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培基
7月2日 晴
所謂神話,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下的定義是:
“昔者初民,見天地萬物,變異不常,其諸現象,又出于人力所能以上,則自造眾說以解釋之。凡所解釋今謂之神話,神話大抵以‘神格’為中樞,又推演為敘說,而余所敘說之神,之事,又從而信仰敬畏之。于是歌頌其威靈,致美于壇廟,久而愈進,文物遂繁”。
神話,起先是由先民想對戰時無法解釋的現象做出解釋而出現的,進而畫鬼描神,層層累進,疊加,成為神話,歸根結底,還是話神而說人的人話。
神話告訴我們,上帝或是女禍,依照他們自己的樣子創造出了人類,但是真實的情況是,人們對自己的樣子創造出了一個紛繁的神怪世界。
尤其在中國的神話中,神的出現大多是以“神力”托以人身而已,堯、舜、禹等,本是上古的首領,有人為了稱頌他們的功德與賢能,便將無比強大的力量安在他們的身上,同時旁人也就跟著“封神”。“昔堯殛鯀于羽山,其神化為黃熊以入于羽淵。”(《左傳》)“堯之時,十日并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猰貐鑿齒九嬰大風封豨脩蛇,皆為民害。堯乃使羿……上射十日,而下殺猰貐……萬民皆喜,置堯以為天子。”(《淮南子》)后羿這樣的英雄人物,封神的也是常有的,比如說門神,原來是神荼郁壘二神人,后傳為唐秦叔寶胡敬德二將軍。神荼郁壘二神人,“主閱領萬鬼,害惡之鬼,執以葦索而以食虎。于是黃帝乃作禮,以時驅之,立大桃人,門戶畫神荼郁壘與虎,懸葦索,以御兇魅。”(《中國小說史略》:《論衡》二十二引《山海經》,案今本中無之)以葦索執鬼的神人,同傳說中為太宗站崗的將軍,本沒有什么區別,都是為人去除兇害,更不要說天帝同皇帝的區別了。
如果說神格本身人格,人神本無本質區別(區別的大小依實際情況而定),可以說神話為人話,那么神話傳播的過程更可見群眾力量的偉大,這些口耳相傳的傳說常帶有神異的特征,而他們的具體內容也常常反映當時的時代趨向。
最典型的莫過于孟姜女哭長城的故事,今顧頡剛先生的考證:孟姜女的原型為春秋時期的杞梁之妻,其事跡源起于左傳,意在贊揚其“卻郊吊”的守禮。戰國時,出現了哀哭以及善歌的記載,西漢劉向的《列女傳》方才寫出一種崩城的傳說,三國時期,又有一種與之并行的崩山說出現(曹植《求通親親表》《黃出六年令》)。最了不得的是唐代春秋時期的杞梁,一躍成為了為秦始皇筑長城的勞工,于是孟姜女便哭倒了秦的長城了!
守禮的杞梁妻何以變成哭倒長城的孟姜女?左傳原文意在突出守禮,戰國時齊地的音樂大盛,便有了悲歌,劉向收入了“崩城”的說法,應該是聽聞了時人一些對杞梁之妻哀情的想象,三國時期的“崩山”說,是崩城說的一個變種(山和城一樣眾說紛紜,沒有定論),唐代的故事則顯然是深感社會動蕩,“輕邊功重思婦”的產物。
其他許多的神話,大抵也有這樣一個層層累進疊加的過程,并非真正創造了怎樣一個新世紀,而是反映當時人事的所思所感,還是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