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俊炯 編輯/孫艷芳
對于中國來講,全球貿易規則重構之路,既有諸多不容忽視的風險與挑戰,又蘊藏著難得的歷史性發展機遇。
近年來,WTO在協調國際貿易方面的作用趨于弱化,全球多邊貿易規則體系進入了重構期。回首重構之路,緣起復雜,既有多邊規則貿易體系落后于國際貿易發展需要的本源因素,也有雙邊貿易與區域貿易規則興起的漸進影響,更有逆全球化思潮和貿易保護主義的刻意破壞。展望前方,未來全球貿易規則的重構之路將是西方經濟體與新興經濟體在全球貿易乃至全球經濟治理領域的較量與博弈,進程漫長且會充滿變數。對于中國來講,全球貿易規則重構之路,既有諸多不容忽視的風險與挑戰,又蘊藏著難得的歷史性發展機遇。
自二戰以來,以WTO/GATT為基本框架的多邊貿易體制在推動全球貿易自由化和投資便利化方面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但成員國的增加(目前WTO已有164個成員國)和多邊管轄范圍的擴寬,加大了多邊貿易談判的難度,同時,貿易格局和貿易模式的變化也導致當前的多邊貿易規則面臨較大的調整壓力,而日漸洶涌的反全球化浪潮和貿易保護主義的抬頭,更構成了對全球多邊貿易體制的挑戰。
鑒于WTO框架下的多哈談判多年止步不前,各國紛紛開始尋求通過參加雙邊或區域貿易談判來使本國的利益最大化,全球雙邊及區域貿易談判因此獲得了快速發展,為國際貿易新規則的談判提供了平臺。從演變趨勢來看,推動貿易投資自由化發展的基本取向沒有變,但涉及的領域則從“邊境規則”向“邊境內規則”擴展,設立的標準也普遍更高。目前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國家仍然引導著未來貿易規則走向,不過隨著新興經濟體在全球經濟治理上的話語權和決策權的不斷增強,國家之間圍繞貿易規則制定和執行而進行的博弈,將會更加復雜和激烈。特別是2017年特朗普當選總統后,在“美國優先”的政策體系下,美國的貿易單邊主義愈演愈烈,不斷出臺各類保護色彩濃厚、凌駕于國際貿易規則之上的貿易政策,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對以自由貿易為取向的全球貿易規則體系的沖擊,也進一步加大了未來全球貿易規則重構的復雜性。
事實上,今年下半年以來,已有不少WTO成員國以各種方式表明了對WTO的改革立場或提出系統性方案,但直至11月舉行的亞太經合組織(APEC)第二十六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依然未能對有關WTO的改革達成共識。可以預見,全球貿易規則的重構之路將會非常曲折和漫長。
一是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直接威脅全球經濟增長,并會加大我國經濟的下行壓力。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在今年10月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中,將貿易摩擦視為拖累全球經濟的“主要威脅”,并將2019年全球實際經濟增長率較此前下調0.2個百分點至3.7%;11月,經合組織(OECD)發布的《全球經濟展望報告》也同樣表示了對貿易增長放緩的擔憂,并下調了2019年與2020年的全球經濟增長預期。作為全球第一大商品貿易國,全球貿易規模以及外需增長的放緩,再加上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必將影響我國的出口產業,并會通過影響出口而進一步加大我國經濟的下行壓力。今年以來,在中美貿易摩擦持續升級的背景下,雖然在人民幣有所貶值、出口退稅率提高以及“出口搶跑”等多重因素的對沖下,出口仍保持了相對較快的增長水平,但增長動能趨弱的態勢已經顯現——國內制造業PMI中新出口訂單指數已經連續數月位于榮枯線以下。可以預見,在外需增長放緩,中美經貿關系仍充滿不確定性,以及外貿企業“搶跑”對未來透支的影響下,2019年我國出口增速將面臨較大的回調風險,經濟下行壓力也會隨之增大。
二是在全球貿易規則重構的過程中,我國面臨的外部政策環境不確定、不穩定性因素較多,對市場情緒及企業家信心及投資決策的影響或將更為持久。全球貿易規則的重構是多國博弈的過程,難免會導致貿易關系緊張加劇以及政策不確定性上升,進而影響到經濟主體的投資決策和市場情緒。今年受到中美貿易摩擦發酵升級的影響,我國面臨的政策不確定性呈現明顯的上升趨勢。向前看,我國面臨的外部政策環境可能更加復雜甚至趨于惡化。第一,美國已經正式將我國列為戰略性對手,中美綜合競爭力的實質性變化決定了雙方貿易爭端或將是我國面臨的長期而復雜的問題。第二,按照美國當前的貿易政策導向,多邊貿易格局或將逐漸轉向雙邊貿易,屆時談判優勢將進一步向發達國家傾斜,發展中國家面臨的發展境遇或更加不利。今年10月,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已經宣布,將與英國、歐盟和日本就貿易協議的內容進行談判,預計最快于2019年1月開始。第三,從已簽訂的《美國、墨西哥、加拿大協議》(USMCA)來看,美國企圖新增針對非市場經濟國家和產品生產相關的排他性條款,以進一步孤立中國。這將使我國參與全球貿易規則重構的話語權受到較大限制。可以說,未來我國外部政策環境將面臨更多的不確定性,對相關領域的投資、生產均將帶來較大的潛在風險。
三是新一代貿易規則“寬領域、高標準”特點或對國內產業形成一定沖擊,甚至有可能使我國陷入價值鏈“低端鎖定”的困境。當前貿易規則的制定仍被美國等發達國家所主導,覆蓋面更廣、執行標準更高的新一代全球貿易規則正在區域談判中醞釀。不可否認,“寬領域、高標準”的貿易規則或更加順應全球經濟一體化的發展方向,但由于這些標準比大部分新興經濟體的現實水平高出很多,無疑將對我國國內產業形成一定的沖擊。如規則一致性(主要是降低非關稅壁壘)、更嚴格的原產地規則,將有可能導致大規模的貿易轉移,甚至使我國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有所下降;又如在知識產權保護方面,過高的保護標準和延長保護期限在短期內有可能增加我國技術進口的成本,增加企業負擔,不利于我國的創新發展。如何避免在貿易規則重構中被邊緣化,成為我國必須正視的問題。
機遇和風險往往共存,正所謂“無限風光在險峰”。國際貿易規則重構給我國帶來了壓力和挑戰,但其反映了當前全球經濟貿易發展的新趨勢,總體方向是積極的。我們必須深刻意識到這一點,積極參與全球貿易規則重構,為全面深化改革注入新的動力。
首先,積極參與全球貿易規則重構,有利于進一步提高我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話語權。得益于融入全球經貿體系,我國經濟得到快速發展。但就整體而言,我國作為國際經貿規則的適應者、遵循者的角色還沒有發生根本改變。此輪全球貿易規則重構,為我國在全球經濟治理結構中謀求與自身經濟實力相當的地位提供了契機。從自身利益和全球發展出發,我國有必要把積極參與貿易規則重構作為參與經濟全球化的重要平臺,通過加快簽訂雙邊以及區域貿易協定(如RCEP等)、貫徹落實“一帶一路”倡議、加大開放等措施,在全球性議題上更多發出中國聲音,以增強我國在國際規則和國際標準制定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11月底,商務部發布了《中國關于世貿組織改革的立場文件》,提出關于世貿組織改革的三個基本原則和五點主張,更清晰地闡釋了改革WTO的中國方案。文件的發布表明,我國正在全球貿易規則制定中主動尋求和發揮與自身實力相稱的作用,以把握對外開放的主動權,為我國長遠發展創造良好的外部制度環境。
其次,作為外部壓力,全球貿易規則重構可以推動我國深化改革取得新進展,從而釋放新的制度紅利。積極參與全球貿易規則重構,更重要的是以自身發展去適應、去引領貿易規則變化的新趨勢。我國經濟發展的實踐表明,我國對外開放的歷程,不僅僅是接受國際經貿規則的歷程,也是參考這些國際規則推進自身改革的歷程,而由此帶來的改革紅利或更為可觀。改革開放四十年來,我國經濟的市場化程度雖然不斷提升,但仍然存在一些不能適應全球一體化發展潮流的體制機制障礙,因而需要進一步加快市場化改革,以有效應對全球貿易規則變化對我國的挑戰。作為一種外部壓力,新一代“寬領域、高標準”的貿易規則,將有利于促使我國在國有企業改革、知識產權保護以及項目審批等諸多領域實現改革的新突破,進而逐步建立起與新一代貿易規則相適應的對外開放和市場運行體制,釋放新的制度紅利,為我國經濟的良性增長打下基礎。
目前,自貿區建設已經成為推動我國在全面深化改革和擴大對外開放上取得新突破、新進展的重要著力點。自2013年9月上海自貿試驗區掛牌以來,我國陸續批準并建設了12個自貿試驗區,對外開放區域布局不斷優化。11月底,國務院印發了《關于支持自由貿易試驗區深化改革創新若干措施的通知》,圍繞自貿試驗區建設發展需要,提出了53項工作措施,以推動自貿試驗區更好地發揮示范引領作用。下一階段,我國將通過在自貿區內創造更加開放的投資經營環境,進一步探索高標準的貿易規則在我國的適用性,并通過加快經濟轉型、深化改革,推動國內經濟運行對接更高標準的貿易規則,將全球貿易規則重構帶來的挑戰轉化為進一步增強綜合國力的歷史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