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判中企海外投資風險地圖

文/王穩 編輯/章蔓菁

受地緣政治、政府違約、貿易保護主義等因素的影響，全球投資風險呈現上升態勢。

當前，中國企業的海外投資發展迅速，但也面臨諸多風險和挑戰：不同國家不同的政局情況、經濟發展水平、營商環境、法律體系、宗教文化，使中資企業在海外投資過程中常常遭遇阻礙。充分發揮出口信用保險的功能，合理規避海外投資中的風險，對于保障中國企業的海外利益十分重要。

中企海外投資的特征與趨勢

商務部統計的數據顯示，2018年前九個月，中國企業共對全球155個國家和地區的4597家境外企業進行了非金融類直接投資，累計實現投資820.2億美元，同比增長5.1%。這些投資的主要特征如下：（1）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投資合作積極推進。1—9月，中國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新增投資107.8億美元，同比增長12.3%；境外經貿合作區建設新增投資41.3億美元，創造產值143.1億美元，上繳東道國稅費4.9億美元。（2）跨境并購穩步發展。1—9月，中國企業共實施完成跨境并購項目265起，分布在新加坡、法國、德國等49個國家和地區，涉及制造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采礦業等17個行業大類，實際交易總額433億美元。其中，直接投資191.7億美元，境外融資241.3億美元。（3）對外投資結構持續優化，非理性投資得到有效遏制。1—9月，對外投資主要流向租賃和商務服務業、制造業、采礦業、批發和零售業，占比分別為32.8%、16.7%、9.7%和9.2%。房地產業、體育和娛樂業對外投資沒有新增項目。

中企海外投資面臨的風險

隨著對外投資規模的快速增長，中國企業海外投資所面臨的風險與挑戰也大幅上升。一方面，一些歐美國家的對外政策出現重大變化，以政治保守主義、經濟保護主義、外交孤立主義和社會民粹主義為代表的逆全球化思潮不斷涌現，地區不穩定性增加；另一方面，世界經濟出現分化趨勢，發達國家經濟維持增長勢頭，而多數發展中國家經濟復蘇依然乏力。綜合來看，受地緣政治、政府違約、貿易保護主義、美國單邊主義政策以及部分投資東道國債務水平上升等因素的影響，全球投資風險呈上升態勢。

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下稱“中國信保”）發布的2018年國家風險評級結果顯示：國家風險水平下降，評級調升的國家有7個；國家風險水平相對變化不大，評級保持穩定的國家有178個；國家風險水平上升，評級調降的國家有7個。根據中國信保發布的2018年主權信用風險評級結果，2018年因主權信用風險水平下降而評級調升的國家有6個，主權信用風險水平不變且評級保持穩定的國家有168個，因主權信用風險水平上升而評級調降的國家有7個，因出現主權信用風險事件而被評為CE（Credit Event，出現信用風險事件）的國家有11個。此外，根據中國信保對企業海外投資風險層面的評估，截至2018年6月，監測到的海外買方破產企業共計3126家，其中歐洲破產企業數量最多，為2419家，其次是亞洲358家。

未來一段時間，中國企業海外投資仍將面臨較高的不確定性。根據中國信保對2018年國家風險和主權信用風險的展望，國家風險展望為“正面”的有13個，“負面”的有13個，“穩定”的有166個；主權信用風險展望為“正面”的有25個，“負面”的有23個，“穩定”的有133個。整體而言，全球國家風險和主權信用風險水平2018年有所上升，使得中國企業海外投資面臨的風險和挑戰仍然相當嚴峻。

一是中美經貿前景仍不明朗。從目前情況看，美國對現有世貿規則框架的不滿越來越明顯，且有意聯合歐、日等發達國家共建世界自由貿易的“朋友圈”。這將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對國際貿易產生直接且重大的影響，特別是新興市場國家的對外貿易和投資，受到的影響將更大。未來，不排除美國及其盟友在貿易和其他領域對中國采取更多的限制措施，中國企業的對外貿易和投資環境不容樂觀。

二是金融市場風險有可能進一步累積。隨著美國進入加息周期，美聯儲的加息力度也在不斷加大。根據最新公布的美聯儲加息點陣圖，2019年美聯儲可能會加息2—3次，從而使得美國的基準利率超過3%。這會對全球的資金流動產生明顯的影響。2008年以來，多數國家都采取了寬松的貨幣政策，但很大一部分資金并未流入實體經濟，而是流入各種金融資產，導致目前各國債務水平和資金杠桿率大多處于歷史高位，形成了不同程度的資產泡沫。在美聯儲加息帶來全球信用收緊的背景下，部分新興市場國家和低收入國家資本流出嚴重，國際收支狀況惡化，本幣貶值壓力增大，資本外逃與本幣貶值的惡性循環有所顯現。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的歷史經驗表明，全球金融危機的爆發具有相當程度的周期性，如果這些國家不能妥善解決本幣貶值、外債高企、國際收支失衡等問題，則有可能引發危機進而導致全球性的金融動蕩。這將使中國企業的海外投資不得不面對極為不利的外部環境。

三是海外投資面臨的政治風險持續上升。2018年以來，美俄戰略對峙等大國博弈的表現日益突出，且影響范圍遍布全球。在歐洲地區，英國脫歐的深遠影響正在顯現；與此同時，隨著恐怖主義事件的不斷發生，歐洲政壇向右轉的趨勢越來越明顯，歐洲一體化的前景愈發暗淡。在中東地區，敘利亞政府軍雖然占據了優勢，但內戰在短期內難以結束，美國和俄羅斯在該區域的地緣政治博弈難見分曉；伊朗局勢在美國退出協議后，再次趨于緊張，美、歐、俄等國圍繞伊朗的政治與經濟博弈，可能會產生較強的風險外溢效應；土耳其與歐美的關系有所惡化，未來在外交和經濟領域仍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此外，受美國不斷施壓的影響，俄羅斯、土耳其和伊朗互動頻繁，但三國在敘利亞問題上又存在較大的利益沖突，實質性合作存在諸多障礙，難以從根本上改變地緣政治格局。在非洲和拉美地區，由于經濟形勢顯著惡化導致社會矛盾凸顯，部分國家執政黨與反對黨嚴重對立，一些深陷經濟困境的國家，有可能發生更為嚴重的政治危機。

四是世界經濟發展分化加劇，使海外投資面臨新的難題。2018年以來，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以及新興市場國家之間的經濟增長態勢分化明顯。短期看：美國經濟仍會保持相對強勢，歐洲、日本經濟也呈現復蘇態勢；而一些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則遇到不同程度的經濟發展瓶頸，土耳其、阿根廷、馬來西亞等國的匯率大幅波動，非洲國家的債務問題也成為影響其吸引海外投資的重要因素。此外，美國對多個貿易伙伴發起的貿易戰，在擾亂國際貿易秩序的同時，還會持續阻礙新興市場國家的經濟復蘇，進一步加劇各國經濟增長的分化態勢。

中企海外投資的風險防控

中國企業走向海外，機遇與風險并存。在開拓海外國家市場時，企業既要搶抓機遇，又不能忽視風險防控。根據中國信保對全球國家風險狀況的分析和中國企業在“走出去”過程中所面臨的風險挑戰，筆者擬從政策制度、規范引導、機制建設等方面，為中企海外投資的風險防控提出如下建議。

一是要完善企業境外投資管理、監管和調控制度。當前中國企業對外投資仍處于從初創期向成長期轉變的過渡階段，與境外投資管理相關的監管和調控制度均有待進一步完善。鑒此，首先要堅決推進修訂后的《中央企業投資監督管理辦法》《中央企業境外投資監督管理辦法》以及其他相關的法律、法規的執行與落實，特別要提升《企業境外投資管理辦法》的法律效力位階，以夯實現有管理和監管制度，從“管投向、管風險、管程序、管回報”四個方面，劃定企業投資行為紅線；同時，要繼續試行中央企業投資項目負面清單管理制度，規范中央企業的投資導向，在條件成熟時將其轉為正式制度。其次，要通過合規監管、事前監管等手段，抵制非理性的跟風式、主觀性、盲目性投資傾向，對大額非主業、一味追求業務多元化、單純追求“走出去”的投資，以及一些不規范的投資行為，要實施嚴格監管，持續開展真實性、合規性審核，建立跨部門的境外投資合作反腐敗法律風險防控機制；要定期研究中國企業“走出去”的風險，引導企業在前期市場調研基礎上審慎科學決策，根據自身的經營特點和發展方向精準投資，提早制定風險管控措施。最后，在境外投資管理制度中，要將投資項目的風險管理、內部控制、監察審計等環節結合起來，督促企業不但要做好經營管理，還要做好廉政建設。

二是要建立、健全境外投資重大項目風險指導的制度和機制。企業在重大項目投資過程中，面臨著政治風險、經濟風險、法律和營商環境風險等多種風險，建立、健全風險指導制度和機制對企業來說是提高境外投資成功率的必要保障。對此，一方面要強化國家風險管理頂層設計，建議從國家層面統一管理境外經營面臨的各類風險，統籌協調相關部門、境外中資機構的相關工作，加強對企業“走出去”投資活動所面臨風險的審查，加快制定中國境外利益保護等法律，從戰略層面加強風險管理的頂層設計；另一方面，要充分借鑒發達國家保護本國境外利益的經驗，大力發揮政策性出口信用保險的作用，將出口信用保險內嵌于重大項目的實施過程中，以更好地保護我國的境外利益。此外，建議設立以政策性保險為主導的對外投資風險保障基金，鼓勵企業積極利用境外投資保險獲得融資便利和風險保障，并在基金框架下對投資保險進行專項支持。

三是要通過多種措施和機制保護企業境外投資的合法權益。首先，要提升政府服務水平，便利企業正常對外投資。建議進一步完善相關部門對對外投資企業的服務，簡化行政審批程序，合并和取消不合理的審批事項，便利企業進行合法的經濟活動，以防止企業資金的非正常外流，更好地促進企業合理、合法的正當對外投資。其次，加強對投資對象國的專門研究，成立相關智庫。鑒于中國企業在對外投資過程中，經常出現因不熟悉投資對象國的法律、稅務、制度、市場準入、行政管理等相關規定而與所在國家的政府、工會、環保組織等一系列機構發生沖突，并導致企業受到損失，甚至發生投資項目終止等情況，建議加強對海外投資對象國的相關政治、經濟、法律、稅務、市場準入條件和行政管理、環境保護運動NGO組織等相關問題的研究。再次，建議通過外交手段綜合保護企業海外利益。當前，由于一些國家法律制度的不健全，導致侵害中國企業合法權益的事件時有發生。對此，建議通過包括外交在內的一系列手段的綜合使用，加強各部門綜合協調，以保護中國企業的對外投資利益。同時，建議加強政府間的聯系和合作，通過與所在國政府簽訂雙邊投資協定，綜合運用多種手段，對雙方的對向投資進行有效的保護。在此過程中，政府還需注意協調雙邊投資貿易協定與國際現有的多邊投資貿易協定之間的關系，通過政府間的外交談判，有效保護企業的對外投資。最后，建議由政府牽頭，引導企業加強對海外投資相關知識的學習。由于中國企業在國際市場上進行貿易和投資活動的經驗相對有限，建議相關部門為企業定期舉辦海外投資相關學習專題講座，以及出版相關海外投資指導指南等，督促企業加強對海外投資相關知識的學習，更好地熟悉與海外投資相關的法律法規和制度，從各個方面對海外投資風險進行有效管控，力爭做到防患于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