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父親

◎南派三叔

我做過一些很難過的夢。

夢中我和父親在河邊釣魚。

我大約5歲的時候就隨父親出去釣魚，一釣就釣一整天。小孩子的精力不夠，到黃昏的時候，我就會靠在父親的背包上睡著。該回家的時候，往往是我睡得最沉的時候，父親背上我，拿上釣竿和收獲，往家里走，到家時我醒過來，正好吃晚飯。

父親很瘦，他年輕時是伐木的，所以力量和身材并不成正比。曾經(jīng)，他在大興安嶺冬天扛著大木頭，同時身上還有好幾十斤的大衣和裝備。其實，趴在他背上睡覺是很不舒服的，但我知道自己能安心。父親童年的玩伴也都是玩命的主，喝酒時野得要命。據(jù)說父親19歲的時候，是老家的“十三太保”之一，后來在供銷社當領(lǐng)導的時候，運西瓜從運河下來，遇到有人搶西瓜，他一根竹篙打了一路，雖然最終西瓜還是沒保住，但是父親留下了威名。

夢中父親已經(jīng)是現(xiàn)在這個年歲，甚至要更老一些。我以前看過很多文學作品，講的是父親背小時候的自己，自己大了背老了的父親，這種生命的交替，看似天然，對于個人來說，卻往往有無法抵抗的悲愴。我們并不想承認父親的老去，如同不想自己童年倚靠的那個讓人安心的后背消失。

夢中的那一天我們釣完魚，山路崎嶇，父親行走趔趄，行不了幾步已經(jīng)氣喘吁吁。我看著父親的背影，知道這一天終于來臨，我們兩個人的位置終于要互換。我蹲了下來，說出了之前任何一天我都羞于說出的話：“爸，我來背你吧。”

我曾預(yù)想過很多回答，倔強的、無奈的……沒有想到，夢中父親沒有我想的那么頑固，他抬腿上來。我想背起父親，然而他滑了下去，他又嘗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我回頭看父親，他說出了一句讓我非常難過的話：“兒啊，你這么胖，我爬不上去啊！”

夢中，我淚流滿面。

（插畫：青 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