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漢中
在檔案界存在著一個奇特的現象:在檔案工作進展不順利,或工作成效不顯著時往往歸咎于社會的檔案意識。于是,幾十年來,從領導的講話到檔案部門的總結匯報,從專家學者的學術文章到檔案學子的學位論文都在喋喋不休地討論著如何提高社會公眾的檔案意識的問題,然而……
謝倫伯格在其著作《現代檔案原則與技術》中曾提到一個有趣的實例:“如果在街頭上問一個普通的過路人,為什么政府要設置檔案機構,他多半會反問:‘檔案是什么,檔案機構又是什么?”“至于檔案本身,幾乎可以斷言,他準會提出‘為什么不把那些廢物一燒了事這樣一個使交談難以繼續下去的問題。”即使我們現在在大城市的街頭向行人提出同樣的問題,得到的回答同樣會讓我們感到失望。
檔案意識的形成是由社會存在所決定的。一般認為意識是人對環境及自我的認知能力以及認知的清晰程度。從客體感知層面去描述,意識的本質是“信息的分類處理”,從主體能動層面去描述,意識的本質是“將更新后的已知信息與行為目的相結合進行綜合分析、重新權衡要素權重、重新定位信息含義,繼而更新行為策略、觀點或立場”。在現實生活中,檔案一經產生形成就與利益有著極大的關系。在文字體系完善之后,人們便用于管理和文化創作,存儲起來作為檔案成為社會信息控制的機制,是社會管理不可缺少的一種工具,也是文明進步與發展的重要資源。在階級社會里,這種社會的控制資源與其他生產資料一樣為當權者所掌控,為鞏固當權者的利益服務,其他社會成員則被排除在檔案事務之外,即使朝廷的“學士大夫也罕有至其地”,而“終身不得窺一字”。千百年來的這種檔案管理模式,漠視社會公眾的利益需求,在一般公眾的心目中,檔案是存在的,但與自己無關,這應是一種無奈的選擇。
社會公眾檔案意識的缺失,直接導致自己的某些基本權利的失落而不自知。在現代社會中,我們其實就生存于檔案的控制之中,誰也無法超脫于檔案之外。人一出生就得上戶口,進入當地的戶籍檔案,以此來確定身份;上學后就會有學籍檔案,如若缺失,則無法順利升學;參加工作,單位則會為你建立人事檔案,對你的升遷具有重大意義;在工作中,則會大量產生文書或科技檔案;結婚成家,則會有婚姻登記,確定其合法性;購房購車,有關部門則會為你建立相關的財產檔案;你要創業,則會建立你的工商檔案、企事業檔案;你生病住院,醫院會為你建立病歷檔案……可以說,每個人的每一項社會行為,都會產生相應的檔案,同時,離開了檔案,也許什么事也干不成。檔案,就這樣深入到了我們的生活。而不可理喻的是,大家都非常輕視檔案,認為與己無關。這是因為在傳統文化的影響下,人們只是被動地生活在檔案之中,并沒有獲得相關的檔案權利,而要無奈地承擔著檔案帶來的一切后果。傳統的檔案管理體制是社會的權力部門管理檔案,則剝奪了被管理者的知情權、監督權和參與權。同時,由于管理者對檔案管理的失誤所引發的后果,卻要由對檔案事務沒有任何控制權的事主來承擔。對檔案的漠視和無知,并不是無關緊要的,而是意味著將面臨自身權益被侵害的風險。
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社會意識是社會存在的反映,社會存在的性質和變化決定社會意識的性質和變化。在現代信息社會,公民意識的提高,其中重要的一點是檔案意識的提高。因為民主的建立最重要的是公民知情權的實現,檔案是知情權實現的最重要的資源。《檔案法》頒布已經多年,《政府信息公開條例》也已經發布,黨和政府實際上已經賦予了社會公眾利用檔案的權利,我們已經進入提高社會公眾檔案意識的社會生態環境,然而社會意識的變化與社會存在的變化并非一定同步進行,意識在思維層面也有自己的發展規律,思維的深度和廣度可以與現實的社會存在相對的分離,因此社會意識有時候會滯后于社會存在的變化,有時候也會超前地對未來的社會形式進行思考和規劃。由于傳統文化的影響,公眾對檔案權利的突然降臨感到陌生,也無力正確地使用這一法定權利。當然也不排除有關檔案管理部門并不愿就此失去對檔案特權帶來的既得利益,有意無意地在具體的行為中沿襲著傳統的工作方法,消極地應付著檔案開放政策。這便是社會檔案意識難以提升的問題所在。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檔案這一事物,對于尚未進入小康生活的社會公眾并非物質生活的必需品,而是一種精神生活的奢侈品,在為生存而奔波的同時,還難以顧及檔案對于自己的意義,絕對不會如以檔案為職業的我們那樣對檔案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而且檔案意識的形成是長年累積的結果,是由社會存在所決定的,并具有相當的惰性,難以改變。檔案部門的宣傳教育活動可以在提升社會公眾對檔案的興趣方面產生影響,而要說提高社會的檔案意識確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們對于社會公眾檔案意識的提升實際上是可遇不可求,更不要奢望在絕大多數公民連檔案都無緣見識的社會環境中憑空增長檔案意識。
在新的社會環境中,如若仍然沿用傳統的思維定勢,從方便工作的角度去要求提高社會的檔案意識,只能是緣木求魚。而我們應做的是使檔案真正走向公眾,使他們的利益與檔案發生密切聯系,“永遠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奮斗目標”。我們所做的工作要以提高社會公眾的幸福指數為目標,實現社會公眾的檔案權利,使之真正從檔案服務中得到物質和精神上的滿足,激起社會公眾檔案意識的覺醒,利用社會力量來促使事業的全面改革。讓檔案真正成為一種公民共享的社會資源,實現社會的公平、公正、公開,激活社會公眾的文化創造力,從而推動社會的文明進步。
(作者單位:湖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來稿日期:2018-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