，男性應聘者比女性應聘者受到更多的青睞。Pearson[3]認為，雖然英國頒布了反性別歧視法條，但是將前職業球員任命為經理人違反了對間接性別歧視的禁止。Lau、Stotzer[4]調查發現，女性雇員因為性別原因在工作中受到更少的尊重。Hirsch等[5]也指出，雇主對雇員實行性別工資歧視。Turturean等[6]從經濟角度研究得出羅馬尼亞勞動力市場存在就業性別歧視的結論。第二類文獻主要研究貿易對工業就業的影響。對此，眾多學者意見不一。Krueger[7]提出中性的貿易政策能促進勞動密集型產品的生產，進而增加就業。而Bella、Quintieri[8]的研究卻發現意大利工業行業的就業和工資都因為制造業參與國外競爭而下降。Dadgar、Nadiri[9]利用伊朗工業ISIC代碼和面板數據研究發現，貿易全球化與工業就業之間存在負相關關系。Hadi、Tohid[10]通過調查勞動力組合研究貿易對就業和收入差距的作用，結果表明，出口增長會促進伊朗工業部門就業增長和工資差距減小，而進口增長則會導致就業機會減少。Chen等[11]認為，出口可以減少就業性別歧視，增加女性就業人員數量，但對女性就業雇員比例的提高有一定的限制作用。

綜上所述，關于就業性別歧視以及國際貿易和工業部門就業之間關系的研究，學者們已經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值得注意的是，關于貿易開放對工業就業性別的影響，即貿易自由度究竟是加劇還是改善工業就業性別歧視，前人并沒有得出一致的結論。而且，前人的研究大多是針對某個具體國家或地區，缺少跨國研究。對此，本文基于1980～2016年248個國家和地區的跨國面板數據，通過實證方法對貿易自由度和工業就業性別歧視之間的關系進行探究。

二、數據來源、模型設定與指標選取

（一）數據來源

本文采用1980～2016年248個國家的面板數據研究貿易自由度與工業就業性別歧視之間的關系，所有指標均來自于世界銀行的World Development Index數據庫。工業女性就業人員與工業男性就業人員的比值是被解釋變量，外貿依存度和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是主要解釋變量。外貿依存度是衡量貿易自由度的正向指標，數值越大說明貿易自由度越大；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是衡量貿易自由度的反向指標，數值越大說明貿易自由度越小。

（二）模型設定

要研究貿易自由度對一國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的影響，需要建立以下實證模型：

其中：ratioit代表第i個國家在第t時期的工業女性就業人數與工業男性就業人數的比值；tradeit代表外貿依存度；tariffit代表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zit表示一系列控制變量，主要包括城鎮化率（cityit），高等教育女性與男性的入學率之比（eduit）[12]，女性立法者、高級官員和管理人員的比例（offit），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自然對數（pergdpit）以及相關抑制性別歧視的政策權重（policyit）；vi表示與特定國家相關的未觀察因素，用來控制各國未被觀察到的、不隨時間變化的差異性；εit是隨機干擾項。

（三）指標選取

1.工業女性就業人數與工業男性就業人數的比值（ratioit）。ratioit代表第i個國家在第t時期的工業女性就業人數與工業男性就業人數的比值，用來衡量工業就業性別歧視，數值越高說明工業對女性的歧視越小。

2.外貿依存度（tradeit）。外貿依存度等于一國進出口的總額與國內生產總值的比值，數值越高說明貿易自由度越大，是衡量貿易自由度的正向指標。在其余條件不發生變化的情況下，任何貿易成本均會通過影響商品價格而影響到實際的進口和出口，因此，可以通過外貿依存度間接推算貿易成本的高低和貿易自由度的大小。在經濟全球化和女權運動興起的背景下，新古典理論學派提出，對外開放將促進貿易規模的增長，從而帶動經濟增長，有利于促進男女平等。

3.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tariffit）。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數值越大說明貿易保護程度越高，即貿易自由度越小，用來反向衡量貿易自由度。從關稅壁壘的角度直接測算貿易自由度，這種方法比較簡單直觀。李坤望等[13]指出，可以從貿易成本方面考察貿易自由度。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是衡量貿易成本的一個重要指標，因此可以用來從反面衡量貿易自由度。

4.城鎮化率（cityit）。城鎮化率等于一國城市人口占總人口的比值。城鎮化水平與一國經濟發展密切相關，城鎮化率越高，經濟發展水平越高，越有利于調整產業結構，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從而影響產業內性別結構。就業內在偏態性指出，社會勞動力總的流動規律體現為由農村走向城市，相應的城鎮化率和城鎮化水平會提高。勞動力由第一產業流向第二產業，進而更多地流向第三產業。

5.高等教育女性入學率與男性入學率之比（eduit）。高等教育女性入學率與男性入學率之比能夠反映女性與男性受教育水平的差距，比值越大，越能說明女性普遍受教育水平比男性高。因受教育程度更高，女性所從事的行業也會傾向性地發生改變，從工業轉向其他行業。女性的受教育水平和女性的職業發展息息相關，受教育水平越高，就業競爭力就越強，相應的職位和工資水平就越高。

6.女性立法者、高級官員和管理人員的比例（offit）。女性立法者、高級官員和管理人員的比例可以衡量女性在當今社會的地位，比例越高說明女性地位越高，這對消除性別歧視可能會產生積極的作用。

7.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自然對數（pergdpit）。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可以有效衡量一國的經濟發展狀況。人均生產總值越高，說明一國的經濟發展狀況越好。通常來說，人民生活水平越高，就業性別歧視程度則越低。

8.相關抑制性別歧視的政策權重（policyit）。一國所采取的抑制性別歧視的政策會對就業性別歧視產生積極的影響，對不同類型限制性別歧視的政策措施產生的影響賦予不同的權重，以此來測量其對就業性別歧視的影響。

由于vi是未觀察變量，而且它可能與解釋變量相關，對此，通常的估計方法是先對所有變量進行組內取均值，然后再進行估計，即得到固定效應模型。如果vi與解釋變量不相關，那么，就可以采用隨機效應模型。經過豪斯曼檢驗，拒絕了隨機效應和固定效應的系數無系統差異的原假設，因此，方程應選擇固定效應模型。

根據所建模型可以推斷，如果回歸結果中tradeit的系數為正、tariffit的系數為負，則說明提高貿易自由度會減輕工業就業性別歧視；反之，若模型tradeit的系數為負、tariffit的系數為正，則說明提高貿易自由度會加劇工業就業性別歧視。

三、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回歸結果分析

表1列示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表2反映了模型各解釋變量間的相關系數。從表2可以看出，模型解釋變量間的相關系數最大值小于0.5，因此排除了解釋變量間的多重共線性。表3報告了模型的回歸結果，使用聚類穩健標準誤消除了異方差的可能性。由表3可知，模型的回歸結果非常顯著。

本文采用的模型反映了外貿依存度和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對工業女性就業人數與工業男性就業人數比值的影響。從表3可知，外貿依存度的系數為-0.070161，說明貿易自由度每提高一個百分點，工業女性就業人數與工業男性就業人數的比值就會下降0.070161個百分點。因此，貿易開放對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的影響是負向的。這可能是因為，隨著貿易自由化的程度加深，女性就業人員傾向于由工業向其他行業轉移。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的系數為1.140592，說明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每上升一個百分點，工業女性就業人數與工業男性就業人數的比值就會增加1.140592個百分點，即貿易保護會減輕工業就業性別歧視。加入的五個控制變量分別為：高等教育女性入學率與男性入學率之比，城鎮化率，女性立法者、高級官員和管理人員的比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自然對數以及相關抑制性別歧視的政策權重。回歸結果表明前三個控制變量都加劇了工業就業性別歧視，而后兩個控制變量卻減輕了工業就業性別歧視。該模型的組內擬合優度為0.4240，達到了面板數據對擬合優度的要求。由于使用的是微觀數據，且樣本容量較大，異質性差異也比較大，模型整體P值趨近于0且各變量回歸系數都顯著，故模型整體擬合程度較好。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2 各解釋變量的相關系數

表3 貿易自由度與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的關系

模型加入高等教育女性入學率與男性入學率之比，城鎮化率以及女性立法者、高級官員和管理人員的比例三個控制變量，結果表明這三個變量對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的影響都是負面的。造成高等教育女性入學率與男性入學率之比對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產生負面影響的可能原因有兩個：一是女性受教育水平越高，越愿意從工業轉向教育業就業，教育行業需要文化水平較高的人才，女性追求高學歷可能也是希望投身于教育行業；二是與高技術經濟體相比，中低技術經濟體的教育更傾向男性。城鎮化加劇了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的原因是城鎮化有利于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可以加速產業轉移；同時產業轉移也加快了城鎮化，較高的城鎮化率則主要是由第三產業推動的，在這個過程中，女性也更傾向于在第三產業就業，因此工業女性與工業男性的就業人數之比也隨之下降。女性立法者、高級官員和管理人員的比例對工業就業性別歧視造成負面影響可能是因為社會地位較高的女性通常從事第三產業，女性社會地位越高，越會吸引和鼓勵其他女性由工業轉向第三產業就業。

另外，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自然對數和相關抑制性別歧視的政策權重兩個控制變量對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的影響是正面的。這是因為人均國內生產總值越高說明一國的經濟發展水平越高，人民的生活越有保障，就業相對更充分，工業就業性別歧視也就相應減輕。相關抑制性別歧視的政策措施更是直接對消除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產生了重要的影響，直接大大降低了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程度。

（二）內生性檢驗與穩健性檢驗

回歸結果的穩健性，取決于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間是否存在內生性，以及關鍵變量回歸結果是否隨變量的不同而不同。如果不解決該問題，可能導致結果是有偏的。

1.內生性檢驗。根據豪斯曼檢驗的結果，P值為0，能夠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拒絕“所有解釋變量均為外生變量”的原假設，即存在內生變量。對于內生性問題，可通過把內生變量的滯后項或者其他變量的滯后項當作工具變量來解決。依據這一原則，本文將外貿依存度和加權最惠國關稅率均滯后一期，分別作為模型的工具變量，再進行回歸，結果見表4。在考慮了內生性問題后，各解釋變量前面的符號并沒有改變，外貿依存度的估計系數仍然顯著為負，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的系數依然為正。城鎮化率，高等教育女性入學率與男性入學率之比以及女性立法者、高級官員和管理人員的比例三個控制變量的系數也依然為負，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自然對數和相關抑制性別歧視的政策權重兩個控制變量的系數仍然為正。回歸結果也都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解決了內生性問題。

表4 內生性檢驗

2.穩健性檢驗。

（1）替換變量的穩健性檢驗。采取替換關鍵變量進行回歸的方式來驗證主要解釋變量的穩健性。用工業性別工資差距（iwageit，數據來自OECD數據庫）代替被解釋變量。這里用工業男性與女性收入中位數之差的絕對值占男性收入中位數的比重表示工業性別工資差距，數值越大說明工業性別工資差距越大，工業就業性別歧視就越嚴重；反之，則說明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程度越輕。回歸結果見表5。從表5可以看出，外貿依存度的系數為正，說明貿易開放對工業性別工資差距的影響是正向的，即貿易自由度增加了工業性別工資差距，加劇了工業就業性別歧視。而最惠國加權關稅率的系數為負，說明貿易保護縮小了工業性別工資差距，有利于減輕工業就業性別歧視。高等教育女性入學率與男性入學率之比與城鎮化率，以及女性立法者、高級官員和管理人員的比例三個控制變量的系數都為正，說明這三個變量能使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程度更嚴重。而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自然對數和相關抑制性別歧視的政策權重兩個控制變量的系數為負，恰好又表明了這兩個指標會減少工業就業性別歧視。以上結果與之前的驗證相同，回歸結果也是顯著的，說明模型通過了穩健性檢驗，結論是穩健的，即貿易自由度對工業就業性別歧視具有穩定的負向效應。

（2）分地區進行穩健性檢驗。由于存在絕對優勢和比較優勢，不同地區的貿易自由度可能會對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產生不同的影響，這將會影響本文結論的穩健性。為了使分析過程更加細化、分析結論更加穩健，本文分地區對不同樣本國家進行回歸，以得出更有針對性的結論。本文將樣本國家分為以下七個地區：南美洲、北美洲、東南亞、東亞、西亞、歐洲、非洲。回歸結果見表6。從表6可知，除了非洲，其他六個地區貿易依存度的系數依舊顯著為負，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的系數依舊顯著為正，且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可以認為，貿易自由度加劇了除非洲以外的六個地區的工業就業性別歧視。在不同區域貿易依存度和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的回歸系數的大小略有不同，表明貿易自由度對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的影響程度在不同地區有一定差異，這可能是由于不同地區的歷史文化、資源稟賦和比較優勢等有所不同。

表5 替換變量的穩健性檢驗

綜上所述，模型通過了穩健性檢驗，因此可以得出結論：提高貿易自由度會加劇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相反，貿易保護可以減輕工業就業性別歧視。

表6 不同地區貿易自由度與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的關系

四、結論

國際貿易的發展給各國帶來了機遇和便利，促進了各國的經濟發展，同時，也對各國勞動力市場上不同性別就業者的就業情況產生了影響，對不同產業的性別就業情況變化也產生了影響。本文使用世界銀行WDI數據庫中248個國家1980～2016年的數據進行實證檢驗，將工業女性就業人員與工業男性就業人員的比值作為被解釋變量，將外貿依存度和最惠國加權平均關稅率作為解釋變量，研究貿易自由度對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的影響。結果證實貿易自由度會加劇工業就業性別歧視，貿易開放對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產生了負面影響，相反，貿易保護減輕了工業就業性別歧視。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有以下幾點：一是信息不對稱給企業帶來的信息甄別成本過高，貿易帶來的利得在短時間內無法代替“歧視”給雇主帶來的好處，因此在短期內，雇主在招聘時依舊將性別歧視作為最優戰略；二是資本的增加對工業部門的就業存在負向影響，而工業部門整體上存在資本替代勞動的狀況[14]；三是工業行業勞動力市場匹配效率過低。

消除勞動力市場中的性別歧視并分析就業性別歧視產生的原因，對女性和整個社會都十分有必要。然而，由于各種歷史和經濟的原因，女性在工業行業的就業仍然處于不利地位，貿易開放與工業行業勞動力市場聯系緊密，各國應該制定相關政策，保障女性權益，消除性別歧視，促進勞動力市場的公平，實現效益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