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之為妙見學養(yǎng)
——翁同龢斗方寫意山水畫鑒考

□ 車國梁

山西省沁水縣文史博物館藏有晚清著名政治家、書畫藝術家翁同龢的四幅斗方水墨山水畫。這四件作品是上世紀70年代在沁水縣端氏鎮(zhèn)一位書畫愛好者家收購的。

翁同龢（1801-1904年），字聲甫，號叔平，別署均齋、瓶生、并眉居士，別號天放閑人，晚號松禪、瓶廬居士。中國近代史上著名政治家、書法藝術家。江蘇常熟人。咸豐六年（1856年）殿試狀元，授翰林院修撰，為同治、光緒兩代帝師，歷官刑、工、戶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士，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大臣等。光緒戊戌政變，罷官歸里。卒后追謚文恭。學通漢宋，文宗桐城，詩近江西。書法遒勁，天骨開張。幼學歐、褚，中年致力于顏真卿，更出入蘇、米。工詩，間作畫，尤以書法名世。晚年沉浸漢隸，為同治、光緒年間書家第一。

一、作品概況

沁水縣文史博物館館藏的四件作品，均為紙質，長29厘米，寬26厘米。根據(jù)題款的不同命名為：《可憐此處無聲色，桃柳芬芳更可佳》《蘆江舟上望云歸》《梅林夜月》《茅屋春柳》。

（1）《可憐此處無聲色，桃柳芬芳更可佳》（圖一）

此畫為行書落款，位于畫面左上方，落款上部分寫“可憐此處無聲色，桃柳芬芬更可佳”，下落“瓶生”二字，蓋方形朱紅陰文印，小篆“叔平”二字。可以看出，該畫采用的是縱向平行構圖，近景、中景、遠景平行分布，用筆簡捷大膽，線條流暢，寥寥數(shù)筆，把小橋、叢林、垂柳彎彎、桃花盛開以及遠山完美地呈現(xiàn)于紙上，寧靜安詳?shù)囊饩潮磉_得淋漓盡致，把中國古代文人向往的情懷溢于筆墨間，表達于方寸間，令人向往。

（2）《蘆江舟上望云歸》（圖二）

此畫為行書落款，位于畫面左上方，豎寫“蘆江舟上望云歸”，結尾落“翁同龢”，為長方形朱紅陽文印款，小篆“瓶隱”二字。

畫面采用的是“月牙”形弧形構圖，將近景布置于畫面的左下角、中景放置于畫面中部偏右，落款部分營置于右上角，整體畫面形成“月牙”形弧線，使畫面跌宕而不失平衡。用筆落墨大膽，表現(xiàn)手法豐富。近景的山丘，使用了幾根簡捷明快的線條來表現(xiàn)，江面沒有畫水波紋，而是采用大面積的留白，叢林及遠處的草叢用墨較多，墨色較重，和悠悠蘆江形成強烈的反差，使江面顯得更為平靜，把小舟營置于右下角更顯江面的平靜深遠。勾勒出一位老者在江面上吟著詩劃著小船悠悠自在無憂無慮的景象。

圖一 翁同龢《可憐此處無聲色，桃柳芬芳更可佳》

圖二 翁同龢《蘆江舟上望云歸》

圖三 翁同龢《梅林夜月》

（3）《梅林夜月》（圖三）

此畫為行書落款，位于畫面右上方，“曩見石田翁有此粗毫，余偶臨其意，未能似也”，結尾處落“瓶生霉墨”。印款朱紅陰文，為姓款篆書一個“翁”字，外刻邊框線一周。畫面的山丘、小路、梅林與月亮形成了斜線，有點失衡，但落款位于右上方，與斜線形成三角形構圖，使畫面更加穩(wěn)定。此畫描繪的是一處鄉(xiāng)村夜景，位于高山之巔，空曠寂寥，給人以無限的想象空間。從落款可知，為臨摹石田翁先生的作品。

（4）《茅屋春柳》（圖四）

此畫落款位于畫面左上方，行書“茅屋春柳，仿南田翁摹”，結尾處落“叔平”，為方形朱紅陽文印，小篆一個“龢”字。畫有茅屋、春柳、草坪，畫面為平式構圖，茅屋、春柳墨色重、體量大，使得畫面失重，落款位于左上方，進行了重心調整。畫出了一副生機勃勃春天的景象，給人生機向上的感覺。從落款可知，為臨摹南田翁先生的作品。盡管后兩幅畫為臨摹作品，但我們不難看出構圖和繪畫技法的高妙之處。

二、畫作的創(chuàng)作、臨摹時間

圖四 翁同龢《茅屋春柳》

從形制風格以及落款來看，四件作品應為作者同時期的作品。落款用筆落墨老辣，帶有明顯的顏體特征，從翁同龢書法學習經(jīng)歷可知其作品應該是中年以后的作品。在其畫作中有兩件作品落款題有“瓶生”之字號。如果我們弄明白了作者何時以“瓶生”為字號的，也就知道了作品的創(chuàng)作時期。

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翁同龢為戶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士，支持光緒皇帝維新變法，推薦康有為擬定并頒發(fā)了戊戌變法的綱領性文件《明定國是詔》，力主變法圖存。6月15日，戊戌變法前夕，慈禧太后強迫光緒帝將其開缺回籍，政變后又下旨嚴厲斥責，將其罷職，永不敘用，交地方官嚴加管束。翁先到侄子江西巡撫翁曾桂署中暫住，然后回常熟故鄉(xiāng)，在虞山西麓鵓鴿峰下謝家浜的尚湖之濱“瓶影廬”居住，此居園中有門設計形似花瓶，取“守口如瓶”之意，同時寓意其生活如瓷瓶，隨時都有打碎的可能，故此時翁同龢先生取號“瓶生”來自喻，光緒三十年（1904年）卒于此。宣統(tǒng)元年詔復原官，追謚“文恭”。該四幅斗方水墨畫，應創(chuàng)作臨摹于“瓶影廬”居住期間。

三、畫作落款中所題及的石田翁、南田翁

翁同龢先生在《梅林夜月》畫作落款中所提及的石田翁和在《茅屋春柳》落款中所提及的南田翁實指一個人，即惲南田。

惲南田（1633-1690年），初名格，字壽平，字正叔，號南田。他出生于江蘇武進縣馬杭鄉(xiāng)（今湖塘鎮(zhèn)）的上店老街58號。常州畫派的代表人物，與王時敏、王鑒、王翚、王原祁、吳歷合稱為“清六家”，他山水畫初學元黃公望、王蒙，深得冷澹幽雋之致。又以沒骨法畫花卉、禽獸、草蟲，自謂承徐崇嗣沒骨花法，創(chuàng)造了一種筆法透逸，設色明凈，格調清雅的“惲體”花卉畫風，而成為一代宗匠。近現(xiàn)代知名畫家任伯年、吳昌碩、劉海粟等都臨摹學習過他的畫。他還精行楷書，取法褚遂良、米芾而自成一體。詩為毗陵六逸之首，擅五言古詩，其詩格超逸、書法俊秀、畫筆生動，人譽之“南田三絕”。遺著有《甌香館集》。

四、賈景德與畫作情緣

據(jù)說，在上世紀50年代，端氏磕山腳下坪上村發(fā)生了這樣一件事情。坪上村平整土地時老百姓挖土方，挖出一孔窯，窯里存放著一些瓷器和字畫，當時也沒有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隨后當?shù)乩习傩站蛯⑵浞至恕Ｓ腥苏f這些東西是端氏鎮(zhèn)賈圪洞賈景德去臺灣前所藏。

賈景德（1880-1960年），字煜如，號韜園。1880年生于山西澤州府（今晉城市）沁水縣端氏鎮(zhèn)的一個書香門第。父賈作人，1879年己卯舉優(yōu)貢第一名，旋中本科舉人。1889年登己丑科進士。當即用知縣分發(fā)直隸候補，五年未授實缺，棄職還鄉(xiāng)。后應聘主講于汾州府（今汾陽）西河書院。叔父賈耕，乙酉拔貢，辛卯舉人，先后主講潞安府（長治）的上黨書院和令德堂（山西大學堂的前身）。辛亥革命后，相繼出任北洋政府總統(tǒng)典禮官、約法會議山西議員、段祺瑞“安福國會”議員。

賈景德是沁水縣歷史上科舉考試最后考取的一名進士，清末曾任山東招遠縣知縣、郯城縣知縣。民國初年跟隨閻錫山任太原都督府秘書監(jiān)（秘書長），國民政府行政院副院長等職。賈景德善書法，愛收藏。后隨民國政府到了臺灣，在去臺灣前夕因國家處于戰(zhàn)爭時期，便將所收藏的部分藏品存放于老家端氏。所發(fā)現(xiàn)的這些瓷器和字畫，就是其中的一部分，這批藏品現(xiàn)在大部分不知去向，而翁同龢這四幅斗方水墨畫能藏于沁水縣文史博物館也算是一件幸事。

總之，翁同龢先生這四幅斗方水墨畫，雖然說其中兩幅為臨摹作品，但都可謂是上乘之作。在嫻熟的中國古代山水畫技法展現(xiàn)的同時，質樸、淡雅的情懷溢于紙上。深厚的筆墨功底、嫻熟的繪畫技法、淵博的學識和高深的修養(yǎng)融注其中成就了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