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博物館數字資源傳播與知識產權保護研究

/上海大學上海美術學院史論系 上海 200444

21世紀初期是中國博物館事業高速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截至2015年底，全國登記注冊的博物館已達到4692家，共有4013家博物館向社會免費開放，占總數的85.5%[1]。2018年1月，國家文物局在其網站上公布2016年度全國博物館名錄，有4826家博物館被收入[2]。面對博物館數量不斷增長的局面，如何吸引更多的游客參觀并且擴大自身的影響力，成為所有博物館必須要思考的問題。藏品是博物館的核心，也是傳播博物館理念的重要媒介。而伴隨著信息、通信和技術（ICT）引發的科技革命，博物館除了揀選藏品策劃高水平的展覽外，還可以將藏品通過高新技術與設備數字化、信息化，放置在線上的網絡與社交媒體、線下的紙媒與各類衍生品之中，或者將博物館的數字資源授權給各類經銷商開發不同的產品。博物館愛好者也用形式多樣的自媒體為博物館進行宣傳，海量的博物館館藏信息通過網絡進行全球范圍內的流動與配置，形成了一種良好的博物館人文景觀。

一、中國博物館數字資源傳播的必要性

2007年國際博物館協會對博物館的定義是“博物館是一個非營利的、為社會發展服務的永久性機構。為教育、研究、欣賞的目的征集、保護、研究、傳播并展示人文環境及遺產而開放。”①翻譯自國際博物館協會網站，http://icom.museum/the-vision/museum-definition.在新的博物館定義中，非營利、為社會服務放在了首位，而教育、研究、欣賞的基礎就是開放。2018年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41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17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7.72億，普及率達到55.8%[3]。所以博物館不僅要通過免費或者收取門票進行實體的開放，還要將博物館的展覽資訊與藏品信息在互聯網上開放。博物館利用各種現代化數字設備所采集的以館藏文物為主體的原始數字資源，以及以其為素材的再加工而得到的衍生數字資源總稱為博物館數字資源[4]。

博物館的數字資源屬于文化資源的一類，要想其發揮社會效益并與經濟效益相統一，必須要向文化資本轉化。但不是所有的文化資源都具有資本屬性，只有其中經過社會的交易、流通、服務等領域，以轉化的形式即文化產品來滿足和引導人們的需求，從而產生價值增量效應的那部分文化資源，才可稱為文化資本[5]。所以博物館的館藏資源在開發中需要轉換成數字資源，才能發生交易行為、產生流通環節與增加更多的服務。博物館藏品的材質、尺寸、重量與來源僅僅具有學術研究價值，沒有過多的經濟價值；但是經過各種形式的出版、開發文化創意產品、制作圖形化商標或進行商業宣傳等二次利用后，博物館數字資源就具有了很高的商業價值。以臺北故宮博物院為例，其數位典藏的在線數信息數量可檢索到307958件②該數據統計來源臺北故宮博物院官網，包含器物典藏資料檢索系統、書畫典藏資料檢索系統、先秦銅器紋飾資料檢索系統以及善本古籍數據庫四類的數據總和。統計時間為2016年10月。。截至2015年，臺北故宮博物院“已推出了近 2400種文創商品，僅2014年文創商品就收入11億元新臺幣，已超過10億元新臺幣的門票收入。[6]” 北京故宮博物院文創部通過媒體宣布，2017年故宮文創部線下收入近1億元，線上淘寶網店收入近5000萬，2017年文創產品總銷售收入為1億4千萬元左右[7]。兩岸故宮博物院都十分注重博物館的數字資源利用并將其轉化為文創產品，使得通過“虛擬”轉化而成的經濟收入超越了依靠博物館實體獲得的收益。

但博物院數字資源開放帶來的侵權現象也屢屢發生，博物館有關負責人頻繁地出現在法院的原告或是被告席上，不斷地被雙方糾紛中涉及著作權、商標權、專利權等知識產權的歸屬問題困擾。所以我國目前大多數博物館出于各種各樣的考慮，不愿意將自己的館藏數字資源在互聯網上進行開放。表1是筆者于2015年10月進行的開放藏品數字化程度調查與結果：調查中平均在線開放藏品數字化率約為0.24 %，其中有20家博物館低于平均水平。在線開放藏品數字化率較高的幾家博物館分別是浙江省博物館0.96%、廣西壯族自治區博物館0.72%和海南省博物館0.48%。在線數據庫中30%圖片質量較高；23%有細節展示，92%有基本的文字描述；87%有包括尺寸、材質的文字具體描述；33%有檢索欄，30%有詳細的藏品分類；13%的博物館有版權意識。綜合來看大多數的博物館不愿意開放自己的數字資源，所以網站上放置的圖片的清晰度很低，也不需要采取過多的版權保護措施[8]。

博物館網站在線數據庫建設情況一覽表從法律的角度來看，數字資源屬于博物館的知識產權。但就知識產權本身而言，雖其終極目標是為了促進信息共享，但前提首先要保證智力成果人對自己權利的壟斷性使用來激發起創作或創造的熱情；博物館知識產品方面的壟斷性保護也從根本上是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館藏文化、傳播知識達到真正的知識共享[9]。博物館不應該因為藏品信息開放會帶來知識產權的損害而不進行開放，這樣既不利于博物館自身擴展其影響力，又不利于推進館藏文物的深入研究與利用。以2014年湖南省收藏家團體從佳士得拍賣行洽購、最終歸藏湖南省博物館的青銅重器皿方罍為例：通過湖南省博物館的官網上搜索到的“皿方罍”的信息附有7張側面及細節的圖像。但是圖像紋飾細部難以看清，獲取其他圖像的操作較為困難，辨識度較低的操作給用戶的使用造成一定的障礙；而青銅器最重要的部分——銘文，卻沒有清晰的圖像，相關藏品、視頻和相關鏈接目前都處于空白。但在互聯網上關于皿方罍的流傳、相關研究文章、細節圖片和新聞報道很多，在百度上可檢索到205000個關于皿方罍的相關條目③該數據來源于百度搜索引擎，統計時間為2016年3月4日11：00時。。所以湖南省博物館的官方網站公布的關于皿方罍的信息，難以滿足社會公眾的知識訴求。

圖1 首博銅鎏金阿彌陀佛像條目展開前

圖2 首博銅鎏金阿彌陀佛像條目展開后

2016年6月11日，首都博物館在其官方網站上發布了“可移動文物普查成果”展示平臺，是中國目前為止公布館藏完整數據最多、檢索分類清晰多元的檢索平臺④該平臺網址為http://pczs.capitalmuseum.org.cn/.。該平臺第一期項目展示了12個大類共計10022件（套）文物藏品，包含藏品的名稱、年代、質地、數量、入藏時間與具體尺寸等共11項信息，滿足了普通用戶瀏覽檢索與專業用戶精準檢索的需求。但是，首都博物館的“可移動文物普查成果”中的某些功能還是流于形式，比如檢索“18世紀銅鎏金阿彌陀佛像”條目時（圖1），在點擊圖片中的“白色放大鏡”電子按鈕后，新彈出的圖片清晰度沒有絲毫變化（圖2），與之前縮略圖（圖1）的像素一模一樣。

首都博物館網站上的“可移動文物普查成果”展示平臺，只是利用了數據庫的框架結構，并未達到“充分挖掘文物的教育與科研價值，使之得到最大限度的開發與利用”的目的。而登陸上海博物館官方網站的“館藏珍品百選”模塊后，選擇檢索類別“金石”與年代“遼金元”可得到一件“菩薩鎏金銅像”的條目。將鼠標指針放在圖片上時，下方會自動顯示一個“點擊圖片查看縮略圖”的對話框，點擊后就可以看到這件造像的全身像與較為清晰的細節顯示（圖3、4）。不過上博的高清圖片不能儲存下載只能在線觀看，而諸如大英博物館與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的高清圖像在遵守相關實用條例后可以下載，基本滿足了學術研究者的使用需求。但是以上博為代表的可以在其官方網站在線觀看館藏文物高清數字資源的博物館，無疑在傳播博物館數字資源的道路上邁出了重要的一步。

圖3 上博菩薩鎏金銅像條目展開前

圖4 上博菩薩鎏金銅像條目展開后

博物館需要通過開放其數字資源才能更好地進行傳播。首先，博物館實體展示空間有限，不能有效地利用館藏的文化資源。博物館展覽部門只能選取館藏文物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最為珍貴的一部分文物組成幾個系列展覽，并且大部分都是常設的基本陳列展覽。大多數國家一級博物館的藏品豐富但展出面積有限。例如故宮博物院作為一個擁有180余萬件館藏文物⑤截至2010年12月，故宮博物院共有藏品1807558件(套)。數據來源于單霽翔.博物館藏品架起溝通的橋梁—來自故宮博物院文物普查的報告[J].中國文物科學研究，2014（3）：9.、78萬平方米明清古建筑的國家級博物館，目前只有9個常設展館⑥即數字館、古建館、書畫館、陶瓷管、雕塑館、青銅器館、鐘表館、珍寶館和戲曲館。和11個原狀陳列館，到2020年才能達到76%的開放面積[10]。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表示目前館內展示文物不到故宮藏品總量的0.5%，這個比例遠低于國外大型博物館展出比例；國家博物館改造后，新館建筑面積19.8萬平方米。其中展廳建筑面積近7萬平方米， 共有48個展示，展廳最小的1100平方米， 最大的近3000平方米[11]。但是如此寬敞的展廳內，所陳列的文物也不到國家博物館藏品總量的0.5%。且國家博物館的展覽多為長期固定陳列展覽，基本上不會進行較大的改造，一般只有在文物進行維護、檢查的時候才會有新的替代品展示出來。因此有相當多的文物深藏庫房，鮮為人知。國家博物館的展廳在平時還要舉辦很多館際交流展，更無暇顧及基本陳列展的更新、替代。很多地方中小博物館館藏品少但是展出面積較大。像滄州市博物館新館建筑面積為32275平方米，共11個展廳⑦資料來源于滄州市博物館官方網站http://www.czbwg.com/Channel/10000/index.aspx.。但是館藏的很多精品被調撥至河北省博物院，所以滄州市博物館的展覽看上去總有一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感覺，有的缺乏深入研究與考究的展陳設計，有的展出民間收藏品來豐富展示內容，還使用了一些復制的文物、模型與現代資料，很難深入發掘與反映滄州地區獨特的文化特征。

其次，根據“全國館藏文物腐蝕損失調查”顯示，目前我國3200 余座國有博物館中，有近50.66%的館藏文物存在不同程度的腐蝕損害，重度以上腐蝕的館藏文物達230 多萬件，占被腐蝕文物的16.5%[12]。石窟、墓室與寺觀壁畫一直處于緩慢氧化的狀態，幾乎無法得到及時有效地保護。圖5是1971-1972年發掘的唐代章懷太子李賢墓墓道口東壁的出行圖壁畫[13]，對比圖6陜西歷史博物館唐代壁畫珍品館中展示的章懷太子墓壁畫，發現樹冠的綠色基本上消失殆盡，駱駝身上的黃色也逐漸暗淡。像紡織品和紙制品等文物都不易保存，對庫房的保存環境、溫度、濕度都有很高的要求。一旦發生青銅器的粉銹、書畫霉變等化學的反應，會對文物產生不可逆轉的損壞，不論怎樣的修復都難以恢復文物的原始狀態。從2016年播出的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可以看出故宮的許多文物都存在著不同程度的損壞，故宮的修復人員需要用多種設備分析與紀錄文物的病害情況，修復過程十分漫長，很多破損的、不經常展覽的文物根本得不到及時的修復。2011年7月30日，一名網名為“龍燦”的網友在微博發布消息，稱故宮工作人員不慎損傷一件國家一級文物哥窯瓷器，后被故宮方面證實[14]。文物本身的經濟價值難以衡量，但是對于文化的傳承以及相關領域的研究來講，一旦文物受到損傷，是一種巨大的難以挽回的損失，所以文物數據信息的采集工作至關重要。

圖5 章懷太子墓壁畫發掘時

圖6 陜西歷史博物館展示的章懷太子墓壁畫

最后，博物館庫房中的文物除展覽與手機應用的展示以外，主要是通過博物館出版的畫冊、期刊與研究人員的學術研究成果等紙質形式與社會公眾見面。中國的大型博物館都有本館的館刊與每年各類型書籍的出版，幾乎每個博物館都會出版一本《XXX博物館館藏精選》來介紹本館文物精品。如果不通過購買博物館的出版物去了解該博物館的館藏，公眾甚至不知道博物館會擁有這件藏品。精美、清晰的文物圖冊價值不菲，紙張尺寸都很大，不便于經常翻閱。2017年5月故宮博物院配合展覽編纂的《故宮藏四僧書畫全集》共計八卷、標價為9500元。因為印刷數量、商品標價與發行區域的局限不可能滿足廣大書畫愛好者的需求，且大多數情況下研究人員只需要畫冊中的某一張或某幾張文物圖片，或者是某一個圖案、紋樣局部、某一特殊角度的細節，這種印刷精美、價格高昂的圖冊并不適合研究人員的實用與需求。

二、中國博物館藏品信息知識產權保護途徑

綜上所述，中國博物館的數字資源開放勢在必行。數字時代下博物館分享資源的舉措，是探索博物館與社會各界進行創新、合作的有效手段。2013年，荷蘭國立博物館將 12.5萬件藏品的高清圖片放到互聯網上供人下載、使用，并鼓勵大家用這些藝術品的圖片進行各種衍生和創作。2017年2月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宣布將公有領域（public domain）有關 20 萬件藏品的37.5萬張高清圖片開放給公眾無限制免費使用，不會產生任何版權問題[15]。2017年7月11日，臺北故宮博物院宣布開放7萬多張中低階館藏文物數字圖片文件，讓民眾直接下載并可以未經申請免費商業使用[16]。但是在國際博物館界也有反對開放的聲音：2015年11月28日，德國曼海姆萊斯博物館(Reiss Engelhorn Museum，REM)起訴了維基媒體基金（Wikimedia Foundation）使用了該館藏品的高清圖片[17]。瑞典視覺版權協會與英國國家肖像畫廊也曾對維基進行起訴或是抗議，英國國家肖像畫廊最后重新修訂了使用許可費規定，允許網民可以通過創意公用授權條款 (Creative Commons License) 免費下載5.3萬張高清藝術作品照片用于非商業目的[18]。

圖7 淘寶網站檢索結果截圖

圖8 九庫圖庫所售商品截圖

圖9 網店“九酷圖庫”部分商品目錄

圖10 網店發布的故宮博物院《五牛圖》圖片

數字資源的開放與否在于執法部門是否能有效保護博物館的知識產權不受損害。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orld Intellectual Property Organization）在2007年出臺的《博物館知識產權管理指南》指出：“知識產權在博物館進行藏品的搜集、保護和管理工作中扮演者重要角色，特別是版權和商標權，在滿足使用者需求過程中其重要性逐漸增長。有效地知識產權管理可以使博物館利用網絡，讓其成為教育和交流的工具。數字時代，文化遺產團體在經常性面臨經費遞減的局面下，承擔著越來越多的對知識產權的管理責任……對知識產權體系的有效使用，可以讓博物館在滿足最佳實踐的國際標準同時，利用館譽、確實性、獨特性和專業學術性創造投資回報。[19]”在我國現有的法律體系中，知識產權是指民事主體對其創造性的智力勞動成果、商業標志及其他具有商業價值的信息依法享有的專有權利[20]。博物館涉及到的現有的糾紛在知識產權法的框架中都可以基本解決，是否需要進一步出臺相關法律條文則是立法機關考慮的。博物館應該從以下三個方面出發，加強對館藏數字資源的保護與知識產權的維權意識。

（一）控制館內數據流失、注重網絡加密技術

數據是互聯網的競爭核心，博物館無法置身于大數據時代之外。互聯網雖然以開放和共享為目標，但不可否認計算機網絡犯罪總量呈現持續上升態勢，用戶獲取博物館文化資源的渠道十分混亂。筆者在中國最大的線上交易平臺淘寶網上輸入“高清書畫素材”作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共計檢索到超過500家售賣高清書畫資源的網絡店鋪（圖7）。點擊一家名為“九酷圖庫”的店家，其商品“全套高清書畫圖庫 歷代名畫微噴 館藏 書法 國畫 設計素材 源文件”售價180元人民幣（圖8）。在寶貝詳情中介紹 “這套圖庫……均為博物館原始數據，高清掃描，專業的微噴圖庫”。

我們看到在網店所售商品預覽的截圖中（圖9），就赫然出現了安徽博物館、北京故宮、遼寧博物館、旅順博物館、南京博物院、上海博物館和天津博物館的名字。并且從其中北京故宮、遼寧博物館和天津博物館三個文件夾后面“（新）”字的標識還可以看出，網店店主對自己售賣的博物館數據資源進行了二次擴充，這表明上述博物館的數據流失仍在繼續。圖10是網店展示的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唐代韓滉《五牛圖》局部放大圖片，畫中的線條、設色與筆觸乃至紙張的肌理都十分清晰，支持多種色彩位與色彩模式，可以制作質量非常高的圖像秉承用于出版印刷。

淘寶網店商家并不知道究竟是哪一類客戶會購買此種高清素材，也不知道哪些客戶購買這些高清圖片會從事商業盈利的活動。博物館的數字資源一般售價為人民幣0.5-10元不等，所以說購買者成本很低，將其加工售賣后可以獲得很高的利潤，可能就會有人從事這種活動。淘寶商家售賣博物館館藏高清圖片的行為，已經觸碰到了博物館的知識產權，屬于一種侵權行為。但是我們不禁會產生疑問，這些館藏數字信息資源是如何匯集到淘寶店鋪商家的手上呢？高清的圖片應該是從博物館流出的，因為這些藏品一直保管在博物館的庫房里，外人不可能隨意進入庫房并攜帶電子設備進行掃描活動。數據泄露的原因復雜多樣，根據一份來自Identity Theft Resource Center和CyberScout的報告顯示，2017年前11個月，數據泄露事件繼續猛增，數量增加到1202起，這比2016年全年的1093起多出了10%，數據泄露的目標除了政府機構和財富500強的最終客戶之外，已經擴大到第三方承包商和數據集成商，以及安全廠商和解決方案提供商自身[21]。

出版社私自將博物館的館藏資源出版的案例也有發生。1999 年，中國商業出版社未經故宮博物院許可，使用館藏器物圖片790張出版了《中國清代瓷器圖錄》和《中國宋元瓷器圖錄》兩本圖錄。2001年故宮博物院向法院起訴該出版社，最終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判處被告方中國商業出版社在《光明日報》上公開致歉，賠償經濟損失65萬元并承擔全部訴訟費用⑧該案件見于《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2001)一中知初字第141號。。淘寶上所售賣的博物館高清資源完全達到了印刷的要求，所以博物館的當務之急是要控制館內數據流失，注重網絡加密技術。網絡加密技術目前已經較為發達，數字簽名、數字水印與認證數字版權管理(Digital Rights Management ，DRM)都是博物館可以選擇的技術，對于技術層面上的探討屬于網絡安全開發公司和研究所的研究范圍，這里不再贅述。中國目前缺乏數據保護監督機構與有利的法律約束，博物館應該積極利用法律武器維護自身權益，要求淘寶網店將侵權圖片全部下架，停止侵權行為并要求一定的經濟補償。

（二）健全數字信息使用的申請與審批手續

博物館數據流失也不能排除館內工作人員出于“人情”將資源拷貝給他人的因素。博物館的資源應該是與社會共享的，并且要支持用于學術研究目的的圖像查詢與使用。2006年5月18日公布了《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我國的大多數博物館都參照《著作權法》制定版權聲明，沒有自己根據法律公開的解釋性條款。版權意識過于保守是限制博物館開放藏品信息的主要因素，而這也正是因為我國的大多數博物館沒有建立完善的圖像使用規定。有限的藏品信息開放限制了博物館藏品的傳播以及學術研究，降低了館藏資源利用率。國外博物館在這一點有很多例子可供借鑒。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致力于擴展學術和學術出版物領域里內的數字圖像使用權的廣度與和自由度，與作品相關的圖片可以下載許可證用于學術出版。大英博物館有使用圖像的相關條款，需要高分辨率的圖像只需要完成注冊就可以免費獲得。東京國立博物館對于影像的使用有專門的說明，要求人們在滿足一定條件、非商業用途的情況下，可以無償使用在線數據庫中的所有圖像資料。印度國立博物館對于館藏數據的使用要求填寫申請表格說明用途，并且需要支付一定費用才能獲取。

再以臺北故宮博物院為例，申請人在申請使用圖像之前，需要填寫圖像授權申請表及相關證明文件電郵至臺北故宮博物院文創行銷處授權科。在完成申請人姓名、日期、地址、電話、傳真和電子郵件信箱等基本信息后，還要注明版面大小、發行數量、申請網路或電子書授權年限、是否會涉及網路公開傳輸、廣告或制作電子書與建議售價等細節。臺北故宮博物院可以向申請人提供3MB(72dpi)、3MB(300dpi)和20MB(300dpi)三個檔次的數位圖檔規格，學術研究可以免費使用3MB(72dpi)圖檔，商業性高清文檔使用則需要支付一定的費用。申請人在使用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品圖像時，必須在圖像旁注明來源為臺北故宮博物院。在申請產品或書籍制作完成后要寄送樣本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存檔，并保證不為非法提供復制、下載、或將申請授權內容再轉授權于其他第三人。某些申請還需要申請人依規定向臺北故宮博物院支付履約保證金。臺北故宮博物院授權期限1年為原則(網路及電子書除外)。

目前我國的部分博物館也具備了數字資源的保護意識與合理使用館藏資源的措施。筆者認識某博物院辦公室的工作人員，由于撰寫文章需要，其中涉及到該院的館藏水陸畫，所以筆者與博物院辦公室溝通希望能夠獲取水陸畫的清晰圖片。該院辦公室回復說獲取圖片首先需要筆者所在單位發公函說明使用緣由，傳真至博物院按照公文流程批辦到發展部，然后發展部負責與文物信息中心溝通并按要求發給圖像的申請人。博物院開放博物館數字資源、促進以學術研究為目的的使用值得贊許，但是目前無法從博物院官方網站看到對外公布的圖像申請的流程與申請書的格式及附加材料，希望以后更多的博物館都能在其官方網站上予以公布具體流程。

（三）要樹立主動維權意識并對侵權行為進行界定

中國博物館的數字資源本質上是一種信息，具有可復制性、可處理性、可儲存性、永恒性與使用無損性等諸多特性[22]，所以其較好的流動性使得侵權現象十分容易發生。并且侵權者往往不以為然，或者冠以“傳播中華文化”的名號進行侵權活動。中國博物館的數字資源屬于知識產權，是受到知識產權法保護的。在互聯網技術飛速進步的今天，任何一種侵權行為在發生以后，侵權行為人越來越隱蔽、手段越來越多元、環節越來越復雜。網絡虛擬時代的便捷支付交易使得證據比較難收集而導致舉證困難，并且侵權的行為地還可能是國外的某個服務器而導致管轄方難以確定與法律條文無法適用。加之我國少部分制造商復制、變造技藝十分嫻熟，“山寨”的現象雖然得到遏制卻無法根除。使得博物館在進行研究、保管、策展、教育與公眾服務外，也更加需要具備維護知識產權安全的意識。

對博物館知識產權的保護可以借鑒我國目前對于淫穢物品鑒定權的相關規定。1988年新聞出版署《關于認定淫穢及色情出版物的暫行規定》：“新聞出版署組織有關部門以專家組成淫穢及色情出版物鑒定委員會，承擔淫穢出版物、色情出版物的鑒定工作。[23]” 1988年新聞出版署等四部門印發的《依法查處非法出版犯罪活動工作座談會紀要》第4條規定：“淫穢出版物的鑒定，必須有三名以上經出版主管部門指派，經司法機關聘請的人進行；鑒定后，應寫出鑒定書；鑒定人、指派鑒定人的單位應在鑒定書上簽字或加蓋印章；鑒定書應較具體地寫明鑒定結論的依據。⑨參見新聞出版署、公安部、廣播電影電視部、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印發《依法查處非法出版犯罪活動工作座談會紀要》[88]新出發字第216號。”所以博物館有必要抽調館內的工作人員同律師一道，組成知識產權侵權鑒定小組，對群眾舉報或發現的侵權現象進行及時的鑒定。博物館對藏品數字資源侵權行為的界定可以借助商標法中“商標近似”的概念加“接觸”為判定依據。即首先判定侵權行為的物理對象與虛擬對象是否與博物館藏品數字資源中的形象在文字的字形、讀音、含義或者圖形的構圖、著色、外觀近似，或者文字和圖形組合后的整體排列組合方式和外觀近似，或者其三維標志的形狀和外觀近似，或者其顏色或者顏色組合近似[24]。如果這些特征均不存在相似性，實際上也就不存在侵權行為的可能性。其次是要考慮博物館的藏品數字資源是否通過網絡渠道公開，侵權行為人是否在博物館工作過，或者與博物館之間曾有過合作關系，這些通常可以證明侵權行為人曾有機會接觸博物館的藏品數字資源并且有侵權的嫌疑。例如博物館將藏品數字資源交付出版社出版畫冊，出版社再將其編輯另行出版或者交與他人即構成了侵權。

侵權行為發生后，博物館對情節一般、損失不大的糾紛可以采取雙方協商的解決方式，即要求侵權人立即停止侵權行為并消除對博物館的不良影響。如果侵權人承認侵權并表示愿意承認自己的錯誤后，博物館可以酌情與對方協商、談判，簽署博物館藏品數字資源許可合同。如果侵權行為影響惡劣并且對博物館造成一定損失，則需要博物館向人民法院對侵權人提起民事訴訟，積極提供相關證據配合律師做好維權訴訟工作。根據我國《著作權法》、《商標法》、《專利法》的規定，知識產權權利人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可以獲得法院的支持。實踐中，維權合理開支主要包括律師費、公證費和其他取證費用、為訴訟花費的交通食宿費、訴訟材料印制費等[25]。所以博物館作為訴訟中的原告在請求中必須要明確地主張補償合理開支，只要是正常維權活動法院會依據事實予以支持的。

三、結語

黨的十九大召開之后，政策引導下的文化產業將會迎來新的發展機遇。中國博物館“文創產品開發熱”持續升溫，全國各地的博物館都在著手開發自己的館藏資源，數字資源的有效轉化也促進了中國文化的積極傳播。從布爾迪厄的觀點來看，博物館的數字資源是一種文化資本，可以轉化為經濟資本。數字資源的傳播可以擴大博物館的影響力及吸引更多的人進一步了解博物館，而博物館數字資源的轉化也構成了教育和休閑功能的另一種表達形式。而對于博物館知識產權的保護也是為了促進以原創為核心的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向制造業注入新的活力并促進產業的升級與轉型。博物館保護自己知識產權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利用館藏資源而不是阻止社會公眾分享與合理使用館藏信息圖片。博物館要加強自身維權意識，配合執法部門落實法律制裁、進一步遏制侵權現象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