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宮山尋蜓記

呂非

1927年，昆蟲學家里斯（Ris）發現了一種產自中國廣東的奇特蜻蜓。根據雌性的特殊形態，他將這種蜻蜓命名為papilio，即蝴蝶的意思，這就是蝴蝶裂唇蜓名字的由來。蝴蝶裂唇蜓雌性個體的翅展最長可以超過150毫米，是當之無愧的“巨型”昆蟲，也是世界蜻蜓界的巨星。蝴蝶裂唇蜓就好比蜻蜓中的“大熊貓”，被全球的昆蟲學家給予了極高的關注度。

幾十年來，人們在廣東、廣西、云南、福建、浙江、貴州、重慶、江西、湖南、安徽、四川等11個地區發現過蝴蝶裂唇蜓的身影，那在我的家鄉湖北，會不會有這種美麗的精靈存在呢？

選址九宮山

帶著問題，我們借助奧維地圖查閱了湖北省的地形地貌，發現九宮山地區森林密布，水系發達，溪流、河流眾多。水能為蜻蜓稚蟲提供棲息與生長的場所，森林則能為蜻蜓成蟲提供充足的食物，這些都是蜻蜓生活不可或缺的。

九宮山還有大量適合蝴蝶裂唇蜓棲息的環境，而且它地處湖北、江西、湖南三省交界處，蝴蝶裂唇蜓在湖南、江西都有記錄，從地形地貌、地理位置分析，九宮山地區極有可能也有蝴蝶裂唇蜓分布。毋庸置疑，蝴蝶裂唇蜓湖北科考地首選就是九宮山啦！

帶著這份疑問，帶著這份猜想，帶著這份期盼，我們準備前往九宮山，科考一觸即發！

初探九宮山

2018年7月19日，懷揣著夢想的自然足跡科考小隊在咸寧北站集結。本次科考，我邀請到了兩位重量級伙伴：張浩淼，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所博士；宋睿斌，95后，資深蜻蜓與自然攝影愛好者。我們一行三人一路向南，前往目的地—九宮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抵達九宮山冷水坪時，已過了蝴蝶裂唇蜓的早間活躍期，我們決定沿著蜿蜒的山路前行，先看看周邊環境，為接下來的考察做準備。

峰回路轉，一條狹窄的溪流映入眼簾，小溪兩旁郁郁蔥蔥，植被茂盛，給溪流搭建了天然的遮陽棚，溪水流速平緩，清澈見底，底部有許多細膩的沙石，非常適合蜻蜓生活。果不其然，萌萌的鈴木裂唇蜓在溪面不緊不慢地來回巡飛，時不時地扭動著小腦袋，尋找它美麗的新娘；二齒尾溪蟌、慶元異翅溪蟌、褐翅溪蟌因天氣炎熱大多懶洋洋地停在細枝、樹葉、圓石上休憩，雄性個體也鮮見追逐、打斗。

一只雄性的慶元異翅溪蟌將腹部向下卷曲，使尾部與位于腹部第2節的次生殖器相連形成心形，就象交配一樣，它這是在干什么呢？原來它是在將產生于腹部第9節下方的第一生殖器的精子傳授到次生殖器，以便與雌性交配時完成受精，這個奇怪的動作，我們稱其為授精。

溪流兩旁邊茂盛的植被，也吸引了多種赤蜻來此棲息。赤蜻的雄性大多擁有鮮紅色的腹部，生性警惕，難以靠近，為了拍攝好它們，我們也累得夠嗆，有時剛一靠近，還未來得及對焦它就飛跑了。

驚現蝴蝶裂

拍完赤蜻，已是下午兩點多，我們休整片刻，目標直指蝴蝶裂唇蜓。寬闊平坦、布滿淺灘的碎石溪是蝴蝶裂唇蜓喜歡的棲息環境，判斷一個地區是否有某類蜻蜓，可以從尋找它的稚蟲開始。

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宋睿斌小朋友啦！我和張博士沿著溪流兩岸負責搜尋成蟲，在宋睿斌不懈的努力下，終于在一處淺水坑發現了一只蝴蝶裂唇蜓的低齡稚蟲。

至此，我們可以自豪地宣布，湖北也有蝴蝶裂唇蜓！但是，我們能見到成蟲嗎？成蟲在九宮山地區是否已過季？為得到答案，我們只能繼續搜尋，在一座橋上，從高處向下望去，兩條溪流在此匯合，形成一個Y字形。在距交匯處不遠的下游，有一個小水潭，水平如鏡，似乎可以洗凈世俗的任何污垢，岸邊是由沙石形成的緩坡，這不正是雌性蝴蝶裂唇蜓理想的產卵地嗎？！

功夫不負有心人，下午N時（出于保護目的，此處不便透露準確時間），忽然，一個小小的黑色魅影好似這山中最婀娜的舞者，從溪流上游向我們徐徐飄來。“蝴蝶裂！蝴蝶裂！”我們興奮地尖叫著，不顧一切地奔向它，終于目睹了蝴蝶裂的尊容，它是那么飄逸，那么瀟灑，那么唯美。

這是一個值得記住的日子：2018年7月19日，湖北第一次記錄到蝴蝶裂唇蜓。

平地溪流—蜻蜓的天堂

之后，我們將營地設在了九宮山鎮，這樣方便往返于九宮山鎮、闖王鎮、廈鋪鎮的多個科考點。經調查，我們發現早、晚有兩個時間段為蝴蝶裂唇蜓的活躍期，可以重點調查蝴蝶裂唇蜓的種群動態，其他時間段分為兩部分，可分別調查平地溪流蜻蜓和高海拔蜻蜓。

第二日，為了趕在蝴蝶裂唇蜓出沒之前到達科考點，我們凌晨5點起床，天剛蒙蒙亮，就出發了。通過調查，雖然我們僅發現約10只蝴蝶裂唇蜓的成蟲，但在多處水潭、緩灘發現了大量低齡蝴蝶裂唇蜓稚蟲，這說明它們在九宮山地區種群穩定，7月下旬可能已經到了成蟲發生季的晚期。

這期間，我們在闖王鎮與廈鋪鎮之間發現了一處溪流，它是灌溉附近農田的主要水源，寬約5米。水淺處布滿大小不一的碎石，僅沒過腳踝；水深處可及腰部，水底多為細沙。溪流兩岸灌木叢生，形成了一個天然屏障，為蜻蜓提供了充足的食物和安全的生活場所。這里是春蜓和大偽蜻的天堂。

長足春蜓屬的蜻蜓，常常停歇在岸基下部陰暗處的枯樹枝上；環尾春蜓屬的蜻蜓則喜歡停歇在水淺處的碎石上，占據領地，它們不停地追逐打斗，來保護自己的地盤，獲勝者往往會驕傲地飛上原先停歇的那塊石頭；雄性錘鉤大偽蜻像精力旺盛的帥小伙，好像有使不完的勁，永不停歇地在水面高速飛行，來回巡飛，若發現雌性，就猛地俯沖過去，用尾部的肛附器強行夾住雌性，飛離水域，完成交配。

高海拔蜻蜓

第三天、第四天，我們進入高海拔的核心區進行蜻蜓物種調查，連接半山腰的金家田保護站和山頂的銅鼓包保護站的是一條長約30千米的崎嶇山路，路兩旁是懸崖峭壁，途中常有落石擋路，須小心前行。沿路有許多滲流和小溪，有不少蜓科珍稀物種生活棲息于此。

雄性圓臀大蜓們經常沿著山邊滲流飛來飛去，雌性則非常少見，見到它們時一般是在小水坑里插秧式地產卵。

半山腰一個不起眼的小水坑吸引了我們的目光。水坑二三十平方米，四周喬木、灌木眾多，水中間還有幾棵高大挺拔的杉樹。植物遮擋了大部分陽光，水面上零散地漂著一些朽木，底部則是烏黑的淤泥，這種環境我們戲稱其為“多棘蜓坑”，顧名思義，這是多棘蜓的最愛。正如所料，我們在這里發現了兩種多棘蜓，它們分別是藍黑多棘蜓和黃綠多棘蜓。

雖然只有短短的4天時間，但我們記錄的蜻蜓種類已達71種，其中有大量湖北新記錄，包括蝴蝶裂唇蜓、赤基色蟌等多種蜻蜓旗艦物種。這說明咸寧九宮山地區生態環境相對完善，還有更多的蜻蜓資源等待著發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