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凱旋的那一天

■ 劉 鑒 國防大學軍事文化學院

■ 趙紫彤

廉價的幸福好？還是崇高的痛苦好？你說，什么更好？

——陀思妥耶夫斯基

在強軍、興軍目標下，習主席提出：革命軍人要有四種“武裝” ：有靈魂、有本事、有血性、有品德。有本事、有血性、有品德可想而知，那么，什么才是有靈魂呢……

時 間

從21世紀的和平時期（2015年）回憶到20世紀70年代共和國的那場戰爭（1979年）。本劇以閆諾回憶的時間線為準，中間跨越三十幾年。

地 點

21世紀的校園、20世紀70年代的縣城、老山前線等

人 物

21世紀的人物

閆諾——24歲，大學畢業生，父親是戰斗英雄閆國良

李菲——23歲，大三學生，閆諾的師妹

70年代的人物

閆國良——戰斗英雄，戰場上立下一等戰功，由排長破格提拔成連長

李德來——犧牲的一營尖刀連戰士

葛樹軍——一營尖刀連干部，閆國良戰友和老鄉

杜郾城——一營尖刀連干部，閆國良戰友和老鄉

政委——某英雄團團政委

菊香——閆國良的女友

菊芬——菊香的妹妹

尤自來——人稱尤五，“倒爺”，改革開放初，去廣東倒服裝發了財

李超——通訊員

馬祿——犧牲的一營尖刀連戰士

錢留云——犧牲的排長

老?！獱奚囊粻I尖刀連戰士

師長——某英雄團師長

護士——婦產醫院護士

老孟——支前民兵

老賈——支前民兵

何立新——菊芬的未婚夫，縣長秘書

小閆諾——4歲，兒時的閆諾

龍偉——轉業后面臨下崗的戰友

朱學平——轉業后面臨下崗的戰友

何立新父母、菊芬父母、姥爺、老山戰士、醫院孕婦甲、乙、眾鄰居等。

【光漸起，空蕩的籃球館仿佛是在迎來一場熱鬧前的寂靜，安靜得可以感受到空氣在回蕩，一個腳步聲傳來，聲音在籃球館里回旋，讓一切變得些許寂寞。閆諾走進籃球館，他瘦高的身影站在場地中間，顯得細長，閆諾四下望去空無一人，他落寞地坐到場地邊，掏出手機。

閆 諾喂，你們在哪啊？我到籃球館了……不是說好要排啦啦隊舞蹈嗎？怎么一個人都沒有。喂？……喂？……

【電話被掛斷，閆諾又打去，又被掛斷。閆諾剛想惱火，忽然一束追光打向他。

閆 諾誰在那兒！干什么呢？

【一個聲音從追光后面傳來。

同 學別動！

閆 諾（試圖用手遮住刺眼的光看看究竟是誰在搞惡作劇）別鬧了！

【這時，閆諾身后又突然出現兩個人，出其不意地抱住他，另外一個蒙住他的眼睛。

【閆諾想要摘下眼罩被人阻止，想要起身又被人按下，同學們開始互相示意準備行動。兩人把閆諾攙著推到中間，另外一個女孩兒被推到了閆諾身邊，大家把兩人擠在一起。音樂起，所有人開始跳舞。舞蹈“MARRYYOU”跳到一半，音樂突然停止。

同學甲哎，怎么回事。

同學乙不好意思，電腦死機了。

閆 諾你們干嘛呢？啦啦隊舞蹈改好啦？

【閆諾生氣地朝門口走去，剛走到門口，李菲從外面進來。李菲溫情地看著閆諾，閆諾也看著她，同學們都屏住呼吸等待著一場好戲。音樂起，李菲開始向閆諾表白。

李 菲還記得三年前，我拖著入學的全部家當，在校園里迷路時，看見一個高高帥帥的男孩兒朝我走來，他跟我說：“同學，你餓了么？食堂不在這兒！”你的這句話趕走了我所有的狼狽。后來，每天早上在食堂門口和你相遇，我都會不自覺地對你微笑，再后來我就開始盼望著每天和你相遇。我逃課去聽自己聽不懂的《國際私法》，就為了坐到你身后能夠看你一眼，我跑去報名參加籃球賽的拉拉隊，就為了你打球時我都能夠在身邊，我去聽你的演講，參加你創辦的社團，都是為了能夠見到你。三年了，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喜歡你，不敢說出口，因為你對我的微笑是那么親切又那么遙遠，我擔心說出心里話，就再也沒理由見你了。今天，你要畢業了，以后想要和你偶遇都難了，有些話我怕再不說就來不及了。閆諾，畢業了，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閆諾看著李菲，這種情況的發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雖然他心中對李菲一直存有好感，但出于自己的種種原因，閆諾不想談戀愛，所以一直和李菲保持著有距離的朋友關系。李菲期待地看著他，所有的同學都屏住呼吸等待著閆諾的回答。

閆 諾對不起，我不能！

【閆諾說完轉身離去，所有的同學都呆住，李菲失落地站在原地。收光。【學校的天臺可以望到很遠的地方，那是過去海邊的碼頭，現在已經建成美麗的海濱步行木質棧道，遠遠地可以看見平靜的海面，雖然中間隔著許多樓宇，風景不是那么壯麗，但這里仍然是學生們最愿意抒發感情的地方。此時的李菲一個人站在這里，望著遠方的大海，她落寞的背影告訴閆諾，她很傷心。閆諾慢慢走向她，靜靜地看著她。

閆 諾對不起。

李 菲是我不好，我不該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追求你。

閆 諾對不起。

李 菲四年了，我以為我很了解你，我以為我的勇氣可以打動你。

閆 諾是我沒有勇氣。

李 菲你走吧，我不知道你的選擇，但是我知道你的選擇里沒有我。

閆 諾是我的選擇里不敢有你。（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從四歲那年起我就再也沒見過我父親，你知道1979年和1984年在中國的南部發生過兩次戰爭么。

李 菲這跟我們有關系么？

閆 諾跟我有關系！當時我們共投入幾十萬的兵力，傷殘四萬余人，陣亡兩萬人。我父親就是其中一員。

李 菲他……犧牲了？

閆 諾不，他幾乎毫發無損地回來了，并且榮立了一等功，可是我把他弄丟了。

李 菲弄丟了？

閆 諾這是埋在我心底的秘密，你想知道么？

【收光。

【音樂起，一道白色的紗簾從舞臺上緩緩升起，不斷往上升，一陣風吹來，紗簾在舞臺上隨風輕柔的飄動，紗簾后面的投影上出現當年參戰士兵在戰場的一張張老照片，每一張生動的笑臉，每一段難忘的記憶都投在這里。此時響起隆隆的戰鼓聲，鼓聲在音樂的最高點戛然而止。

畫外音稍息，立正！（將軍的腳步聲，人不出場）士兵們，這一秒你們站在這里，你們還是自己，下一秒你們沖出去，就是國家的武器。軍人的目的不是流血犧牲，軍人的目的是捍衛國家的尊嚴。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為國家戰斗，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去面對敢在你的國土上拉屎放屁欺辱你百姓的敵人！我們都是血肉之軀，沒有人刀槍不入，但害怕不能解決問題，害怕只能讓你的敵人更強大。假如，你犧牲了，我將告訴你的母親，你是為了國家流盡了最后一滴血，假如你活著回來，是你用榮譽戰勝了你的敵人，這份榮譽，將是你畢生的價值！

【投影上放出黑白誓師大會，所有的軍人整裝待發，紗簾全部升起。收光。

【凄冷的月光下，映照著一棵小樹和一條長椅，長椅上坐著一營尖刀連的戰士李德來，他正在奮筆疾書。時而還停下來仔細琢磨，寫著寫著臉上還帶著微笑。這時，閆國良出現，他晃晃悠悠，明顯喝了點酒。

閆國良李德來，大晚上不歸隊，你琢磨啥呢？

李德來排長，這不還沒吹哨呢么，我趁著月亮地兒，我，我寫點東西。（急忙把本子藏了起來）

閆國良啥啊？情書??？（伸手要去搶）

李德來不是！我，我寫劇本呢，（趴到閆國良耳朵上小聲說）電影劇本。

閆國良什么!?哈哈哈!就你那兩把刷子，還寫電影劇本？

李德來我咋不能寫電影劇本呢？咱雖然肚子里沒啥墨水，但是咱有生活?。∥覝蕚浒言墼诶仙胶桶死锖訓|山的戰斗故事寫個電影，再寫個五百多集的電視連續劇。

閆國良你見過五百集的電視劇??？

李德來你看你還不信，咱就說王宇翔說劉曉慶是他女朋友，老膩歪拿屁崩蚊子，劉亮華拒絕彝族寡婦的愛情表白。這些故事寫出來得多好看啊。

閆國良（坐到椅子上）你那大作叫啥名啊。

李德來《啊，我那可愛的八里河東山的三十二名尖刀連的弟兄們》。我這名的來源是小日本那電影《啊，海軍》，我得讓他們看看咱們中國的陸軍啊。我都想好啦，寫完我自己當導演。

閆國良哎呀，李大文豪啊，你這是又當編劇又當導演啊。

李德來是，我這么做確實是有點辛苦，但是別的導演不行啊，沒生活，他拍不出來啊，回頭再把我心血給廢咯。

閆國良嗯，你這么說也有點道理，可是你那電影名太長，我給你改一個，就叫《新吹牛大王歷險記》，你看怎么樣??？

【李德來生氣的要走。

閆國良德來，來支“戰斗力”，給根兒煙。

李德來排長，哪有你這么打擊人的。（掏煙，順手帶出了口琴）

閆國良吹一個！

李德來我沒吹，我真是要寫。

閆國良我說你吹個口琴。

李德來想聽啥。

閆國良老山蘭。

李德來想那兒了？

閆國良也不是想，就是想聽聽。

李德來排長你說，咱們多少弟兄都說回來以后再也不想那時候的事了，可現在干點什么都能想起那來，哎，老山和八里河東山的山山水水啊，算是這輩子都印在我的腦子里頭了。

【口琴聲起，《等到凱旋那一天》。

【閆國良和李德來兩個人沉寂在優美的口琴聲中，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老山和八里河東山，舞臺的另一邊，黑幕起光。

葛樹軍好點沒？

杜郾城（一直惡心要吐的樣子）來個火。

葛樹軍干啥呀？

杜郾城不行了，壓壓酒。

葛樹軍瞅你這點出息，別抽了，趕緊找國良去吧，出去上個廁所一個小時還沒回來，大冬天再給他凍壞嘍。

杜郾城那二兩酒能給他閆國良喝醉了？

葛樹軍那你說他上哪去了！

杜郾城回來路上碰見熟人吹牛去了唄，代理副連長，直接提升為連長，到處上電視，作報告，老山戰斗一等功臣。

葛樹軍行了，瞅你憋不住那嫉妒勁，你沒有發現回來的路上國良有點不對勁啊？

杜郾城沒有啊。

葛樹軍咋沒有啊，咱從前線回來國良一路上給死去的兄弟們又倒酒又點煙的，咱尖刀連犧牲的弟兄對他打擊太大了，我為什么把咱這些老鄉聚起來喝個酒？不就想讓他放松一下嗎？都他娘跟你說了喝點酒別提前線你就是不聽。

杜郾城你以為我心里好受么？去年過年的時候，兄弟們還都有說有笑的。

葛樹軍行了行了，別難受了，好點沒？

杜郾城小風一吹好多了。

葛樹軍那趕緊找國良去吧。

杜郾城你看那個是國良么？

閆國良（遠處的閆國梁正對著空氣說話）我告訴你，你小子有點鬼頭蛤蟆眼兒的靈氣，不過寫電影那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懂么？什么？你是電影天才？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咋的？不服啊？你把你那個劇本拿過來，我給你看看，這畫圈兒的都是不會寫的字吧？

【杜郾城和葛樹軍悄悄地走過來，在后面奇怪地看著正說得有聲有色的閆國良，兩人對視著，不知道閆國良在搞什么名堂。葛樹軍從后面打了他一下。

葛樹軍你跟誰說話呢？

閆國良誒！你倆來得正好！咱們的大文豪李德來正寫電影劇本。

葛樹軍誰？

閆國良李德來啊。

葛樹軍你們排那個戰士李德來？

杜郾城他不是死了么？

閆國良不是，我真看見他了，我倆就在這聊天，他說他要寫劇本。

杜郾城你喝多了吧。

閆國良剛才他就坐這，他還給我吹口琴呢。

【二人詫異地看著閆國良手里的木棍。

葛樹軍這哪是口琴，這不樹棍么。

閆國良我，我真看見李德來了。

【閆國良被自己剛才的“幻覺”也嚇了一跳，收光。

【軍營，夏日的陽光把干凈的地面曬炙熱，營區里充滿了知了的叫聲，仿佛在述說著煩惱的生活，讓人的心情也變得莫名的煩躁，政委正怒斥著閆國良。

政 委你最近怎么回事啊，一天晚上拉五六回緊急集合，全團現在都忙著新武器測試，你是不是神經病啊你？你知道最近大家對你意見很大嗎，很多人說你立了一等功，驕傲了，飛到天上去了！聽說你還對一個老兵動手？

閆國良我錯了。

政 委為什么動手？為什么動手！

閆國良他總是眨眼睛！

政 委你不眨眼睛?。ㄩZ國良不說話）閆國良，我還以為是大伙兒冤枉你了，你現在太過分了！打過仗了不起啊？立了功，了不起??？你的榮譽是國家給的，你的軍功章不是你自己個人的榮譽。聽我口令，蹲下！（政委一字一句地）人家眨個眼睛你就動手？有本事你不眨眼給我看看?你馬上寫份檢討書連夜交到我手里！滾蛋！哎呀……我說話你聽見了沒有，還愣著干什么？怎么？立了功，說不得了？對我也有意見了，好，老子向你道歉，我剛才做工作簡單粗暴，得罪了我們的大英雄，你是我爸爸！

閆國良政委我錯了。

政 委不，你沒錯，都是我的錯，是我瞎了自己的狗眼看錯人了，立了個居功自傲的典型。

閆國良他眨眼睛讓我想起老牛死的時候！

【政委愣了。

閆國良斷箭行動，老牛被炸彈炸得腸子都出來了，我去安慰他，他說：“排長，我不想死在這兒，你把我帶回去！”我就把他駝在我后背上，往回爬！他一只胳膊死死地摟著我，等我爬到1027高地，老牛已經不行了，他看著我，我以為他有話要說，可是，他就那么眨著眼，什么都沒說，后來身子就涼了……政委，我忘不了！我無論看見什么都能想起戰場，想起死去的那些兄弟！我控制不住自己，我連看人家眨眼都受不了！

政 委戰爭結束了。

閆國良可我就是忘不了，政委，我不是居功自傲，我也沒盛氣凌人。

政 委（走到一邊坐了下來，又拍拍地示意閆國良也坐下）怎么還讓我請你啊？（閆國良走過去坐到了他身邊）你的檢查先別交了，老子先在心里給你記個大過。過幾天團里工作結束了，我給你放個假回家探個親，放松放松！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個小猴子，胸口被樹枝劃破，他逢人就說，說一次撕一次，說一次撕一次，結果你猜怎么著？他死了。（政委起身欲走，又走回來彎下腰對閆國良說)心里的東西，不一定要每天拿出來看，把它放在心里越深越好！那篇翻過去了！人不能往回活，得往前看。

【政委下，音樂起。閆國良起身，兩道黑影閃過。

閆國良是啊，該回家了。

【閆國良走到幕后。

【黃昏，菊香拿著板凳從門口出來，坐到小街邊縫衣服，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日益興起的店鋪，整條街在夕陽下被映襯得花花綠綠，這一幕不正是閆國良日思夜想的嗎？他終于回家了。閆國良拎著旅行包從后面走過來，他遠遠地望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菊香起身欲回。

閆國良菊香。

【菊香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她停下腳步慢慢轉過身。

閆國良菊香我回來了。

【菊香傻傻地看著閆國良，衣服掉在了地上，閆國良撿起衣服，看著菊香，菊香不敢相信地看著閆國良。

菊 香你受傷了嗎？

閆國良沒有，你看，（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菊香緊張地看著他的身上。

閆國良（從包里拿衣服）我從北京倒車的時候在王府井給你買了件衣裳，你看合適么？

【菊香看著衣服又看看閆國良，終于忍不住抱住他哭了起來，閆國良也緊緊地抱著菊香。熄光。

【南山公園，是閆國良和孫菊香所在的縣城里一個比較舒適的地方，在閆國良去前線之前，這里風景優美，他和菊香經常來這里閑逛，現在的南山公園變成了一個極其熱鬧的地方，改革開放初期的男男女女穿著時髦的衣裳，喇叭褲，紅裙子，蛤蟆鏡，每天聚到這里跳著1980年代初期的火熱舞蹈。這一天，菊香穿著國良給她買的淺綠白邊裙子，國良穿著的確良襯衣還配了件背心，來到了南山公園。燈光音樂起，《美酒加咖啡》，所有人都在跳舞，只有閆國良一人站在旁邊。

女 甲菊香。（她給菊香使了一個眼色）

菊 香（一邊跳著舞一邊說）國良，跟大伙玩會兒吧。

閆國良我不會，你們玩吧。

女 乙哎呀跳一會兒吧，這次春游可是我們專門為你準備的呢！

閆國良不用了，我不會跳舞。

女 乙不會我教你啊，來呀姐夫！

【女乙上去拉國良，閆國良急忙掙脫開跑出去。女乙去追他。

閆國良哎呀我真是不會，你們玩，我給你們買冰棍去！

女 丙哎！菊香！你對象當兵當傻了吧！

【眾人哈哈大笑。

菊 香哎哎哎，不許這么說我們國良啊！

女 甲呦，還你們國良。

【眾人哈哈又大笑，菊香跳累了坐到一邊去喝水。

男 甲菊香，跟你商量個事，換個曲兒唄？

菊 香你哪那么多事兒??？

男 甲不是，你說國良哥一在這兒，我就老感覺他看著咱們似的,跳半天身上這經絡也抻不開??！

【眾人紛紛表示贊同。

菊 香國良剛從部隊回來，還不適應這種生活，你們就不能忍一會兒啊？

男 甲（邊換磁帶邊說）一會兒就一會兒啊，他回來就換回來。

【音樂起《阿里巴巴》，所有人都隨著音樂快速的舞動起來。這時女乙氣喘吁吁地跑回來。

女 乙哎，當過兵就是不一樣，沒追上?。。ㄇ穆暤模┱娌诲e啊！

菊 香（害羞的）什么不錯啊？

女 乙閆國良唄！

菊 香哎，你覺得他行嗎？

女 乙還行嗎？哪兒不行了？

菊 香我就是覺得吧，他個子有點兒太高了，我倆站一塊差距有點大。

女 乙孫菊香，你太不要臉了吧！

菊 香不是，我說真的呢。

女 乙那你不要給我！你說人家上過電視又做過報告，還立了功破格提拔，你還想怎么著??？

菊 香我是說，他提得太快了，我只是個工人，我怕我配不上他，往后要是結婚了，我就是擔心。

女 乙行了行了行了，你還能走一步看百步啊，你說你跟閆國良從小青梅竹馬，他多本分一人啊，你要是以后碰見像閆國良這樣的，必須介紹給我?。∥乙膫€兜的。

菊 香行了吧你！

女 乙菊香，問句不該問的。唉算了不問了。

【這時，閆國良拎了一袋子冰棍回來，挨個給大家發冰棍，音樂聲漸弱，所有人慢慢停了下來。

閆國良來來來，天熱兒，都吃點冰棍。

女 甲謝謝，姐夫！

男 甲喲，謝謝！哎我說，咱們還是撤吧！國良好不容易回來探個親，咱給人點空間，我們上那邊玩兒去！

菊 香哎，別呀別呀……

男 甲你們聊你們聊。

【眾人下。

菊 香你怎么才回來呀？

閆國良我迷路了，這幾年沒回來，南山公園變化真大呀，我都找著了！

菊 香瞧你那傻樣吧！你不在這兩年，城里變化是挺大的。

閆國良你這群朋友還真是開放啊，那個舞還，還挺好玩的。

菊 香現在就流行這個呢，我們沒事就跳，你們沒事的時候都干什么啊。

閆國良我們？我們哪有什么娛樂活動，前線上駐扎的日子是最無聊的。一張報紙大伙兒輪著看，輪完一遍又輪一遍，上面的內容都能背下來。最后上廁所沒紙了就拿報紙去，上完廁所回來，覺得無聊又去把報紙扒拉出來站著又看了一遍。

菊 香（心疼地看著閆國良）那唱唱歌總行吧？

閆國良唱，我們天天唱，不光唱歌我們還背詩。

菊 香背詩？

閆國良就是你寫給我的那首詩。

菊 香哦。

閆國良你怎么了？

菊 香哦，沒，沒什么。

閆國良你寫給我的那首詩，我們全連的戰士都傳著看，信紙都磨破了，所有人都能背下來，連標點符號都能背下來。當時很多人收到的都是分手信，可你寄來的卻是鼓勵我的信，連我們政委都說，那封信是我的救命藥，也是我們連的救命藥，菊香，沒有你的信，我活不到今天。

菊 香國良，其實……（抬眼見到國良的眼神又低下頭去）

閆國良怎么了？

菊 香其實我以為你成了名人都不會回來找我了。

閆國良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就像你信里寫的那樣。

（念詩）世上所有的火都有激情

但光芒是孤獨的，

別擔心我們會忘記你……

【舞臺的另一邊起追光，菊芬出現站在那里繼續念著詩。

菊 芬（念詩）你知道，這不可能。

星星掛在天空，是親人的笑臉。

森林里每一聲鳥叫，

是親人的叮嚀。

別被子彈劃破皮膚，

別被荊棘戳傷腳掌。

每個夜，我們都在呼喚你的 名字。

每個夜，我們都在為你祈禱。

呼喚你，用世上最輕最輕的 聲音。

寫你的名字，畫你的名字。

無論你在哪里，

哪里都會有親人的守護

無論你在做什么，

我們都會等你回來。

帶著光榮花回來吧，我們等你。

帶著笑回來吧，我們等你。

【菊芬念完詩，菊香和菊芬站到同一光區里，菊芬看見菊香欲走。

菊 香你站住，你還打算一輩子不跟姐說話啊？

菊 芬姐，你這樣做不好？

菊 香我怎么了？！

菊 芬你應該告訴他，當初你也是給他寄了分手信的。

菊 香為什么要告訴他那些不高興的往事。

菊 芬因為愛情需要彼此的真誠。

菊 香你看那些小說和朦朧詩都看傻了吧？（笑）傻妹妹，你還不懂愛情。

菊 芬姐，你愛他嘛？

菊 香我當然愛你國良哥了，當初他去參戰，要不是爸媽逼著我和他分手，我能讓你去幫我寄那封信嗎。其實姐還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把信換了，他今天也不會回來找我。

菊 芬可你要是愛他，當初誰逼你也沒用。我覺得你就是看人家現在立了功又破格提拔才跟他好的。

菊 香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們倆可是青梅竹馬，當時他去前線，爸媽反對我倆好，我為了他都喝了農藥，你又不是不知道。

菊 芬那要是他在戰場上瞎了、瘸了你還會嫁給他嗎？

菊 香難道嫁給一個殘疾人就是對的，嫁給一個英雄就有錯了么？菊芬，我知道你善良，擔心姐負了你國良哥，對么？你當初換了那封信，也是擔心姐傷害了他。

菊 芬我不擔心他，我又不愛他！我只是覺得給一個走向戰場的人送分手信和給他送死亡通知書沒什么區別！我換了信只是想要鼓勵他，讓他好好活著。

菊 香可是他已經活著回來了，不是么？菊芬，你國良哥是個好人，我會真心待他，現在姐馬上就要結婚了，你難道

就不能說些祝福你老姐的話？

菊 芬姐，我祝福你！

【這時，尤自來出現，他走到菊香身后一下子捂住她的眼睛，菊香使勁兒甩開。

菊 香誰呀！

尤自來我。走啊，看電影去！菊芬一起去。

菊 芬我不去，你們去吧?。ㄞD身憤然離開）

尤自來你妹妹怎么了這是？

菊 香我說尤老五，你這個人怎么沒皮沒臉的？

尤自來我，我怎么了？

菊 香我男朋友回來了，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

尤自來你……

菊 香我什么，我跟你有關系么？

尤自來咱倆電影你也不止跟我看過一回，再說我都拉過你手了……

菊 香尤自來，我孫菊香天地良心，和你沒有半毛錢關系！你自作多情是你的事，我再次警告你，以后別再糾纏我?。ㄕf完轉身就走）

尤自來哎，你站住……

【收光。

【1980年代中期，在北方一個縣城的平房里，閆國良和孫菊香的婚禮迎親儀式正在隆重的舉行。錄音機里播放著當時流行的舞曲《路燈下面》，來參加婚禮的青年男男女女跟隨著節奏歡快地舞動著。這時，孫菊香穿著一身紅色套裝頭戴喜慶的大花，在她兩個朋友的簇擁下出現。

女友甲乙新娘子來啦！

【眾人起哄。

男 甲喲，新娘子真漂亮，來來來，給點根煙！

菊 香你著什么急，等會兒給你點兩根！

二 舅柱子啊！鞭炮準備得怎么樣了？！

柱 子放心吧二舅！

男 乙新郎到門口啦。

女 乙快把鞋藏起來！

【新郎閆國良要進門，眾人堵在門口要紅包。上演一出難為新郎的熱鬧場面。

主持人（高聲朗誦）今天陽光真煦美，天上人間共舞那美麗霓裳。今夜星光多璀璨，多情的夜晚又添那耀眼新星?；ㄏ泺B語春風吹眾人，喜迎新人來，新郎新娘笑嘻嘻！

【隨著主持人的詞語疊疊升高，大家開始起哄，簇擁著新郎新娘表演節目，咬蘋果。

主持人愛情好像火一把，燃燒你也燃燒他，想要愛得更瀟灑，蘋果一個嘴用倆，誰咬蘋果第一口，婚后誰是一把手。

男 丙丈人，丈母娘，到嘍！

主持人水有源，樹有根，兒女不忘養育恩，今朝結婚成家業，孝敬雙親永敬賢！新郎你若不改口，今夜新娘跟我走！

【眾人大笑起哄。

閆國良爸！媽！

【眾人起哄。

【菊芬媽端上一盤生餃子，讓閆國良咬了一口。

主持人生不生？

閆國良生。

【眾人大笑。閆國良夾了一個餃子喂菊香，菊香咬了一口。

眾人問生不生？

菊 香生。

眾 人大點聲！

菊 香生!

主持人下面雙方致辭。

【菊香看著閆國良，表情有點激動，閆國良牽著她的手微笑地看著她。

菊 香國良，你知道你活著回來，我有多高興么？兩年前，你告訴我，你要去前線打仗。我一夜沒睡！我以為我從此會失去你！這兩年里我夜夜睡不踏實，總是夢見你滿臉是血站在我面前。我去求菩薩保佑，只要你還活著，哪怕我們從此不再相見！沒想到你不但活著，我還能嫁給你！我孫菊香于1985年6月28日嫁給閆國良，我在此發誓，我將跟隨你一生一世。如你奮勇奔赴戰場一般，奮勇的愛你，如你熱愛祖國一般，熱愛我們的家！

閆國良（從兜里掏出一封信）菊香，這封信是我在前線時你寫給我的，我一直把它揣在身上。當時，收到這封信時我們剛好接到任務，要去打阻擊，任務很艱巨，我和戰友們都抱著有去無回的心。打開信前，我特別緊張。因為經常有戰友收到家里寄來的分手信，我怕你也寫信要和我分手。沒想到，你信里字字句句充滿了溫暖，就好像我從沒離開過一樣。你的大氣寬容承載了我的生命，那時候我就立下誓愿，非你莫娶！我愿意用生命去珍愛你的感情！用生命去珍愛你的一生！用生命去珍愛我們來之不易的重逢！

【大家感動地落淚。

主持人聽著一對新人感人肺腑的告白，讓我們更加相信愛情的可貴。讓我們給這對新人獻上深深的祝福，祝愿他們就像這首歌里唱的，愛你一萬年。吉時已到！新郎新娘拜別岳父岳母！

【閆國良和菊香給父母行禮后，在眾人的哄起下，閆國良背起菊香往門外走。鞭炮聲大作，這熱烈的鞭炮，忽然把閆國良帶進了戰火紛飛的陣地，鞭炮聲轉化成槍炮的聲音，他仿佛置身于戰場之上。在他的世界里，滿座的賓朋變成了生死與共的戰友。忽然一個“戰士”橫在他眼前，“敵人”的榴彈呼嘯而至。

閆國良（大聲地喊道）臥倒。（一把把“戰士”撲倒）

【收光。

【黑暗中傳來呻吟聲。光復起。硝煙散盡，眾人被剛才國良反常的行為嚇得“臥倒”在地上。

二 舅哎喲，哎喲，哎喲……

女 丙爸，你怎么了？

二 舅剛才國良喊臥倒，我還沒來得及趴下，就被他按倒了。

【眾人忙上前攙扶。

二 舅別動我，我好像肋骨折了，我喘不上氣了，哎喲、哎喲……

女 丙（對著菊香大喊）這到底是怎么了？菊香，你對象這是干嘛？

【菊香愣愣地站在那里，這時眾人發現，閆國良不見了。地上剛才沒有完全燃放的爆竹稀疏的炸響，收光。

【新婚結束后，閆國良回到了部隊，他的病情不斷發展，幾乎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一間儲藏室，陰暗的角落里坐著孤獨的閆國良，通訊員李超來給他送飯。

李 超連長，吃口飯吧。

閆國良去幫我買一條煙。

李 超你這么抽煙不行。

閆國良快去，別廢話！

【李超轉身要走。

閆國良站住，你和我說實話，我是不是病了？

李 超（不想傷害閆國良，又想要安慰他）你沒病。

閆國良哎，馬祿。

李 超我是李超，馬祿是我前任的那個犧牲的通訊員吧？

閆國良對不起，我又說順嘴了。

李 超我沒打過仗，可是，我真覺得您應該把那段經歷放下了。

閆國良你說得對，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靜一靜。

【李超無奈地走下。遠處傳來部隊的飯前一支歌：“戰友戰友親如兄弟，革命把我們召喚在一起，你來自邊疆，他來自山西，我們都是人民的子弟，戰友，戰友！這親切的稱呼這崇高的友誼，把我們結成一個鋼鐵集體，鋼鐵集體！”

【音樂聲驟停。

【閆國良點上三支香煙，隨著香煙的燃燒，把閆國良帶入了回憶。

閆國良通訊員馬祿，四川重慶人，獨生子女，十八歲，當年入伍的新兵，沖擊路上三次負傷，被敵人的炮火拋起幾米高，為掩護我沖擊主峰，落下來還準備繼續向敵人射擊，子彈全打在我面前兩三公尺處——他死了，犧牲時手指仍然摳住扳機不放，最后犧牲在1107的最高處。

閆國良排長錢留云。一個很英俊的小伙子，戰前他母親送他未婚妻來部隊結婚。他的未婚妻是天仙般的一個美人。全連都歡天喜地，大伙兒說，“咱們熱鬧熱鬧給你們操辦喜事吧！”他說：“沒聽一首詩里說，古來征戰幾人還？你們熱鬧一場，別人呢？說不定痛苦一輩子！”為掩護我，犧牲了，死時手里緊緊攥著未婚妻的照片。

閆國良李德來，昆明人，大學生，回族，兜里總是揣個小本，愛在月亮地里寫東西，我問他寫啥？他說他要寫電影！打完仗，他要一支筆走遍天下。戰斗打響，他沖在最前頭，一連打倒了好幾個敵人，被敵人按倒時，他，拉響了光榮彈。

李德來排長，戰爭結束了，是時候忘掉那場經歷了。

閆國良你讓我怎么忘掉？一個連的兄弟，只剩下我一個人，就剩下我一個人……

錢留云老閆，再這么下去，你就該病了。

閆國良我知道，可我忘不了，你們一個個就在我眼前，這么活生生的消失，我忘不了。忘記了，就他媽的是背叛。

錢留云這不是背叛，你必須接受這個現實。

閆國良再給我們一個小時的時間……再給一個小時，何至于咱們打穿插的一個營，只有兩個排參加戰斗……

馬 祿你知道，這不可能，早了我們就有可能暴露目標。

閆國良老牛，我還欠著你一包煙……李德來，你他媽的為什么要掩護我，你可以不暴露的。

李德來因為你給我媽媽寫過信，你說，媽媽，你放心，我一定會像親弟弟一樣對待你的兒子。因為你和我說過，別怕，你跟著我，要死我死前頭。

閆國良留云，你未婚妻來看過你了。

錢留云我知道。

閆國良她答應，要給你的爹娘養老送終。

老 牛老閆，忘了我們吧，為了我們，你好好地活著。

閆國良可我想和你們在一起。（沉默了）我，得病了。

李德來你沒病，你只是那段時間壓力太大，過段時間就好了。

閆國良我自己知道，我應該是得了一種精神疾病，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錢留云你是個軍人，你必須克服，以后不許想我們，不許想。

閆國良好，我，不想……

【鬼魂們漸漸隱去。

閆國良等等！再最后唱首鄭武軍寫的《等到凱旋那一天》吧。

集 體（唱）“告別了父母可愛的家鄉，告別了親愛的姑娘，難分難舍情意綿綿，夢斷青絲在何方。殘酷的戰爭是我倆分離，多少柔情埋在我心底，陣地的生活多么艱苦，親人常在我心中。啊，心上人，你在哪里，我在戰場守衛和平，等到凱旋的那一天……”

【收光。

【舞臺的另一端起光。

【團政委和師長站在一起。

師 長他經常會這樣自言自語嗎？

【政委嘆了口氣，點點頭。

師 長該檢查檢查呀？去軍區醫院檢查了沒有？

政 委查了，沒查出什么問題。

師 長他這不是精神病吧？

政 委我專門查了一下，他這病可能是叫“戰后創傷性后遺癥”！國外這種病例比較多，咱們國家軍人心理康復這方面的工作還沒展開，知道的病例寥寥無幾！

師 長老田，這個閆國良可是咱們師的一員干將，不能放棄！

政 委這個我懂！您看看這個。（遞給師長一張紙，師長看后眉頭緊鎖）

師 長他打報告要轉業？

政 委嗯！他覺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這樣下去對部隊影響不好。

師 長不行！我不同意！

政 委師長，我，想讓他回家！

師 長你瘋了吧！

政 委閆國良的心理問題真的很嚴重！

師 長我知道很嚴重，所以組織上更不能放棄他！

政 委我同意他轉業，并不是要放棄他！你我都上過戰場，從戰場上走下來的滋味咱們都知道。

師 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政 委想要幫助他，就別讓他繼續在部隊呆下去，這里每天發生的一切都在刺激他的神經。一個口令、一個番號、一個顏色、一個眼神，都會讓他喚起戰爭回憶。對于他來說，看見我們，看見那些活著的弟兄，就等于再送他上一回戰場！

師 長你的意思是讓他換個環境？

政 委對！換環境可能是最好的辦法！

師 長換了環境就一定會好么？

政 委至少給他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師長，我做了一輩子思想政治工作，我知道什么樣兒兵能治，什么樣兒的不能治！國良這病不好治，不如讓他自己慢慢忘記！

師 長（長嘆）唉！太可惜了！可惜了一員將才啊！

政 委我也不想輕易做這個決定，把閆國良扔到戰場上他一定是一員大將，可在和平時期的社會中，咱們得讓他能適應生活！

師 長殘酷！

【師長離去，政委站在原地。收光。

【音樂起。燈光漸起。一面五星紅旗占滿了整個舞臺，就像占滿了閆國良的心一樣。閆國良背對觀眾，面向國旗，他的背影是那么的堅毅又是那么的落寞和哀傷。這時耳畔響起一個聲音，仿佛是閆國良的聲聲吶喊。

畫外音在毛主席的領導下，我成為一名革命軍人，我宣誓：服從命令，聽從指揮，為保衛祖國，不惜付出一切代價；我決心，熟練手中武器、時刻準備戰斗，克服一切困難，堅決消滅敵人；熱愛人民，愛護武器，嚴守國家機密，永遠忠于祖國和人民；任何情況下決不背叛祖國，絕不叛離軍隊！

【閆國良面對著國旗緩緩抬起手臂，向軍旗敬上他人生最后一個軍禮。

【三年后。

【閆國良轉業被分到了一個工廠，三年來工作上沒有什么起色，反而是下海做生意的尤自來搖身一變成了萬元戶，出入街坊小院兒，人也神氣了，總是有意無意地露點富，一是要博人眼球，惹人嫉妒，二是想要吸引菊香的注意。這天，尤自來從省城扛回一臺29吋的大彩電，彩電一放進院子，便成了小型電影院，全院兒的人都來看電視。當時正熱播電視劇《上海灘》，鄰居們還是第一次看彩色的《上海灘》，各個都很興奮，沈彪匆匆忙忙地跑進來。

沈 彪哎呀，來晚了！來晚了！

眾鄰居讓開！讓開！

沈 彪哎呀，這大彩電！

眾鄰居擋上啦！一邊去。

沈 彪我近視。（說話間板凳被人抽了出去，沈彪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呀，誰干的？我板凳呢？

眾鄰居后邊去！

沈 彪惹不起！（悻悻地坐到了后面）

女 1別抽了嗆死了！那邊抽去！

男 1怎么這么能裝呢？你老爺們抽旱煙也沒耽誤你倆親嘴啊！（眾人笑）

女 2開始了開始了。

沈 彪哎呀！馮程程這衣服是黃色的??？我一直以為是白色的。

男 2哎呀媽呀，你色盲?。磕鞘欠凵?！

男 3別說了別說了，看電視。

【女3看著電視傷心地哭了起來。

男 4又咋的了？你哭啥？

女 3我已經猜到結局了。

眾鄰居不許說！不許說！我們還要看呢。

【這時，何立新推著自行車和孫菊芬出現在小院門口。

何立新菊芬，你這個事兒呀，到衛生辦去說也沒有用，他們不敢給你批！

菊 芬我就不明白了，我就想開一家小診所，替老百姓看病，怎么就這么難！

何立新你想給人看病，在你們縣醫院不能看么？

菊 芬我受不了醫院里那些作風，今天搞個座談，明天搞個會議，就是打著幌子公款消費，沒一個踏踏實實治病救人的！我就想有一個地方，只給人看病，別的一概沒有！

何立新你的心情我懂，可是這事兒有點難！

菊 芬你們縣里管不管？

何立新管。

菊 芬管你幫我呀！

【何立新看著菊芬。

菊 芬干嘛？

何立新那你答應跟我在一起。

菊 芬何立新，你這是威脅我！

何立新菊芬，咱倆打從學前班就認識，我喜歡了你那么多年，這一年多來我也一刻不停地追求你，我這份真心，你，你就給我個機會行不行？

菊 芬何立新，咱們兩個不合適！

何立新那你說什么樣兒的適合你，我改變！

菊 芬你聽過一句諺語么，一個人的牛肉，很可能是另一個人的草！我以前不懂一直追著愛吃牛肉的人跑，以為牛肉真的很好，可是漸漸地我發現其實我喜歡的是草。何立新，你就是那牛肉，而我是草！（說完轉身離去）

何立新哎？什么意思？哎？

【菊香剛洗完頭發出來，站在人群背后一邊看著電視一邊擦著頭發。尤自來穿著一身白西裝系著白色圍脖，完全是許文強的打扮，倚在墻角看著菊香。

尤自來程程、程程。（菊香不想理她）香兒。

菊 香大夏天的，你穿成這個死樣你不熱呀？

尤自來這不剛見了個廣東客戶嘛，哎，看我這大彩電咋樣？就這尺寸，全縣就我這一臺，你喜歡嗎，喜歡就搬你屋去。

菊 香有倆臭錢，臭顯擺什么呀？

尤自來我買這大彩電就是為了和你一起看的。

菊 香讓開，我要看我的許文強！

尤自來咋的？我不比許文強帥呀？（說著熱得挽起了褲腳）香，改天帶你去省城玩玩去？

菊 香我不去。（欲走）

尤自來干啥去！我有話跟你說。（菊香又坐了下來，尤自來調情似的哼起了小調）菊香啊，我要對你說，話到嘴邊又咽下。你說我咋天天跟你說話咋就說不夠啊，哎呀真想跟你說一輩子啊。（菊香看電視，沒理他）你說實話，三年前，他閆國良要是晚回來兩個禮拜，你是不是就是我媳婦了。你說咱倆要是結婚了，指不定現在連孩子都有了，一大家子在院子里看電視，多幸福啊。你倆結婚那天，我心都碎了，但我還是默默的祝福你們，誰知道婚禮那天他怎么那樣。他為啥??？他為啥從部隊轉業啊？出事了？你和我說說唄？哎，這轉業了在單位又惹事了？

菊 香沒有。

尤自來怎么沒有？聽說把副廠長都打住院了，為啥??？為啥呀？為啥呀？

菊 香說人家請客吃飯鋪張浪費他看不慣。

尤自來哎呀你說說他，這鋪張浪費我也看不慣啊，可是人不得活泛點么，他咋這么死心眼。那他現在干啥呢？（菊香沒說話）聽說給他調到廠里保衛科去了啊，哎呀，那不就是個打更的嘛。你怎么哭了？哎呀，香兒，你怎么哭了？都怪我這破嘴，你看你看……

菊 香別不要臉了，我看電視劇呢，劇情太感人。

尤自來你能不能別再騙自己了！你這么硬撐著把人家心都哭碎了！別哭了啊，眼睛哭腫了不好看，再哭，再哭就成小花貓了。（做表情逗菊香開心，慢慢抱過菊香）

【菊芬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到他們倆面前眼睛看著電視，尤自來急忙松開菊香。

尤自來菊芬啊，剛進工作單位還適應么？（菊芬沒理他，眼睛看著電視）不適應就出來跟著五哥干吧，五哥帶你下海，現在好多女孩兒在外面打拼，那錢麻袋都裝不下！

【菊芬回頭定睛看著尤自來，尤自來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菊 芬你再說話，信不信我砸了你的電視。

菊 香菊芬，你說啥話呢？

尤自來哎，沒事兒！我了解她，從小就這倔脾氣，你們看，我走，我走。

【尤自來不自在的離開，菊芬繼續看著電視，菊香站在她一邊，也看著電視，誰也不和誰說話。

菊 香你誤會了。

菊 芬我想我沒誤會。姐，你覺得你這樣做對么？

菊 香我哪樣了？

菊 芬尤老五是有錢，可是你說過你愛我姐夫。

菊 香菊芬，我跟你姐夫之間有些事兒你不知道。

菊 芬我不管你們有什么事兒，閆國良他是你丈夫，你們還沒有離婚，你就不能背著他跟別的男人……

菊 香你怎么說話這么難聽？

菊 芬我又不是沒看見！就算你要離婚，也得給閆國良留點尊嚴吧！

菊 香孫菊芬，什么時候輪到你教育我了？

菊 芬我只是好言相勸。

菊 香好言相勸？我跟閆國良在一起受的委屈，你知道么？

菊 芬生活都有委屈，再委屈也不至于跟別的男人去哭訴！

菊 香你過分了！

菊 芬你好自為之吧?。ㄓ撸?/p>

菊 香菊芬?。ň辗彝Ｏ履_步）你站住！你過來！（菊芬冷漠地走到菊香身邊，菊香挽起衣袖舉到菊芬眼前）你看看我這條胳膊！還有這條！還有身上，（菊香身上有很多抓痕，菊芬詫異地看著）孫菊芬，我受多大苦你知道么？我告訴你了么？他經常像個瘋子一樣，一做夢就對我拳打腳踢！我說錯一句話，他就一拳砸在墻上，你見過哪個男人每天睡覺，枕頭邊兒上放著把刀？我經歷這些你知道么？你怪我對不起他？！我告訴你，我孫菊香沒做過半點對不起他的事兒！我就是受不了了！

【菊芬完全不敢相信地看著菊香。

菊 芬怎么會這樣？

菊 香你問我？我還不知道問誰呢？我怎么就嫁給了一個精神?。∥液枚硕说囊粋€人，怎么就能嫁給了一個精神??？！要不是你當初幫我把分手信換了，也不會有今天這個結果！

【菊芬完全傻掉了。

菊 香我要和他離婚，誰也別攔著我！

【菊香下，菊芬仍然不解地站在原地。收光。

【民政局門口，三三兩兩來登記的情侶親密地相擁進入婚姻登記處。此時，閆國良和菊香從里面走出來，菊香走在前面，閆國良低著頭走在后面。菊香回頭看了一眼閆國良，閆國良停下來看著她。

菊 香我先走了。

閆國良我送送你。

菊 香不用了。

【菊香轉身繼續走，閆國良還跟在后面。

菊 香我說了不用送！【閆國良看著菊香，菊香看著閆國良，兩個人對望著。菊香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閆國良也紅著眼圈。菊香走過去推了閆國良一下。

菊 香國良，你知道你變了么？你變了你知道么？（閆國良低著頭不停地點頭）咱們兩走到今天這步是我一個人的錯么？（閆國良拼命搖頭）你知道，你為什么不醒過來！你醒醒行么！你醒醒！戰爭已經結束了，你回來了！你不要每天死守著那些已經不存在的東西，你是一個活人，你需要繼續活著！你有家庭！

閆國良（笑）現在沒有了。

菊 香（看著閆國良）國良，我是愛過你的！

閆國良是我的錯！是我讓你沒有安全感，讓你整天擔驚受怕，甚至還傷害了你，我沒有履行諾言，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菊 香你當初為什么回來找我？

閆國良如果不是一直想著要回來找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菊 香可我現在就在面前呀……你在哪里？你閆國良在哪里？！

閆國良……我已經死了！

菊 香（看著閆國良，強忍住心中的痛）你上夜班時我回來收拾東西。不用送我了！……希望，你能找到一個人，讓你活過來！

【菊香離開，閆國良呆呆地望著她離去的前方，呆呆地望著。收光。

【三天后，閆國良所在部隊營區林蔭路上。

政 委什么？人失蹤了！怎么回事？

葛樹軍前段時間，建軍節，我們聯系當地的退伍老兵組織想要戰友聚會，怎么都找不到閆國良，去他單位找他，單位說人失蹤了，很久沒來上班了。

政 委聯系他愛人沒有？

葛樹軍國良離婚了。（政委愣住了）聽說是有第三者。他愛人現在在忙著再婚呢。……媽的！當初打完仗回來都說咱們是英雄，求愛信滿天飛，有些姑娘還給咱們寫血書求婚！現在可好，當初的戰友要么離婚，要么分居，沒幾個幸福！（政委無聲地走著）這英雄的光環就是一瞬間，上升到柴米油鹽，錢就他媽比什么都重要！國家搞改革開放，分分鐘一個萬元戶，數錢都數不過來呢，誰還愛英雄！當初大伙兒還羨慕國良，誰能想到……

政 委行了！別說這些屁話了！你他媽的還是個軍人么？！趕緊聯系所有戰友，大家一塊找閆國良！

葛樹軍哪找去呀！

政 委找不到也得找！沒人愛我們，我們自己愛自己！

戰 士報告政委，有人找您。說是閆國良的小姨子。

政 委她現在在哪里？

戰 士在您的辦公室等您。

政 委走。

【收光。

【“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崩仙侥掣叩厣?，一輪皎潔的明月下映照著當年的貓耳洞，閆國良與兩位戰友把酒正歡。

老 孟來來來，老閆！再學一遍老膩歪放屁崩蠟燭。

老 賈你還沒完了呢，那點事兒樂不夠啊你！閆連長，來，再喝一杯！還能再見到你，我真是太高興了！

老 孟哎，就這地方能再見到你跟做夢一樣！

閆國良我也是做夢都想來找你們呀！前幾天我一覺醒來，忽然想怎么找你們很難么？不就買張車票么？然后我就來了！說實話看見你們兩個活得這么樂觀，真是應該早點來！

老 賈來看我們兩個不難，這地兒可不是誰都有勇氣回來的。

閆國良當年，你們支前民兵也是立了大功了，沒想到現在還過得這么苦。

老 孟哎，話不能這么說，跟那些犧牲了的戰友們比啊，我們已經很幸福了，知足了。

老 賈還知足？你有腿嗎？

老 孟你不是也只剩一條了。

閆國良今天你倆說要帶我爬老山，我還擔心你倆這個腿不行，沒想到你倆這個腿比我利索多了。

老 孟去年支前民兵運動會，兩人兩足，讓我倆去參加，兩人兩足把他們全干敗了。結果市里的殘疾人運動會又要請我倆去參加，還有教練要培養我們呢！

老 賈哎，行了行了！這點事兒你滿世界吹，再吹我下回不跟你跑了！

老 孟你不跟我跑跟誰跑！你左腿沒了，我右腿沒了，咱倆就是一個人兒！

閆國良咱仨可是差一點就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弟兄，這輩子就算綁一塊兒了！我去上個廁所，回來再講講咱們打穿插的那糗事兒！（笑著往遠處走）

老 孟哎，小心那邊是懸崖。

閆國良這你還用提醒我？

老 賈是呀，這地兒老閆閉著眼睛走，都掉不下去！

【閆國良吹著口哨走到懸崖邊，望著遠方他忽然沉靜下來，張開雙臂，感受微風從自己的臂膀下拂過。就在這時，菊芬和葛樹軍出現在他身后，菊芬看見閆國良，不敢驚擾他，她和葛樹軍兩人互相示意別出聲，葛樹軍慢慢走向閆國良。當他走近閆國良時，閆國良忽然轉身。

閆國良誰？

葛樹軍老閆，千萬別想不開。

閆國良誰呀？

葛樹軍我，樹軍。

閆國良（轉身靠近）你怎么來了？

【葛樹軍一把把閆國良拽了下來。

閆國良你干什么？！

菊 芬你還問我們干什么！全世界都在找你，你跑到這兒來自殺！

閆國良菊芬？

菊 芬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不就是遇到點坎坷嘛，至不至于連命都不要了？

閆國良等等，等等，誰要自殺？

菊 芬你不自殺你站懸崖邊干什么？

閆國良我……

【這時，老孟和老賈過來。

老 賈怎么了，這是？你們都是誰呀？

老 孟葛樹軍？！

葛樹軍老孟？老賈？！

閆國良誰想不開了？

葛樹軍你不是要自殺?。?/p>

【收光。

【清晨的老山上，陽光散在樹葉上泛著光，照在人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黃，空氣清新得讓人不敢想象，這曾經是充滿硝煙的地方。閆國良在一個烈士的墓碑前清掃，用抹布仔細擦拭著墓碑。菊芬走了過來，閆國良轉身望著她。

閆國良起來了？

菊 芬嗯。

閆國良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菊 芬他們告訴我的，說你早起就來掃墓了。

閆國良我還以為你又是猜的。他們告沒告訴你，我給你買了火車票，明天你和葛樹軍一起回去。

菊 芬你不回去么？

閆國良我想在這兒多待幾天。（菊芬看著閆國良）哎喲，沒事兒，你看我這不是挺好的么？早點回去，不然家里人要擔心了。

菊 芬其實來找你的路上我準備了好多指責你的話。昨天看見你就全都說不出來了。

閆國良為什么？

菊 芬因為，我覺得你在這里很快樂，很真實。

閆國良你看見我那兩個缺了一條腿的戰友了吧，他們都活得那么樂觀，我還有什么不快樂的。

菊 芬姐夫，你的腿傷嚴重么？

閆國良跟他們比起來我是幸運的，膝蓋還跟腿連在一起，被送到醫療站時，我床邊放了一個碗……

菊 芬碗里有106個碎片。

閆國良你怎么知道的？

菊 芬昨天你們說的，你忘了？

閆國良哎喲，昨天喝大了。腿現在好了，除了陰天下雨是個瘸子之外，平時都是個正常人。（菊芬看著國良，不知道該說什么）菊芬，來這老山有什么感受么？

菊 芬本來沒什么，昨天聽了你們聊天，感覺戰爭離自己很近一樣。

閆國良你知道戰爭教會了我什么？無論什么事情都要盡快做，想愛一個人要盡快，想離開一個人也要盡快……昨天我還以為是你姐來找我了。

菊 芬你是不是盼著我姐來？

閆國良其實我是害怕她來。我這個人，最害怕走回頭路。

菊 芬為什么？

閆國良因為回頭路上有敵人，哈哈。（嘆了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你聞這空氣，聞見了什么？

菊 芬（聞了一下）清新，溫柔，還有花香。

閆國良聽見鳥叫了么？

菊 芬沒有。

閆國良這里幾年都沒有鳥叫了，鳥兒打仗時都嚇得飛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敢飛回來。咱倆站的這個地方啊，以前是個醫療救護站，所有的傷員都要送到這里，這兒的空氣中充滿著濃濃的消毒液和麻醉劑的味道……擠滿了纏著繃帶的士兵！……有人失去了雙腿，有人失去了雙眼，有人失去了雙臂……還有人，失去了靈魂……醫生和護士不停地忙碌著，跟死神搶時間……夜晚，聽不見蟋蟀的叫聲，只有傷兵的呻吟聲，這里的空氣從來沒有過清新，總是混濁中帶著霧氣。

菊 芬不敢想象。

閆國良有很多事，沒有親眼見過，此生都不會相信。你來找我，是想把我找回去，還是想看看我是否活著？

菊 芬我當然是來找你回去。

【閆國良緩緩地往山坡上走，菊芬跟在他身后。兩人走上山坡，發現漫山遍野布滿了烈士的墓碑。

閆國良（停下腳步）你知道當炸彈爆炸時，戰場上的人會想什么？

菊 芬想要躲避？

閆國良他們會想起自己最親的人，想到自己的家。家對于每個人來說，都是最安全的地方。但當你的戰友犧牲時，你就不會再想自己是否安全，你想的只有向前沖！戰爭，對于所有人來說就是一種團結的力量，在這個滿載著慘烈的地方，我們在一起，互相依賴！當你失去時，你才知道你是為何而戰！

菊 芬那當戰爭結束時呢？（閆國良看著菊芬）當你活著回到家時，你感到了幸運么？

閆國良你永遠無法想象被列隊歡迎的感覺，從全國各地涌來的熱情，通通澆灌在你的身體里。

菊 芬那個時候……你是英雄……

閆國良那個時候，我是英雄……

菊 芬但當熱情冷卻時……你開始不敢面對生活？

閆國良（停頓半晌）我開始懷念這里！我帶著一腔熱血來到這里，帶著滿眼的淚水離開這里！我懷念我逝去的戰友，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存活不是幸運，而是他們的犧牲?！矣幸粋€背包和一封信，那是我的全部家當。信是你姐寫給我的，我懷揣著它就好像是生的希望，我也曾無數次幻想著活著回去和她結婚，有個家。但當我真正擁有時……

菊 芬你發現一切并不盡如人意。

閆國良我發現安逸中沒有家的感覺！家，永遠在最艱苦的地方。

菊 芬這個我能懂。

閆國良當你姐離開我時，我發現自己變得非常渺小。

菊 芬你懼怕了？

閆國良渺小，不是懼怕！是我不得不面對生活上的問題時，我的精神信仰變得盲目了，甚至消失了?！辗?，你這是第一次來我們老山吧。我帶你轉轉去。

菊 芬誰告訴你我是第一次來的？

閆國良你來過？

菊 芬我來過三次。我第一次來的時候，調配我們師衛生隊上前線，所有人都去了，就剩幾個人，里面有我，那我能同意嗎？我就偷偷跑出來了?？蓜傁禄疖?，腳還沒站穩呢，就被人給抓回去了。

閆國良這也算來過??？第二次呢？

菊 芬第二次我退伍沒回家，上這兒找我一

個失蹤的戰友。

閆國良第三次呢？

菊 芬找你啊。

【葛樹軍、老孟、老賈上場。

老 孟老閆啊，你讓我找的那些戰友們我都給你找來了。

老 賈對對，他們都已經到了。

閆國良走，咱們一起去見見老戰友。吃完了飯，我就送你們上火車回家。

【收光。

【閆國良眼前浮現死去戰友的幻象。

閆國良劉云，我來老山之前去過你家了，你未婚妻對你爹娘挺好。不過，她嫁人了。那個人，對她也不錯。德來，你妹妹考上大學了，她特意讀的中文系，說是要替你把沒寫完的劇本給寫完。老牛，你娘走了，我幫你爹把房子拾掇了一遍，放心吧……菊香，我不怪你。你是個好人，我們走到今天，都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指著自己的腦袋）這兒出的問題。你一定要過得幸福。

【停頓。

閆國良菊芬，謝謝你能來老山找我。（菊芬揮手給了閆國良一個耳光）你來找我。（菊芬揮手又是一個耳光）

【閆國良詫異地用手碰了一下菊芬，沒想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幻象，而是真的菊芬。

閆國良菊芬，你不是走了嗎？

菊 芬你行啊，閆國良。我剛上火車我忽然發現你不對，你騙我。你王八蛋騙我。

閆國良菊芬，對不起。不，我應該謝謝你。

菊 芬你放屁。你就這么把自己放棄了，你對得起那些為了你犧牲的戰友嗎？如果因為點感情挫折你就被打敗了，你閆國良就不是個男人。

閆國良我走到今天，跟我離不離婚沒有太大的關系，是我被現實打垮了。我轉業以后，沒有幾個人記得我。廠長貪污，我去找他理論，你知道勸架的人怎么說？他說廠長，這個傻子殺過人，你可不敢跟殺人犯一般計較啊。我不計較別人說我是傻子，可我計較他們說我是殺人犯。我殺的都是敵人，我殺的都是殺害我戰友的敵人，我何止殺過一個，我一口氣就殺過九個。

菊 芬你說完了嗎？

閆國良我得病了，如果我沒得病。我閆國良可以很堅強地活著。

菊 芬你知道你自己為什么會得病嗎？

閆國良因為我指揮失誤導致我戰友無謂的犧牲。

菊 芬這件事情葛樹軍來老山的路上跟我說過，沒有任何人怪你。

閆國良可是我的戰友已經犧牲了。我的通訊員死我在面前，他臨死時說：排長，指導員讓我保護你，我完不成任務了！那年他17歲。就是在這里，我沒有辦法救他！回來后，我看見幾天沒合眼的醫生身上沾滿了受傷戰士的鮮血，他像你說的一樣在跟死神搶時間，去努力救活每一個生命，可是等待他救治的人太多……他不得不在幾分鐘內放棄那些無法救治的傷兵，他的身邊排滿了尸體，大部分我都認識！我知道他們已經死了，可我還是難以置信！悲痛讓我變得狂亂，我想歇斯底里的吶喊，我跑到這里，哭了一個晚上……那時候我就覺得自己精神錯亂了，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那個畫面。我不斷地在問自己，能不能有一個辦法，讓他們全活著！……在戰場上殺敵，面對炮火連天，我都沒有那種深切感受，我感受到一場戰爭就這樣活生生擺在我面前?！业撵`魂，再也沒有辦法面對安逸！菊芬，我不能跟你回去了！我的心早就在這里死了，就讓我的身體落入塵埃吧！這樣我的精神可以在這里光芒萬丈，和他們一樣不朽！

菊 芬你沒有辦法讓他們死而復生，難道你就一定要隨他們而去么？失去戰友的不只你一個人，無法忘懷的也不只你一個人！當初，我來這里，不是因為一腔熱血，而是想要找到一個人，他是我的戰友，他上前線的時候跟我說：菊芬，你能借我10塊錢么？我想買一個收音機，還差10塊錢。當時，我兜里揣了10塊錢，可是我沒借他……后來他走了就再也沒有消息，有人說他失蹤了，有人說他犧牲了，沒有人再見過他。我背負著一份莫名的愧疚來到這里，四處打聽他的消息，最后我甚至希望他能被送到醫療站來，哪怕是奄奄一息，也讓我見到他，把10塊錢借給他！直到現在我的兜里還揣著那10塊錢，那是我永遠無法借出去的10塊錢。閆國良，這場戰爭留給我們的不僅僅是傷痛，還有情！我們應該把這份情放在心里，而不是帶著傷痛去生活！假如不是因為要找到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回來！我沒有你那個勇氣！可是，如果你今天從這里跳下去，我也會跟著你跳下去！就像我兜里那10塊錢一樣，那是我欠他的一份情！你在我面前死去，我就欠你一條命！

【閆國良直挺挺地站在懸崖邊一動不動。

菊 芬你走下來，這里的一切就都結束了！

閆國良對不起，菊芬，我不能！

【閆國良向前走了一步，身子前傾，想要眾身一躍，忽然菊芬大聲喊出那首詩。

菊 芬（念）世上所有的火都有激情

但光芒是孤獨的，

別擔心我們會忘記你，

你知道，這不可能。

星星掛在天空，是親人的笑臉。

森林里每一聲鳥叫，

是親人的叮嚀。

別被子彈劃破皮膚，

別被荊棘戳傷腳掌。

每個夜，我們都在呼喚你的名字。

每個夜，我們都在為你祈禱。

呼喚你，用世上最輕最輕的聲音。

寫你的名字，畫你的名字。

無論你在哪里，哪里都會有親人的守護

無論你在做什么，我們都會等你回來。

帶著光榮花回來吧，我們等你。帶著笑回來吧，我們等你。

【閆國良慢慢轉過身來，收光。

【姐妹三段時空交叉戲。

第一段

菊 香你喜歡他么？

菊 芬（搖搖頭）不喜歡。

菊 香（詫異的）為什么？為什么非要這樣做？

菊 芬總得有人去做吧？

菊 香他閆國良可以照顧自己！

菊 芬他需要幫助！

菊 香他需要的是解脫！

菊 芬他需要的是陪伴！

菊 香那你就犧牲自己？菊芬你有大好的前程！

菊 芬姐，你說犧牲奉獻來得快樂，還是有己無人來得快樂？

菊 香我知道，你是一個追求高尚的人，可是你想過這背后的痛苦么？

菊 芬什么是幸福？什么是痛苦？

菊 香我簡直沒法兒跟你聊？

菊 芬你嫁給尤老五，住進大樓房，看著大彩電，錦衣玉食，別人出門騎自行車，你出門坐小轎車，你幸福么？

菊 香很幸福！

菊 芬這樣就幸福了？

菊 香難道還要怎樣？

菊 芬如果這樣就是幸福，那是不是來得太簡單了？

菊 香菊芬，人不能活得太矯形！

菊 芬是我矯形，還是你失去了什么？

菊 香我也有真情！我也想和閆國良廝守一生，可是現實是需要力量的，當我面對各種壓力的時候，我無法承擔！我努力過，我也是真心對待過，我不是退縮也不是放棄，我是覺得我做過那些已經足夠了！

菊 芬所以，總有人要繼續做下去！

菊 香菊芬，所有人都在向前看，努力朝著未來發展，你就執意要陪著閆國良活在過去里么？這樣做值得么？

菊 芬值得！

菊 香這樣做是錯誤的！

菊 芬難道因為是個錯誤，就應該把錯誤里的人也忘記么？難道因為是個錯誤，錯誤里的人就不應該得到關懷么？難道因為是個錯誤，閆國良就沒參加過戰爭么？他死去的戰友就不存在么？這不是錯誤，這是事實！事實不能被忘記！

菊 香芬，我是姐，姐不愿意看見你受苦！

菊 芬姐，如果我看見痛苦不去幫忙，我會更痛苦！

菊 香可是誰來幫你呢？

第二段

【菊芬挺著大肚子出來，菊香換了一件漂亮的衣服還有發型。

菊 香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菊 芬男孩兒。

菊 香真好。

菊 芬他總是不安分，搞得我夜里都睡不著。

菊 香你跟閆國良還好吧？

菊 芬挺好的。

菊 香你就騙姐！我都聽說了，他下崗了，現在全靠你一個人的工資養家。

菊 芬他挺努力的，也在積極想辦法。

菊 香他還犯病么？

菊 芬好了。

菊 香抓住菊芬的胳膊。

菊 香你又騙我！

菊 芬姐。

菊 香從包里掏出錢，塞給菊芬。

菊 芬你這是干嘛？

菊 香你拿著！

菊 芬我不要！

菊 香你不要什么呀？你這件衣服穿幾年了？！給自己換換行不行？！

菊 芬我不在乎穿成什么樣？

菊 香我在乎！菊芬，差不多了！

菊 芬姐，別再勸我了！我過得挺好的！

菊 香這就是你追求的幸福？

菊 芬我從來沒追求過幸福！

菊 香孫菊芬你什么時候才能扔掉你那些浪漫的思想，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孩子著想吧？！他馬上要出生了，你該給他幸福！

菊 芬如果不能主動承擔痛苦，那就不是我的孩子！

菊 香菊芬！

菊 芬姐！

菊 香看看你這張臉，你才三十幾歲。人不能一點也不愛惜自己呀！

菊 芬你頭發挺好看的，在哪燙的？

菊 香你就有苦往肚子里咽吧！有你受不了的那一天！

【雷聲。

菊 芬要下雨了，回去吧！

第三段

【瓢潑大雨，菊芬一人坐在雨里，迷茫地面對這個世界，菊香打著傘出現她身邊。

菊 芬我想自己待會兒。

菊 香我想陪你待會兒。

【兩人坐成一排看著前方，良久。

菊 芬姐，你說這雨能停么？

菊 香雨終究會停的，只是人心里要是下了雨，就不知道何時能停。

菊 芬好想雨就這樣一直下著，我就這樣一直坐著，前面什么都看不見，也不想去看見。

菊 香菊芬，身體可以累，心也可以累，但精神不能累，不能放棄。

【菊芬詫異地看著菊香。

菊 芬你不勸我回頭了？

菊 香我離婚了。

菊 芬（良久）我聽說了。

菊 香你是對的，幸福來得太簡單，走得也容易。

菊 芬我們都沒有錯?，F實也是容易把人打垮的！

菊 香你是孫菊芬，你能站起來！

菊 芬我知道，即使站不起來爬我也爬到終點。只是我需要有那么一刻，時間能夠停止，哪怕是飄風苦雨，焦沙爛石，雪虐風饕，也能讓我喘息一口！安靜一會兒……

菊 香你需要有一個在心里為你撐傘的人。【菊香慢慢起身，撐著傘離開，菊芬一個坐在雨里，望著前方，她喃喃自語。

菊 芬這雨能停么？

【這時，舞臺的另一邊何立新撐著一把傘出現。

何立新菊芬。

菊 芬老同學。聽說你當上縣長了？

何立新是啊。跟我走吧，雨下這么大你會生病的。

菊 芬我喜歡這雨。

何立新從小你就和別人不一樣。

菊 芬所以咱倆不合適。

何立新你總是挖苦我！其實我這個人挺好的！

菊 芬我知道，你很優秀，是我性格太怪了。

何立新你愛他么？

菊 芬我們是一樣的人！

何立新菊芬，你值得擁有更好的！

菊 芬老何，算了吧！

何立新至少讓我幫幫你！

菊 芬怎么幫？誰也幫不上我。我心領了！

何立新我讓衛生辦給你下批文了，準許你開私人診所！

菊 芬（站了起來）真的？

何立新生活再累，也不能忘了自己當初的夢

想，不是么？

菊 芬謝謝你！

何立新（收了雨傘，放在地上）這把傘留給你！雨天，還是要有把傘的！

【何立新下，菊芬慢慢走過去拿起那把雨傘，撐起來漸漸走遠。

【收光。

【夜晚的校園，安靜的地燈，風穿過青草和綠樹，總是撲面而來一種單純溫暖，這里的故事和故事里的人都一樣的簡單。閆諾和李菲緩緩走上來。

閆 諾問你個問題：廉價的幸福和崇高的痛苦，你選哪一種？

李 菲嗯……我想我會選擇崇高的幸福。

閆 諾請不要偷換概念。這可是托斯托耶夫斯基的名言。

李 菲為什么不能，我不是那個時代的人，我有自己對生活的見解，我想要做一個高尚的人，并且我值得擁有幸福。

閆 諾如果高尚會給你帶來痛苦怎么辦？

李 菲你母親有跟你說過她很痛苦么？

閆 諾你怎么知道我說的是我母親？

李 菲我想她注定會選擇你的父親。

閆 諾為什么？

李 菲因為她有一個高尚的靈魂。

閆 諾謝謝你對她的評價。母親也總說他跟父親在一起，也許是命中注定的。她對父親的感情不是喜歡也不是愛，她覺得有一種東西超越了愛，而這種東西恰恰就發生在她和父親中間，并且無人能懂。那場雨之后，他們在一起了，這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母親經歷了家人的強烈反對，菊香甚至要跟她斷絕姐妹關系。父親也一度想要趕走母親，因為他不想讓母親為他做出任何犧牲。

李 菲可是她還是沒有后悔選擇你的父親。

閆 諾她沒有，即使再痛她都是一個愿意把痛苦隱藏起來的人，她甚至害怕別人看見她的痛苦。就是這一點她在靈魂上和父親相依相伴。

李 菲那她做出這種選擇的時候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此生都將面對一個心理障礙的人。

閆 諾你說到了問題的重點。（李菲微笑地看著閆諾）這將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會慢慢講給你聽。

李 菲你……

閆 諾怎樣？

李 菲菊芬懷孕，后來那個孩子留下來了么？

閆 諾留下來了。（李菲看著閆諾）你想說什么？

李 菲那個孩子不是你吧？

閆 諾當然不是。（閆諾看了下表）你該回宿舍了。

李 菲OK，最后一個問題。說一下你的選擇。

閆 諾我？我當然會選擇崇高的痛苦。

李 菲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想問你畢業后的選擇，大家都有了自己未來的方向，我偷偷問過幾個人，他們都不知道你的打算。

閆 諾……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李 菲……我回去了，拜拜。

閆 諾拜拜。

【李菲轉身離開，閆諾也轉身離開。忽然李菲又跑了回來。

李 菲閆諾?。ㄩZ諾回身）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閆諾疑問地看著李菲）你喜歡我么？

【收光。

【四年以后，時間進入了1990年代初期，短短幾年里社會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來的街道被拓寬鋪上了柏油馬路，縣里日新月異，蓋起了各種小樓，一時間告別農家小院，搬上樓房成了大伙兒小康致富的明顯標志。閆國良和菊芬依然住在小院兒里，院子打掃得很干凈，除了房門口擺了21盆蘭花，沒有別的裝飾，此時的小閆諾已經三歲，他正在院子里玩耍，時不時聽著大門口的動靜。菊芬從屋里出來，一邊走一邊喊著閆諾的名字。

菊 芬諾諾！閆諾！你在這兒干嘛呢？

小閆諾我在等爸爸。媽媽你在干嘛呢？

菊 芬媽媽也在等爸爸。

小閆諾爸爸走了好久了。

菊 芬是啊?！瓌e擔心，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小閆諾媽媽，我想用那個草喂兔子。

菊 芬媽媽不是跟你說過了么，那不是草，那是蘭花，老山蘭。那是你爸爸的命根子，你可不能動。

小閆諾可它們就是草啊。

菊 芬那不是草，那是爸爸從老山上帶回來的，一共21盆，每一盆都代表了他犧牲的戰友，他每天都精心給這些花澆水施肥，來表達對戰友的思念。

小閆諾可它們就是草啊。

菊 芬你還小，不懂，長大了會懂的！你要替爸爸保護這些花兒知道么？……那，你在這兒等爸爸，媽媽去做飯了！乖啊！

【菊芬離開。小閆諾仍然自言自語的嘟囔著。這時，門口傳來三聲長兩聲短的敲門聲。

菊 芬誰呀？

小閆諾是爸爸！

菊 芬你怎么知道？

小閆諾噓，你聽。（又一遍敲門聲）這是我和爸爸的暗號。（走過去開門，閆國良站在門口）

菊 芬還真是你！

小閆諾爸爸！

閆國良乖兒子真聰明！爸爸教一遍就記住了，以后聽這個暗號才能開門，沒有這個暗號不能開門，小心大灰狼來把你抓走！看爸爸給你買了什么？

小閆諾小兔子！

閆國良你不是說你那只兔子自己太孤單么，爸爸給它找了個伴兒。

小閆諾謝謝爸爸！

閆國良快拿過去吧！

【小閆諾拎著兔子下。

菊 芬慢點兒，別摔了！你終于回來了?。ㄩZ國良看著菊芬有種抑制不住的興奮）你看我干嘛呀？快把衣服脫了，我給你抖抖。

閆國良菊芬，你來！

菊 芬干嘛？

閆國良坐下！（菊芬在椅子上坐定，國良從兜里掏出三張火車票）你看這是什么？

菊 芬火車票？你買火車票干嘛呀？

閆國良你不是說想帶諾諾去看大海么？咱們明天就出發！

菊 芬把票退了，我不去！（起身給國良倒水）你每天在水泥廠打零工拼死拼活掙那么點錢，我們還去旅游？！

閆國良哎呀，水泥廠那點活和我當兵訓練時比差遠了，我一個人頂他們仨人，工頭看見我就高興！

菊 芬我說不去就不去！

閆國良你看我想給你個驚喜，你還生氣了！

菊 芬我知道你的心意，可咱家暫時這個情況不適合出門旅游，等一切都好了我們再……

閆國良都已經好啦！……菊芬，你坐下，聽我跟你說！你知道我今天干嘛去了么？

菊 芬你干嘛去了？

閆國良我去廠里找廠長了，當初他讓我帶頭下崗，還說之后再把我返聘回來，結果不但沒返聘，連下崗買斷的錢也沒有。

菊 芬是呀！你去找他要錢了？！

閆國良我是想去找他討個說法，結果被他罵了一頓，他說當初帶頭下崗時像個英雄，現在回去找他就是狗熊無賴！

菊 芬他怎么這么說話！

閆國良別提了，氣得我把拳頭都攥起來了！

菊 芬你把他打啦！

閆國良（看著菊芬）

菊 芬你倒是說呀！人打成啥樣兒了？！

閆國良（笑）我忍住了！……菊芬，那一刻我忍住了！走出工廠門我都笑出聲來了，我竟然忍住了！我好了！菊芬，我的病好了?。ň辗也桓蚁嘈诺乜粗┚辗遥乙欢〞屇愫秃⒆舆^上好日子，你相信我，我不會在水泥廠打一輩子零工的，咱們家很快就會好起來！答應我，咱們一起去看大海?。ň辗尹c頭）

【這時葛樹軍和都延成上，葛樹軍使勁咳嗽了一下。

葛樹軍大白天不關門干什么呢！

菊 芬哎，你們怎么來了？

閆國良誰讓你們來這么早的？！

菊 芬你知道他倆要來？

葛樹軍他讓我們來的！

菊 芬你也不說一聲，我都沒買菜！

都延成哎，嫂子，不用菜，有酒就行！

葛樹軍是呀，我們老山上下來的，喝酒都不用菜！

閆國良你就吹吧你！

菊 芬那我去拿酒，你們坐！

【菊芬下，國良看見菊芬下，急忙坐下，幾個湊到一起。

閆國良怎么樣了？

葛樹軍成了！那些老領導聽說是要干事業，紛紛表示必須全力支持，讓咱們出個報告，另外把東西拿給他們看看！

閆國良太好了！我跟你們說啊。（從桌子下面掏出一罐裙帶菜）

都延成哎，老閆，你怎么還把東西藏桌子底下呢？

閆國良噓，我不想讓菊芬知道。

葛樹軍你咋還瞞著嫂子呢！

【這時，菊芬拿著酒從里面出來。

菊 芬什么事兒瞞著我呀！（幾人都不說話）你們仨個研究什么呢？國良，你手里拿的什么？

閆國良茶葉。你去拿點水，我給他們泡點茶。

菊 芬他們倆個還喝茶？！給我看看！拿來！（奪過來一聞，有點腥）這是什么呀？

閆國良（小聲地）裙帶菜。

菊 芬什么？

閆國良裙帶菜！

葛樹軍嫂子，這是日本特產！

菊 芬日本特產你們哪弄的！閆國良，你又買火車票要出去旅游，又日本特產的，你哪來的錢？你是不是在外面干壞事兒了！

閆國良哎喲！我……你倆給我解釋吧！

【葛樹軍和都延成看著閆國良。

葛樹軍（故意的）要解釋自己解釋，我啥也不知道！

菊 芬閆國良！

閆國良你倆就起哄！這不是買的，這是1984年那年我們去一個企業做英模報告……（一邊說一邊起身去倒了水把裙帶菜泡在碗里）

葛樹軍提起那事兒，我就生氣！

閆國良（無奈的）嘿，你又知道了。

都延成老葛，你就不能憋會兒！

葛樹軍不行，憋不住了！我們奉命去做英模報告，結果遇到一群日本代表團，嘿，那單位的領導跟著小日本后面屁顛屁顛的，活脫一個漢奸啊！最后，報告也不聽了，把我們給打發了，臨走時還一人送了一包日本特產！我一聽是小日本的東西，出門就給扔了！

都延成結果人家老閆給留下了！現在還搞出了名堂！

閆國良菊芬，這就是那日本特產，你嘗嘗。

菊 芬這能吃？

葛樹軍這玩意好吃呢，我還沒吃過呢！

都延成怎么哪都有你！

閆國良能吃，而且營養價值特別高！日本老娘們坐月子都吃這個！

菊 芬你拿它搞出啥名堂了？（國良笑）說呀！

閆國良這不，我們幾個這半年就研究這個呢，這個裙帶菜屬于海菜的一種，一斤干菜能發出15斤鮮菜來，和壓縮餅干一個道理，當初打仗的時候要是有這個，我們還能愁沒有菜吃，我想把它賣到部隊去！

菊 芬能行么？

葛樹軍嫂子，已經成啦，我們那些老領導鼎力支持國良！我們今天就是來一起研究商業報告的！

菊 芬（笑）你們行啊?。▏夹Γ┻@事兒你瞞著我干嗎？

閆國良這不是沒干成么，我怕你失望！想干成了給你個驚喜！

【菊芬感動地看著國良。

葛樹軍（又咳嗽一聲）給不給酒喝呀！

菊 芬給給給！我給你倒上。

都延成老閆，貨源你談下來了么？

閆國良早談完了，明兒我就帶你嫂子去大連，跟廠家簽合同，順便帶他們娘倆去看看大海！

菊 芬我說怎么無緣無故要出去旅游呢！

【國良又笑。

葛樹軍嫂子，你高興吧！

【菊芬笑。

閆國良唉，你們坐，今兒我炒菜！

葛樹軍干煸肥腸！

閆國良別洗太干凈！我知道你好這口！誒，我媳婦，海量，撂倒！

菊 芬瞎說！哎，老葛你怎么不滿上啊！

葛樹軍嫂子，我敬你一個吧，你看國良現在恢復得這么好，跟你的悉心照顧是分不開的啊，我們代表老兵敬你一個。

菊 芬說什么呢，我也是老兵，咱老兵和老兵喝一個。

【忽然，院子里傳來閆國良的一聲怒吼。

閆國良（畫外音）……這些蘭花怎么了？！……誰讓你拔的？！誰讓你拔的！

【一個巴掌聲，隨后傳來了孩子的哭聲。

幾 人怎么了，這是？

【菊芬急忙沖了出去，幾個人也紛紛沖了出去。

閆國良（畫外音）誰讓你拔的！

【孩子驚嚇的哭聲

菊 芬國良！住手！閆國良！……閆國良！

【收光。

【菊芬蹲在地上整理著散落一地的花盆。安靜的音樂。閆國良走上臺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她。菊芬扶起一盆盆花，忽然爆發起來，她端起花盆砸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將面前的花盆全部砸破，閆國良急忙沖過去緊緊的抱住她，菊芬嚎啕大哭起來。

閆國良對不起！對不起！

【菊芬抽泣著，閆國良依然緊緊地抱著她。

菊 芬（哭著說）這些蘭花，是諾諾陪著我一盆一盆栽進去的，他用小手捧著土用力壓到花盆里。他說，媽媽，我栽的花一定會開！他等啊等啊，這些花就是不開。他跟我說，媽媽，我們栽錯了，這不是花，是草。我跟他說，這些是蘭花，是老山蘭……可是他不懂，他不懂啊！他不懂……

閆國良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菊 芬（痛哭著）我該怎么辦呀？我該怎么辦？我不會了，我不知道了，我該怎么辦？

閆國良（攬過菊芬，捧著她的臉）菊芬，你看著我！你看著我！我知道，我知道該怎么辦！

菊 芬怎么辦？

閆國良我走！

菊 芬（一把推開閆國良）不！

閆國良你聽我說，我們不能讓孩子在一個精神病家庭中長大！

菊 芬你不是精神?。?/p>

閆國良我是！

菊 芬你會好的！

閆國良菊芬，我是諾諾的父親，我應該保護他，我怎能允許自己傷害他？！我離開，只有我離開，才能讓你們母子倆過平靜的生活！

菊 芬不！不！

閆國良菊芬，你看著我，啊！當年，你從懸崖把我拽下來，你說，要想承擔責任，就要勇于面對！如果我不敢面對，你替我去面對！這么多年，你一直默默的幫我承擔著各種責任，為了保護我，保護這個家，你付出太多！現在是時候讓我站出來保護你們母子倆了！

菊 芬可是離開不是保護！

閆國良如果傷害你們的那個人是我，那么離開就是保護！

菊 芬不，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能讓你走！我能照顧好孩子，照顧好你！你給我時間，讓我冷靜一下就好了！我能做到！

閆國良再這樣下去，你就病了！菊芬，你忘了，你對這個世界有很多不同的看法，你有自己理想。本來我想努力幫你去實現，可是……菊芬，讓我走，我走了就是放開你，你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菊 芬可是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我離不開你！

閆國良菊芬……

菊 芬國良，不要說了！你會好的，閆諾他還小，他會忘記的，只要我們在一起，一切都會好的！

閆國良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

菊 芬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閆國良我需要你！可我是男人，我愿意為我們的家付出自己的幸福！

菊 芬你要是不幸福了，我還有什么幸福？

閆國良菊芬，我很幸福。這個家是我們兩個人走遍鎮上的大街小巷一起看中的，我們一起建設這里，我負責刷墻，你負責買家具，我們兩個一次刷門窗，你隔著窗戶跟我說，你看穿了我的內心，你說我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家！然后你高興地大笑，夕陽灑在你的頭發上，你的笑容泛著光，好溫暖……那個畫面永遠地刻在了我心里，只要想起那一刻，無論我在哪里，做什么，我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菊芬，為了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家，答應我！

【閆國良牽著菊芬的雙手，菊芬痛苦地搖著頭。

【收光。

【舞臺的另一邊起光，一年以后閆國良帶著小閆諾去郊游，在郊外的小樹林里，小閆諾蹲在地上獨自玩耍，閆國良走過來遠遠地看著兒子，夕陽的余暉灑在小閆諾稚嫩的臉上，如膠片定格一樣，閆國良把這幅畫面深深的定在了自己的心里。他慢慢靠近兒子，小閆諾看見他有點害怕，閆國良蹲在了兒子面前。

閆國良兒子。

小閆諾爸爸。

閆國良你在干嘛呢？

小閆諾沒干嘛。

閆國良你在干嘛，告訴爸爸，爸爸和你一起好嗎？

小閆諾我想要拔點草回去喂兔子?。ê鋈豢蘖似饋恚寢?！

閆國良（急忙哄他）別哭別哭，爸爸幫你一起拔草好不好？（小閆諾哭得更厲害）不哭不哭，要不你打爸爸！爸爸該打！

小閆諾（哭著喊菊芬）媽媽！

閆國良你看看，你看看這是什么？

【閆國良從兜里掏出一個氣球，快速擰了幾下，變成了一只小狗。小閆諾止住了哭聲驚奇地看著。

閆國良好玩么？喜不喜歡？

【閆國良把氣球遞給閆諾，小閆諾不敢接。

小閆諾媽媽說你不喜歡氣球的聲音，不讓我玩氣球。

閆國良可是爸爸喜歡你呀！你幫爸爸拿著，爸爸再給你做一個你更喜歡的，來，拿著！

【小閆諾接過氣球，閆國良又拿出一根長氣球，快速地擰出了一只小兔子。

小閆諾（高興起來）小兔子！

閆國良喜歡吧！

小閆諾喜歡！

閆國良拿著！

【小閆諾拿過小兔子歡樂地跑起來，閆國良在身后追著他，父子倆歡快的追逐著，閆國良把兒子抱起來舉過頭頂，小閆諾發出幸福的笑聲。

閆國良累了吧！

小閆諾不累。

閆國良不累就再來！

【父子倆又追了起來，直到小閆諾氣喘吁吁。

閆國良這回累了吧，歇一會兒吧！爸爸抱你好不好？

【小閆諾依偎到閆國良的懷里，閆國良用力抱著兒子。

閆國良諾兒，你知道你為什么叫閆諾么？

小閆諾不知道。

閆國良你記著，閆諾這個名字是你媽媽給起的，她說言而必諾，才是真君子。希望你長大后，能像你的名字一樣，做人做事絕不失言，把你的名字當成你做人的原則。你能記住么？

小閆諾（點點頭）能！

閆國良好兒子！

【小閆諾忽然哼起《等到凱旋的那一天》。

閆國良你怎么會唱這首歌？

小閆諾我總聽你唱就學會了。

閆國良那你以后常給爸爸唱好不好？

小閆諾好！

【小閆諾唱起歌，唱著唱著閆國良和他一起合唱。唱到一半時，閆國良慢慢起身。

閆國良咱們兩個做個游戲？

小閆諾好啊！

閆國良你喜不喜歡玩捉迷藏？

小閆諾喜歡！

閆國良那你轉過去，閉上眼，把這首歌唱完。唱完了睜開眼找爸爸，找到了爸爸再給你擰一個小兔子。

小閆諾好呀！

【小閆諾剛想轉身，閆國良又一把把兒子抱在懷里，緊緊地抱著。

小閆諾爸爸，我喘不過氣來了。

閆國良讓爸爸看看你，眼睛像我，鼻子像我，嘴巴像我，小耳朵也像我，臉型像媽媽！好兒子，乖??！

小閆諾爸爸，你快藏起來吧，我要閉眼睛啦！

【小閆諾轉過身去，開始大聲地唱著那首歌。閆國良慢慢起身，看著兒子的小背影，不舍地一步步往后退……

【收光。

李 菲你爸爸打了你？

閆 諾（點點頭）因為我拔了他21盆老山蘭用來喂兔子，他把我打到昏迷，進了醫院。

李 菲這么嚴重？

閆 諾嗯……后來媽媽告訴我，爸爸打我的時候犯病了，打著打著就不知道我是誰了，然后就跟瘋了一樣。你看我眉毛里有道疤……

李 菲這是你爸爸留給你的？

閆 諾對，這是他留給我的……小時候媽媽一直擔心怕長不好，可我卻偷偷對它動了手腳。

李 菲你想讓它長不好？

閆 諾這是我爸爸留給我最后一樣東西，我希望它一輩子都在，就像他是我的父親，我身體淌著他的血一樣。

李 菲你不怪他么？

閆 諾不！是我錯了！媽媽說爸爸打我那天是他人生中最高興的一天，他本以為自己的病好了，還要帶我和媽媽去看海，可是……可是我偏偏拔了他視作生命的蘭花去喂兔子！是我毀了他，毀了我們的家……

李 菲這也不全是你的錯，你小不懂事。

閆 諾不是！你不知道，如果那天我沒拔那21盆蘭花，我就不會從四歲起就沒有爸爸，我的媽媽也不會苦苦等著自己的愛人回來，爸爸他也會擁有一個溫暖的家！

李 菲你真的從四歲起就沒見過他么？

閆 諾沒有！從三歲到四歲那一年里，我應該是有少許記憶的，對父親印象是極其模糊，我只知道我沒見過他笑，他也從來不靠近我！……李菲，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找到我的父親，當面跟他道歉！帶他回家！（傷心落淚）

閆 諾親愛的爸爸，這是我給你寫的第676封信。還記得第一封信是我6歲那年，第一天踏入小學校園，媽媽說你要是害怕就給爸爸寫一封信。你回信告訴我：“兒子，從今天開始你將擁有屬于自己的世界，有的時候它會很糟糕，但你要仍然堅持愛它！”從那天起，我不再害怕獨自去上學。我又寫信問你什么時候回來？你沒有回給我。

第五封信，我得了全國小學生綜合知識競賽的冠軍，我興奮的寫信告訴你這個好消息，你回信說，我是你的驕傲！我問你在哪里？你沒有回給我……

第十封信，我因急性肺炎住進了醫院，我寫信威脅你，如果你不回來，我就會病死。你回信告訴我，你也在醫院里照顧一位犧牲戰友的母親，你說吾兒可以在摔打中長大，但那些戰友的父母真的老了！那是我第一次走進你的世界，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從小到大我就以這樣的方式和你溝通著，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什么時候回來？甚至不知道你的長相，但你的形象卻在我的世界里越來越清晰，因為身邊愛我的人，他們同樣愛你。

姥姥說你是個愛笑的人，她說愛笑的人最真誠；大姨說你是個敢于承擔責任的人，這樣的男人有擔當；姥爺說，你是個英雄，是值得他老人家敬重的人；媽媽說，你是她此生最愛的人！

經常會有人認為我是一個缺少父愛的孩子，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一點都不缺愛。因為你的不在，身邊的人都加倍的愛我，他們的愛溢滿了我的世界，而我的世界里除了有愛，還有你這個英雄！

有那么幾年的時間我沒給你寫信，那時我青春叛逆，開始怨恨你，我不理解你為什么要離開我？我甚至咒罵你的行為，說你是一個逃避現實的偽君子！那是媽媽第一次動手打我，她說我在這里怒罵人生，不分黑白，可你在我的那個年齡，已經離家上了戰場。她說，為了保衛祖國你離家去打仗，為了保護我們，你又離家去流浪！這需要多大的勇氣！難道這種父愛是傷害么？難道這種父愛不值得尊重么？為了給我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你在用生命去愛我?。?/p>

親愛的爸爸，這是我給你寫的第676封信，我要告訴你，明天我去參軍了！去邊關為祖國站崗！請不要駁回我的選擇，我知道你一定會支持！正如媽媽說的，政法大的高材生我做過了，想在社會上打拼一番事業，我的后半生還來得及，可我敢在最年輕的時候走向邊關么？她問我：“你敢么？就像你的父親！”我的回答是：“我敢，因為在那個最艱苦的地方一定有你！”

親愛的爸爸，有幾年沒收到你的回信了，不知道你現在哪里，過得怎么樣？我很擔心你！

無論今生我們能否見面，我都想讓你知道，你是我的英雄，我是你的驕傲！

【閆諾為了追尋父親，最終還是去守了邊防。他選擇了最冷的地方……李菲在閆諾走之前和他去領了結婚證，兩個人的愛情就這樣被閆諾帶到了大雪紛飛的邊疆……

主持人崗位上的團圓是家與國的雙重情懷，為了多看你一眼，這個春節軍嫂李菲穿越千里風雪走了8天7夜趕到駐守邊關的新婚丈夫身邊。

配 音李菲的團聚之旅并不順利，火車到新疆阿勒泰就用了3天，李菲的丈夫閆諾是新疆軍區扎馬那什邊防連的指導員，距離阿勒泰還有285公里，然而北疆連續幾天的大雪阻擋了李菲的行程。苦等三天后，天終于放晴了。

李 菲每當看到同事還有朋友在過節的時候都是兩個人，然后一個人就會特別特別難過。他要保家衛國，要戍邊，他不能遷就我，我一定要陪他過年，我想讓他安穩的工作。

配 音出發不到50公里，越野車在風中劇烈的顛簸起來。

記 者沒事兒吧？

戰 士來來，喝瓶水！

李 菲我爸身體也不好，其實很多時候你選擇，選擇一件事情，選擇一個必然就要放棄另外一個。

配 音距離邊防連隊還有180多公里，一大早就起床的李菲卻得到了再次讓她失望的消息。

司 機天太冷了，離合器發動不著。

李 菲能走今天一定要走呀。我沒有想過這么辛苦，他以前老說這邊雪特別大，特別冷，我都不相信，我都覺得他可能嫌我辛苦不太想讓我過來。

配 音下午兩點，越野車終于發動了。然而要在天黑前趕到連隊已不可能，大家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車輛繼續向前推進，到距離連隊60公里的牧業六隊住下再說。……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已經離家八天的李菲繼續趕路，駕駛員憑借經驗挑選積雪之中的路面一點點向前開進。

記 者行不行？

司 機實在走不動了。

配 音李菲與記者一起挖雪推車。然而大家用了兩個小時挖雪開道，才走出100多米。距離連隊還有6公里時越野車徹底趴了窩，正當大家商量怎么辦時，心急的李菲拖出行李箱準備徒步進山。誰都清楚此舉面臨的風險，但看到態度堅決的李菲，大家還是決定一起走。

李 菲走！

【音樂起：呼嘯的風聲。舞臺上飄起漫天的大雪。

【李菲在雪中艱難的前進著，風雪打在她的臉上睜不開眼睛，有好幾次她摔倒在雪里感覺自己再也爬不起來了，這漫天大雪里支撐李菲前行的是心里的閆諾，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穿越風雪……

閆 諾李菲！李菲！

李 菲你怎么才來啊？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閆 諾別哭，我們這兒冷，眼淚會凍住。

眾戰士嫂子，你好！嫂子，辛苦了！

【終于下雪了，這個冬天菊芬一直在盼著下雪，以前她并不喜歡雪，因為雪會讓她變得很傷感，自從閆諾當兵離開家之后，她就開始盼望著下雪，雪花打在臉上，就仿佛看見同一輪明月一樣，讓菊芬可以感受到兒子身在邊關的溫度。此時的菊芬已是中年，坐在窗口看著外面的雪，在街邊紅燈籠的映襯下仿佛并沒有那么冰冷，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更是讓人溫暖，因為那是年的聲音。電視里春節晚會正在熱鬧的上演，菊芬開著電視，心卻如雪一樣安靜，誰又知道，她心里的年有多冷清。此時，電話鈴響起。菊芬離開窗邊，去接電話。

菊 芬喂！……啊，小菲啊！過年好。什么，你去找閆諾了？哎喲，這丫頭也不嫌冷！這邊防站環境那么艱苦，你可得好好照顧自己，知道不……喂，閆諾啊，小菲去找你，你也不說一聲，別讓人家受苦聽見沒。好，好，有她在我就放心了！……我？我包餃子了……對，剛煮上！……豬肉酸菜餡的……我知道你愛吃……我愛吃，愛吃！……炒了，炒了六個菜，也都是你愛吃的……知道了，知道了，我自己在家好著呢，你放心吧！……嗯，行！……行！……行！……我都聽你的！……知道啦……嗯，好，你們好好過年哈！……嗯，過年好！再見！

【菊芬掛了電話，菊芬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又轉身進了廚房，端出一盤盤炒菜還有餃子，外面的鞭炮聲越來越響，菊芬倒了兩杯酒，一杯給自己，一杯放到對面，她緩緩端起酒杯。

菊 芬（自言自語）老閆，兒子給我打電話了，挺好的。女朋友啊，去邊防找他啦，攔也攔不住。不過他倆領了結婚證啦。我對我這個兒媳婦特別滿意。小時候孩子說想你，我就騙他，讓他給你寫信，然后我再冒充你給他回信，這一回就是二十年。想當初你剛走那幾年，我以為你能回來，我一個人帶著孩子甭管有多苦，我都等你，我相信你那病一定能好，咱們一家人肯定能團圓。后來有一天我忽然明白了，你不會回來了。你是怕拖累我們母子倆故意走掉的，你想讓我改嫁。你想什么呢，我稀罕你都稀罕不夠呢。老葛他們年年都來看我，說那裙帶菜的生意都做到國外了，大伙兒說當初要是沒有你，都沒有他們的今天。（外面的鞭炮聲越來越響）別放了，我求求你們別放了，我家里有個病人。鞭炮聲這么響，你該往哪兒躲啊，老閆，我老了，你也老啦，是不是該回家了？

【這時，忽然傳來敲門聲，聲音三長兩短，菊芬愣了一下。

菊 芬（起身）誰呀？【敲門聲又傳來，還是三長兩短。菊芬站在原地看著門口，敲門聲繼續傳來。菊芬沖過去打開門，門口一個長長的影子，菊芬整個人都定住了……音樂起，幕落。

——劇終

補記：

幸福起來的人們，往往不想承認自己曾經是奴隸，也不屑于承認有過英雄……

不要把熱血奔涌、震撼人心的歷史荒棄、抽干，變成枯燥的室內標本，放在那里無人問津……

——一名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