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與現實：評張愛玲《天才夢》

栗小婧

張愛玲從小就顯示出非凡的才華，十九歲時在《西風》雜志的征文賽中創作的《天才夢》，獲得特別獎。《天才夢》構思奇特，幽默風趣，用冷靜客觀的筆調給我們展示出一幅人生寫景圖，洋溢著蓬勃的生命力。張愛玲對《天才夢》獲特別獎一直耿耿于懷，她在后來的言論中抱怨說：得獎這件事成了一只神經死了的蛀牙，所以現在得獎也一點感覺都沒有。隔了半世紀還剝奪我應有的喜悅，難免怨憤。《天才夢》被看作是張愛玲的處女作，從中能看出張愛玲的語言功底與文學天才。

我們提到《天才夢》，就會想起其中的一句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這句話是全文的文眼，圍繞著“華美的袍”和“虱子”展開，華美的袍給我們帶來的是生命的美好感覺，充滿了歡悅，而虱子帶來的則是生命被撕咬的痛苦，其實體現的是夢境與現實的矛盾。

一.夢境

文中“華美的袍”是什么呢？閱讀全文可以把它看作是夢的衣裳，有了夢的衣裳，生命才變得華美。有了夢想，平凡瑣碎的生活也變得富有了光澤，具有了詩意的美感。張愛玲說除了發展我的天才外別無生存的目標，從她的描述中我們可以看出她從小就顯示出非凡的才華，三歲能背唐詩，七歲能寫愛情小說，八歲能寫烏托邦小說，九歲就選擇音樂作為自己的終身事業,從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天才夢，有著絢麗的光環。在藝術的世界里，張愛玲有著聰慧的頭腦，處處顯示出卓越的才華，她懂得現實生活中平常人所忽視的美好情趣，如彈琴時想象著八個音符的不同個性,從公交車上伸出手觸摸樹頂的綠葉。她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世界中，在“沒有人與人交接的場合,充滿了生命的歡悅”。

二.現實

夢境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生命的華美的袍上又爬滿了虱子，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看到的張愛玲是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天才的凄清。夢想之外的世界缺少了詩意，隨著年齡的增長，張愛玲要學習與人交往，掌握生活技能，但這些給她帶來的只有無盡的煩惱，這些煩惱像虱子一樣撕咬的她的心靈。對平常來說非常簡單的生活技巧她都無法掌握，她不會自己削平果；她害怕上理發店，害怕給裁縫試衣服，經過艱苦努力終于學會了補襪子；她是個路癡，連續幾個月去醫院打針，不認識來回的路；她嘗試織絨線，很多人教她但最終都以失敗告終；她害怕與人交往接觸，是有自閉癥的宅女。為了適應現實環境，她花了兩年的時間來學習煮飯、練習行路姿勢，但是都沒有成功，給我們展示的是一個生活的低能者。她的母親對此無可奈何，甚至說“我寧愿看你死，不愿看你活著使你自己處處受痛苦。”

三.夢境與現實的沖突

張愛玲就是這樣一個人，在藝術領域她是一個天才，在現實生活中她是一個低能者。夢里的世界是絢爛的、充滿詩意與歡悅；夢外的世界是可惡的，處處充滿著煩惱。張愛玲比較早熟，十九歲時就體會到了人面對困境時的無奈。張愛玲就是這樣的，率真、坦誠，父母離異，寄人籬下的生活使她的生活變得不健全，但是這無法掩飾她的天才，她用敏銳的眼光、獨特的文字展示內心的喜怒哀樂。《天才夢》蘊含著豐富的人生哲理，這已經超越了張愛玲個人的體驗，具有了普遍的意義。文眼“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用生動形象的比喻準確的傳達出了人生哲理，兩者形成了美與丑的鮮明對比，一個讓人極度喜歡，一個讓人極度厭惡，這是夢想之美與現實之痛不可分割的體現，即體現了人生困境的不可擺脫性，強烈的對比產生了怪誕的審美效果，給人強烈的沖擊力，讓人在閱讀中走進張愛玲，體驗生存的快樂與哀傷，人生的美好與無奈，讓人感慨良深。

張愛玲回憶兒時夢想時，采用了質樸平易的語言，從樸素的敘述中自然的流露出情感，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描述自己對色彩、音符的獨特感覺時又帶有了華美的氣息，她借助想象的翅膀將自己對音樂的想象力展現的淋漓盡致，把難以傳達的聲音描繪成令人喜歡的舞蹈；描述自己領略生活藝術時充滿了詩意，而表達自己與現實生活的格格不入時充滿了冷峻的筆調；瑣碎平凡的生活細節給人以親切感，但摻雜其間的自嘲又有著反諷意味。我們難以想象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子，會有著如此豐富的內心，對生活的感知如此深入，還能用如此嫻熟的文字傳達出自己的內心世界。《天才夢》這篇短文，處處呈現出矛盾與沖突，給我們展示了張愛玲豐富的內心世界，呈現出張愛玲式的奇特風格，令人久久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