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理性，區塊鏈如何賦能傳統行業

韓夏 侯宏

區塊鏈常被喻為“價值為中心的下一代互聯網”，在近十年迅猛發展。如果把2009年比特幣上線背后的底層技術稱為區塊鏈1.0，2014年以來以太坊等對智能合約的支持則代表著區塊鏈2.0的出現，而業界公司最近在提升交易速度和系統容量方面的努力，則被稱為區塊鏈3.0。每次技術更新，都幫助區塊鏈朝著通用目的技術的方向更進一步。

然而，承諾改變世界的區塊鏈似乎并沒有從虛擬貨幣的圈子里走出太遠，實體行業和日常生活中并沒有太多區塊鏈的身影。2017年9月在上海舉行的區塊鏈全球峰會上，以太坊創始人布特林（Vitalik Butrin）指出，區塊鏈沒有走出邁向實質性應用的關鍵原因，在于從業者難以抑制采摘“低掛的果實”（Low hanging fruit）的沖動。的確，在靠白皮書一夜暴富和比特幣幾十倍的投資回報面前，為什么要花時間去研究一個充滿未知數的技術以及其應用場景呢？

看起來情形似乎在好轉。大幅回落的比特幣價格和日趨嚴厲的政府管制使得幣圈浮躁略褪，而區塊鏈落地的討論漸多。鑒于目前區塊鏈業界觀點多于事實、理念多于實踐的現狀，本文采取略顯保守的方式展開。首先，從區塊本身的基礎技術特性出發，歸納了該新興技術的優勢和代價。然后，我們解剖“麻雀”，系統剖析了英國區塊鏈創業公司Everledger如何利用上述特征在鉆石行業開展商業模式創新?；诩夹g和商業兩方面的事實性分析，在最后一部分介紹關于區塊鏈與實體經濟結合的若干思考。

區塊鏈技術的優勢與代價

從技術上講，區塊鏈可被視為一種對數據讀寫采取特定操作方式的分布式數據庫。一方面，它是一種分布式存儲系統（見圖1），由多個具備存儲計算能力的節點構成。另一方面，它在操作方式上與傳統的分布式數據庫非常不同。以區塊鏈1.0為例，在存儲方式上，它不是把數據分割然后加以分布式存儲，而是把完整信息存入每一個分布式存儲節點，類似于復式記賬在不同的賬目下登記一致的信息。在數據結構上，每個節點都維護著完整的區塊鏈（公共賬本），每次寫入都會記錄在區塊中，并指向前一區塊，形成“鏈”。在讀寫權限上，傳統數據庫在技術上允許歷史數據的更改，但數據一旦被記錄進區塊鏈將無法更改。以上特性帶來了區塊鏈獨特價值，包括高韌性、可追溯和不可篡改，也帶來某種程度上不可避免的代價，包括成本和速度。

優勢：極高的韌性

韌性是指，當網絡中一旦某個信息庫出現了故障，如機房斷電、受到黑客攻擊或管理員操作不當等原因使得該信息庫不能正常讀寫，該網絡能夠繼續正常運行的能力。中心式數據庫設計最為簡潔有效，所有成員都統一從中心節點讀寫信息，而數據庫一旦發生故障，整個網絡都會癱瘓。為避免這一局面，目前主流的數據庫設計都是多中心，即使某個存儲節點出現問題，也不會引發大規模的癱瘓。區塊鏈則直接拋開了存儲中心的概念，網絡的任何節點都可以存有區塊按順序鏈接而成的區塊鏈，從而擁有最高的韌性。

優勢：可完全追溯

得益于獨特的數據結構，區塊鏈中記錄的任何交易信息都可以追溯到前一次信息。以比特幣為例，A向B發出一筆50比特幣的匯款，區塊鏈不僅記錄這筆交易，還可以追溯這50比特幣的來源，如其中30比特幣來自某一時間C對A的匯款，而另外20比特幣來自另一個時間D對A的匯款。實際上，自2009年比特幣誕生以來，全球所有發生過的比特幣交易，以及這些交易的歷史路徑，都可以通過區塊鏈查到。這些交易存儲在幾十萬個區塊中，按時間鏈條可上溯到創始區塊（Genesis Block）。利用區塊鏈，信息溯源不需要任何專業技術知識就一目了然。

優勢：信息不可篡改

數據一經寫入，區塊鏈底層機制可確保數據無法進行任何更改。一方面，由于公共賬本的存在，某個節點獨自對任何一筆交易進行任何修改，都會導致與其他節點保存的記錄不符，從而不被承認。另一方面，由于可溯源特性，被修改的信息如果與它上一環節的信息產生沖突，也會導致被識破。關鍵點在于，僅僅從節點寫入數據是無效的，只有當該數據被區塊鏈網絡確認為“共識”被記入“公共賬本”才有效。該過程基于區塊鏈的前述兩個特征（存儲方式和數據結構），配合密碼學機制，把信息篡改的難度提升到難以實現的高度。在區塊鏈系統中，不存在更改的概念，即便用戶自己有意更新，也只能選擇重新生成一筆記錄。

代價：存儲成本高

數據的分布式存儲帶來高昂的存儲成本。對于整個區塊鏈網絡而言，存儲總量是節點（用戶）總數量乘以信息量。例如存儲一個1MB的信息，在一個1000人的區塊鏈內就變成了1GB。另一方面，對于單個節點而言，由于交易量的不斷攀升，對歷史記錄的全量存儲壓力也會不斷增長。以比特幣為例，雖然比特幣每筆交易僅有字節單位的大小，但積累至今，單個全量節點的數據量已達163 GB，并且還在繼續增長?？梢韵胍?，對于其他區塊鏈應用，如果存儲照片、影音等大容量文件，存儲成本將是一筆巨大支出。因此目前所有區塊鏈項目都不會將這類信息都存儲于區塊鏈本身。

代價：存儲速度慢

在區塊鏈系統寫入一筆交易所需時間遠長于傳統數據庫系統。在比特幣區塊鏈上，十分鐘才形成一個新區塊。一方面，一筆交易要被區塊鏈網絡的若干節點認可，即形成所謂共識，需要經過復雜的密碼學算法運算，以及運算結果的串行傳播，直至全網認可；另一方面，在分布式網絡結構中，要確保所有節點都參與這個共識形成過程，過程的不確定性較大。比如，網絡端口的網速不同，地理位置不同，必然會延長傳輸時間。區塊鏈3.0技術正致力于改善上述問題，但單就存儲速度而言，無論如何仍是區塊鏈技術相對于傳統中心化技術的短板。 因此，實時性敏感應用如股票交易，可能在相當長時間內無法使用區塊鏈承載。

綜上，區塊鏈的技術實質是一個由多個節點共同維護的分布式賬本。它不是一個單獨的技術，而是若干技術按照一定架構組成的技術系統。它所使用的技術本身并沒有多少創新，真正決定其特征的（無論優勢還是代價）是其獨特的設計思想。其結果是，一方面，以一種分布式的方式實現安全可信的交易環境。另一方面，實現上述意圖的代價使得區塊鏈主要適用于低頻、低容量、高附加值的應用場景。那么，區塊鏈與實體經濟結合的過程中如何利用這些特征呢？

區塊鏈在鉆石行業的應用

與媒體的熱鬧相比，區塊鏈在實體行業的落地用例顯得極其寂寥，甚至有人認為沒有一個真正被驗證的落地案例。本文選取鉆石行業的區塊鏈公司Everledger作為“麻雀”來解剖。這家公司最近1000萬美元的A輪融資表明，傳統VC機構已認可它從初創期進入了快速發展期。

鉆石行業痛點：“唯一真相”的缺失

鉆石產業鏈運轉的基本過程是：鉆石開采；鉆石切割和打磨，切割廠大部分設立在印度；切割好的鉆石會被送往交易市場，比如位于比利時安特衛普的鉆石集散地；鉆石交易商會提著連在手臂上的保險提包帶入交易所進行實物交易；交易后將會由珠寶商分銷至全球各地，而鉆石的質量由單一珠寶商確認。

鉆石產業鏈上有兩個重要認證。一是由鉆石原產地政府頒布的金佰利過程認證，這是聯合國為避免“血鉆”流入市場對出口國政府提出的要求；另一個是鉆石評級證書，由權威寶石檢測實驗室（如GIA等）在成品鉆石上市前，檢測其物理特征后出具。消費者不僅希望得到真品鉆石，也越來越注重規避購買背后的道德風險，因而上述認證得到鉆石從業者的一致重視。

然而，近年來它們的公信力頻頻被挑戰，行業信任基礎遭遇滑坡。金佰利過程認證和GIA認證都曝出商家提前批量購買批文的丑聞，這通常與鉆石出口國的政府腐敗和評級機構的內部流程有關。更有甚者，不法份子按照真實GIA證書所示的規格加工人造鉆石，然后當作天然鉆石售賣，幾可亂真。此外，日趨流行的網上交易也給不法份子帶來更多鉆空子的機會。

區塊鏈帶來獨特的價值，包括高韌性、可追溯和不可篡改，同時也帶來某種程度上不可避免的代價，包括成本和速度。

這種行業不透明的現狀，也為鉆石資產的金融化帶來麻煩。盡管鉆石價值高昂眾所周知，但保險公司對這種資產深感棘手，因為很難對鉆石的公允價值和合法身份有可靠判斷。投保人可能不小心購買到贓物，從而在未來引發賠付爭議。并且，當投保方聲稱其鉆石被盜而申請賠付時，保險公司很難辨別這顆鉆石是真的被盜還是被投保人暗中轉賣給他人。另一方面，這種不透明也不利于資產擁有者從銀行融資。這不僅體現在消費抵押貸款，更困擾鉆石產業鏈上的大量中小企業。產業鏈中游企業購買原料或成品磚石占用大量現金流，卻很難獲得貸款。

顯然，鉆石行業面臨的是結構性問題，很難通過單一環節的努力得到改善。我們認為， 這一狀況背后的根源是唯一真相（single version of truth）的缺失。鉆石行業并不缺權威信息源，而這里的缺失體現在三個維度：一是存在于紙質文檔中的信息不便查閱且容易遭到篡改，二是這些信息與事實之間對應的唯一性受到挑戰，比如可能出現一份證書對應多顆鉆石；三是這些信息通常只針對某個流轉環節，無法形成完整的真相，進而難以優化整個產業鏈。

區塊鏈的鉆石行業解決方案

Everledger是一家位于倫敦的區塊鏈創業公司，創立于2015年。它為上述問題貢獻了解決方案：為每顆鉆石建立獨一無二的數字指紋和全球化公共賬本，促進鉆石流通市場和全球供應鏈的透明和開放，從而實現其價值的全程追蹤和保護。目前，通過與全球鉆石評級機構的全面合作，其區塊鏈平臺上登記的鉆石已經超過了200萬顆，成為名副其實的行業平臺。

創建“唯一真相”

區塊鏈并不提供真相，它只保護真相，保護它的唯一性。鉆石產業鏈上的關鍵信息，包括金佰利過程認證和鉆石評級證書，仍由原有機構出具。Everledger的價值，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這些業已建立的權威信息，而不是顛覆它們——把這些信息數字化，并按照區塊鏈的方式處理，能夠提供比傳統中央數據庫更好的安全性。

金佰利過程認證、GIA證書很早就能在網站上查詢，區塊鏈帶來怎樣的變化呢？首先，區塊鏈保證了這些認證信息是不可篡改的。中央數據庫上的數據處于單一機構的監護下，無法回應監守自盜的質疑，同時黑客也更容易入侵。區塊鏈則在技術上保證了一旦信息寫入，就無法進行二次更改或篡改。另外，區塊鏈可以保障登記的證書不會被冒用。當一份證書被冒用，登記信息時會被拒絕，因為它會與已經存在的信息沖突。最后，當信息登記者以實名出現時，它的登記行為將成為永久留存的證據，這使得信息造假容易追溯，增加對不法行為的威懾。

區塊鏈作為底層數據庫，可有效增進不同主體間的信任，而作為智能合約基礎設施，則可能進一步觸發商業模式創新。

更重要的是，當這些信息以時間線形式與其他交易信息整合起來，其唯一性得到了加強和延展。Everledger區塊鏈平臺登記的信息不僅包括這些證書，還包括鉆石加工過程中的一系列關鍵節點信息，比如負責篩選、設計、切割、打磨、評級的工匠，以及出廠后的歷次交易記錄（見圖2）。最近，Everledger與領先的鉆石定損機構DDL合作，把關于鉆石內在損傷風險的信息也登記在區塊鏈上。這些信息不斷豐富，而每增加一筆信息就追加了一層對鉆石價值的保護，因為這些信息永不銷毀，在鉆石悠長的生命周期中不斷發揮價值。

這樣，這個“唯一真相”不再是由某個中心化的機構提供和維護，而是隨著鉆石的流轉，由利益相關者共同撰寫、驗證、豐富，成為行業信任的基礎。

“唯一真相”的應用場景

在Everledger的實踐中，這個“唯一真相”可以提供給消費者、保險公司和銀行，在不同的場景中創造價值。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區塊鏈作為底層數據庫，可有效增進不同主體間的信任，而作為智能合約基礎設施，則可能進一步觸發商業模式創新。

場景1：支持零售商升級價值主張。周大福旗下高端鉆石品牌T-Mark力推鉆石行業從4C向4T轉型。所謂4C是指描述鉆石物理屬性的四個參數，即Carat（克拉）、Clarity（凈度）、Cut（切工）和Color（色度）。4T則旨在為鉆石賦予情感化的特征，包括Transparent（可知）、Truthful（可信）、 Traceable（可尋）和Thoughtful（可頌）。在臺前簽署合作協議的是周大福和GIA兩家行業巨頭，而價值主張的實現由Everledger的區塊鏈平臺支撐，通過周大福的T-Mark移動應用展現。

場景2：提升保險理賠效率、遏制保險詐騙。消費者為在Everledger上登記過的鉆石投保時，授權保險公司查驗該鉆石的可信信息，無需提供紙質材料。保險公司承保后，可以按照保險協議為該鉆石設計一個智能合約，約定賠付情景、條件和金額。當盜竊發生，消費者只需要向上傳約定的材料并經相關機構（如警察局）確認，保險公司便可按照約定執行賠付。整個過程都會在區塊鏈上形成不可篡改記錄，而鉆石的狀態亦更改為丟失。當竊賊交易贓物時，如果買家采取區塊鏈支持的交易方式，贓物將被識別并促發智能合約定義的下一步流程。

場景3：緩解鉆石產業鏈企業融資難問題。無論是鉆石打磨企業購買原料鉆石，還是交易商購買成品鉆石，融資難的重要原因之一是銀行不確定貸款者是否真的把錢用來購買真實標的。如果從獲得金佰利過程認證的原礦開始，鉆石交易就利用Everledger的平臺承載，銀行就可以從中獲取可信的標的物信息。更重要的是，銀行還可以跟蹤標的物的交易情況，比如貸款購買的原礦是否已經完成了切割和出貨，或者貸款購買的成品鉆石是否已經售賣給了零售商或消費者。銀行甚至可以與貸款方約定，智能合約直接把貸款方獲取的部分收入劃入銀行還款賬戶。

系統設計與盈利模式

顯然，上述解決方案利用了區塊鏈技術的諸多優勢，并且應用場景也大致符合低頻、低容量、高價值的特征。但是，讀者肯定也有困惑：難道上述場景所涉信息都會出現在區塊鏈上向所有節點公開嗎？難道隨著業務在全球范圍內的發展，業務并發量能一直維持在較低水平嗎？ 答案都是否定的。這涉及Everledger獨特的系統設計：公有鏈和聯盟鏈的混合架構。

在遵循區塊鏈總體特征（如第一部分所述）的前提下，聯盟鏈的技術擴展性優于公鏈，公鏈的數據安全性優于聯盟鏈。以比特幣和以太坊為代表的公有鏈，允許任意節點隨時加入網絡并隨時讀取公共賬本數據，也允許它們參與共識達成（即寫入數據）。以Linux基金會旗下的Hyperledger為代表的聯盟鏈，則僅允許授權節點讀取公共賬本數據，而這里所謂的公共賬本也特指由聯盟成員共同寫入、維護的賬本。也就是說，公鏈寫入需要經過所有節點的同意，而聯盟鏈寫入僅需要聯盟成員（通常包括交易多方和相關機構）的認可。

Everledger的混合技術架構正好取長補短。對于不可篡改要求最高的是鉆石的數據指紋和供應鏈足跡，這部分是放在公鏈上的，任何人都可以查閱。但一些具體的應用場景數據，比如成品鉆石的交易記錄、保單、索賠、融資、還款等，通常涉及個人隱私或企業商業機密的，則放在聯盟鏈上。其CEO萊安·肯普（Leanne Kemp）介紹，“大部分人只意識到我們的公鏈，但實際上我們真正的核心在第二條鏈上，因為是它把鉆石相關的所有商業活動串起來了?！?/p>

實際上，聯盟鏈也是Everledger盈利模式的基礎。把聯盟鏈作為一個平臺，通過API的形式對外開放數據，是Everledger獲取收入的方式之一。由于這種數據開放行為發生在區塊鏈架構下，聯盟鏈的核心成員都能看到調用記錄，該模式比傳統架構下的數據生意更透明可行。此外，Everledger還利用區塊鏈的高韌性特征，為聯盟成員提供數據備份和恢復等服務。當然，另一重要收入來源是相對傳統的平臺軟件授權。該公司尚未宣布盈利。

區塊鏈落地的思考

眾所周知，互聯網的核心功能是傳遞信息，而區塊鏈的核心功能是傳遞價值。那么，為何區塊鏈能擔此重責而互聯網不能呢？從Everledger的案例不難發現，區塊鏈貴在能保全唯一真相。這里，我們可以說區塊鏈是一種確權技術。相比而言，互聯網世界的產權是模糊的。這不是因為互聯網信息可以免費復制，而是因為互聯網對復制過程中的篡改缺乏管控手段。區塊鏈利用一系列技術設計填補了這個缺憾——它鼓勵產權共識下的復制。

作為確權技術的區塊鏈必然顛覆現有商業模式嗎？并不是。理論上，確權環節依附于估值環節。若價值未評估，則確權無意義。在Everledger案例中，鉆石評級仍是GIA等專業機構完成。區塊鏈為它建立唯一不可篡改的數字指紋、然后與每次交易記錄掛鉤，從而形成不斷延伸的確權鏈。沒有哪個環節被顛覆。相反，Everledger的出現補齊了缺失的一環，并有利于打通金融行業與鉆石行業的隔閡，為行業帶來結構性增量。

那么，說好的去中介化呢？我們認為，去中介化并非區塊鏈的底層價值主張，而僅僅是公共賬本技術在數字化資產交易場景下的應用特征。在資產的使用價值可以數字化（簡稱數字化資產）時，去中介化一般來說是成立的。區塊鏈確權和互聯網的信息傳遞加起來，確實可以極大地降低交易成本，讓一些中介活動失去存在的必要。但當資產的使用價值難以數字化，去中介化就存疑了。以鉆石為例，即使Everledger為每顆鉆石創造了獨一無二的數字指紋，鉆石的使用價值決定了它必須以實體化方式存在。區塊鏈無法承載圍繞該實體開展的種種交易活動和使用場景，因而交易商、零售商等中介環節并未被顛覆。可見，去不去中介化，要分析上鏈資產屬性和中介承擔的具體功能，不能一概而論。

除了對區塊鏈本身的認識，Everledger的案例對區塊鏈項目如何落地也有啟發。我們對Everledger的研究表明，它主要圍繞三個核心議題開展工作：做鏈、上鏈和用鏈。所謂做鏈，就是打造一個符合業務需要的區塊鏈平臺。這是Everledger創業初期的主要工作，幾經周折才確定了上述混合技術架構。所謂上鏈，就是吸引鉆石產業鏈上下游的各類信息輸入上述平臺。這方面，與GIA在鉆石數字指紋上的合作顯得特別重要，不僅因為GIA的專業性，更因其對下游的廣泛影響力。所謂用鏈，就是設計區塊鏈數據的應用場景，并吸引相關方加入，如本案例的零售商、保險公司和銀行等。拋開區塊鏈光環，這三點與典型的平臺策略并無二致。做鏈奠定基礎，上鏈和用鏈相互促進，共同推進Everledger生態成型演化（見圖3）。

在此過程中，我們要再次強調新勢力與傳統勢力合作的重要性。Everledger的創始人本身在鉆石行業和金融行業都有豐富的經驗，所以才能找準痛點。GIA這樣傳統權威機構的存在，幫助Everledger解決了平臺啟動中常見的“先有蛋還是先有雞”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消費者關系掌握在傳統企業手中。這是為何在一些具體合作中， Everledger往往隱匿在幕后，作為一個使能者滿足傳統玩家的業務需要，而不是高調地作為顛覆者出現在臺前。

當然，現在斷言Everledger成功還為時過早。最近，曾長期壟斷鉆石業上游的巨頭De Beers完成了其區塊鏈平臺的測試， 并宣布將成立一個獨立的基金會來管理該平臺以確保其獨立性。競爭是動態的，但對于鉆石行業和區塊鏈本身，無論如何都將迎來更好發展。當區塊鏈承載交易成為鉆石行業慣例，整個行業效率都將極大提升，而這非一日之功。

結語

面對區塊鏈這個新興的技術平臺，如何穿透去中心化、去中介化、顛覆行業這樣的宏大敘事，實現一個具體的業務價值，可能是很多人關心的議題。本文從區塊鏈的技術特征出發，剖析了鉆石行業區塊鏈平臺Everledger的早期案例，揭示了區塊鏈為傳統行業創造價值的基本邏輯。如果用一個詞描述區塊鏈的應用價值，我們愿意說，區塊鏈是一種確權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