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的秘密

□肖 嘉

7月29日 晴

（一）

人生苦楚三分，她半輩子便嘗盡九分。上帝便賜給她壽齡百歲作為補償。這是她的秘密，誰都不能說的秘密……

（二）

孩子仿佛明白了一切，哇哇哭著。可無奈怎么哭，都刺不破這凝滯在空氣中的壓抑。人們看著孩子，哭聲亂了他們的心。

“丟了吧”……因為是個女孩。

“還是送人吧”……因為是一個女孩。

孩子的父親低著頭沉默無言，孩子的母親虛弱無力地哭著。為什么，會是一個女孩……

（三）

遠在一方的她焦急地等著她女兒的來電，母子平安嗎？是男孩還是女孩？取了什么名字？想想她不能入眠。夢里總有一個孩子口齒不清地喊著她“外婆”，往她懷里撲。終于，電話打來了……

“什么！”她陡然提高了音調(diào)，悲憤至極的她對著那頭吼：“你們不養(yǎng)！我養(yǎng)！這孩子以后不用你們管！也和你們沒關系！”

在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孩子平安送到了她身邊。

小孩粉嘟嘟的，烏亮烏亮的大眼睛，鼻子小小的，嘴巴也是小小的，手掌兒只有她的大拇指那般大。她極小心地撫著孩子，生怕自己滿是厚繭的手弄疼了小孩。小孩握住了她的食指，對著她笑了。她只覺心都被甜得融化了！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拋棄了這個孩子，她也定會好好地將她撫養(yǎng)成人……

（四）

沒有奶水，小孩只能喝奶粉。每次她都是去鎮(zhèn)上買最好的那種。一二百塊錢一罐對于當農(nóng)民的她來說，實在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況且她還有一個上大學的小女兒。她不去找孩子的父親，也不會去求任何人。她和老伴兒去干苦工時，小孩便托鄰居照顧。每一天，她都起早貪黑地去干活兒，一有空閑便跑回去看小孩，然后急匆匆地再去干活。她將自己的物質(zhì)生活壓到最低，只為給小孩最好的……

（五）

小孩發(fā)燒了，可在醫(yī)院打了針吃了藥不見好轉(zhuǎn)，反而燒得更嚴重了。孩子嘶啞虛弱的哭聲攪碎了她的心。連夜轉(zhuǎn)去城里的醫(yī)院，她只覺得時間太漫長了，比她過的五十多年還要長！終于到醫(yī)院了，所有的疲勞與困倦都拋之腦后。她抱著小孩一路飛奔到了診室。醫(y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帶孩子走吧……太晚了，我們，我們也無力回天了”……一瞬間，時間靜止了，心像被利爪活生生撕扯成了條塊狀，痛苦如決了堤的洪水將她淹沒，絕望，無止境的絕望……

她嚎啕大哭著，撕心裂肺地哭著，跪在地上像發(fā)了瘋磕著頭，血混著淚淌濕了她的衣裳。她喊著“醫(yī)生，求求你，求求你”……可任她如此，無可奈何。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停止了哭叫，停止了磕頭，抱著小孩便往外跑去。人們靜靜地看著，嘆息著，搖著頭。

幾天后，她帶著孩子回去了。

小孩依舊如往白白胖胖，粉嘟嘟的，可愛極了！可她卻消瘦了，憔悴了許多，兩鬢爬上絲絲銀發(fā)。所有人都為小孩感到高興，卻無人知曉小孩是如何好的？究竟是怎樣好的？聽——七月的風在輕輕地說呢。

（六）

孩子一天天長大，她滿是欣慰。可是老伴兒身體卻愈發(fā)差……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眨眼小孩也十歲了呢！我們結(jié)婚也有四十年了。”她悠悠對著一旁的老伴說道，她看著熟睡的小女孩，眼里竟是那般的不舍與憂傷，恍若穿過時光明了了一切。“老頭子，你會活得長久的！”她笑著對老伴兒沒由頭地來了一句。

那一年秋的午后，她倒在了勞作的田間……可她的嘴角卻揚著飽含幸福的笑。風輕輕對著她耳語，你為何一直在笑呢？她悄悄地說——噓，這是我的秘密……

（七）

人生喜樂七分，她說她嘗了十分。她以十年壽命換回了重病的小女孩的健康；將二十九年的壽命給了她老伴兒；最后一年，她愿化作人間的風和雨，長久陪著她愛的人。她笑著，她是如此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