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關聯、政府補助與研發投入關系研究
——來自民營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

劉姍姍，樂菲菲

(濟南大學，山東 濟南 250002)

近年來，在國家創新政策導向的影響下，自主創新熱潮席卷我國民營企業，作為民營企業代表的創業板上市公司不斷涌現。創新是一項投資周期較長、風險較高的活動，其順利開展離不開資金的支持。政府補助作為政府干預企業經營的一種表現形式，是一種可得成本較低的資源，因此民營企業傾向于通過構建并加強企業政治關聯，希望借助高管的政治背景獲得更多的政府補助進而豐富自身現金流量，緩解借貸及財務壓力，加大對企業創新活動的投入，促進企業整體價值提升。本文擬以我國民營上市公司為樣本，在既有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探究政治關聯、政府補助及研發投入三者之間的關系，揭示不同層級的政治關聯對政府補助和研發投入的影響，以期為民營企業的健康發展提供有益參考。

一、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政治關聯與政府補助

一般而言，政治關聯是企業通過隱性的方式與政府之間形成的一種特殊關系，以此獲得自身所需發展資源。政治關聯有多種表現形式，在國內外上市公司中普遍存在[1]。目前，我國正處于產業轉型升級的關鍵期，鑒于民營企業自身存在一定的局限，在制度環境不健全的領域易面臨社會資源分配不合理、產權侵犯、融資難等問題，惡化了其經營環境，為獲得經濟資源分配優先權，一些民營企業熱衷于政治尋租，希望以此獲得更多政治資源和經濟資源以助推企業發展。

杜勇和陳建英[2]研究發現，相比無政治關聯的虧損企業，有政治關聯的虧損企業更容易出于獲取政府支持的目的而進行慈善捐贈，并以此獲得更多的政府補助；周杰[3]認為政治關聯對企業獲取政府補助和開展技術創新活動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并且政府補助在政治關聯和技術創新之間可產生某種中介效應；張金濤和樂菲菲[4]研究發現，政治關聯可以幫助企業獲得更多的政府補助。在資源效應[注]此處的資源效應是指政治關聯有助于增強民營企業的資源獲取能力,提高企業未來總收益。詳見于蔚、汪淼軍和金祥榮著《政治關聯和融資約束:信息效應與資源效應》，原載于《經濟研究》2012年第9期，第125～139頁。假設下，一些民營企業為把握競爭優勢，獲得發展所需的創新經濟資源，紛紛進行政治尋租，借此獲得更多的政府補助。此外，考慮到政治尋租的主要目的是通過擴大政治影響力為企業換取更多的發展資源，故所接觸官員的職位越高、與政府關系越好、政治影響力越大，企業得到的扶持就越多。據此本文提出假設1，即民營企業政治關聯與政府補助正相關，且高管的政治關聯層級(社會影響力)越高政府補助越多。

(二)政治關聯與研發投入

近年來，民營企業政治尋租現象越來越突出，一些學者還提出了政治關聯“詛咒效應”，即企業在通過建立政治關系獲得相應資金、人才、信息資源支持后，受企業內部資源配置監管力度不夠、管理者對企業發展前景過度自信或多元戰略轉變等影響，會造成所獲資源并未真正流向創新研究方面，降低了創新研發的投入力度，導致企業創新績效不佳。有的企業為獲得更大的政治影響力往往會付出更多的尋租成本，減少了企業對創新活動的投入，從而導致創新績效表現并未達到預期水平。羅明新[5]等人認為，政治關聯對技術創新的影響有“雙刃劍”效應，雖有利于創新資源獲取但不利于創新資源投入，進而不利于創新績效。還有不少學者認為，由于我國市場經濟發展環境及制度體系不完善，政治關聯作為制度環境下的產物，不僅可以為企業帶來融資方便、稅收優惠、政府補貼、延長貸款期限、產權保護等便利，而且在政治保護及研發經費財政獎補政策的影響下，企業會更傾向于加大創新研發投入以響應政府創新政策的號召。此外，企業高管的政治背景層級越高，其政治影響力就越大，既會向交易市場傳遞公司經營穩定的信號，提高創新融資效率，又可幫助企業獲得更多可用于創新研究的財政獎勵及補貼，進而刺激企業加大創新支出力度，提高企業自主創新水平。據此本文提出假設2，即民營企業政治關聯與研發投入正相關，且高管的政治關聯層級越高研發投入越多。

(三)政府補助的調節作用

創新是國之重任，是發展之動力[6]。隨著我國經濟發展進入高質量階段，創新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我國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扶持政策加大對企業創新的激勵力度，企業獲得了更多的創新資源，近年來享受政府補助的創新企業數量有所增加，但整體占比仍然較低。各地政府資源通常會向國有企業傾斜，中小民營企業在創新發展中可獲得的政府資源相對較少，因而不少民營企業希望通過建立與政府之間的隱性關系，以此得到更多創新獎補政策的傾斜及相關創新資源，其中政府補助作為可得成本較低的資源較為普遍。余明桂等[7]認為與地方政府建立政治關聯的民營企業較之沒有政治關聯的企業確實能夠獲得更多的財政補貼，且在制度環境越差的地區，這種補貼的獲取效應越強。對于企業而言，創新是一項高投資、高風險活動，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而政府補助可以幫助企業緩解財務周轉困難和資金短缺問題，減少創新活動的壞賬風險。同時，企業在政府補助的幫助下，增加了可自由支配的現金流，使企業擁有更多現金儲備，這在一定程度上會刺激企業加大創新研發投入，使政治關聯對創新投入的積極作用更多地通過政府補助的形式表現出來。據此本文提出假設3，即政府補助正向調節了政治關聯的積極作用，并促進了民營企業加大研發投入。

二、研究設計

(一)變量的選取

1.政治關聯。既有研究中對于政治關聯的衡量并無確切標準。例如，羅黨論和劉曉龍[8]以具有政治背景的董事所占比例來衡量政治關聯；李維安和徐業坤[9]以董事長及總經理的政治背景來衡量政治關聯；閆雪琴和孫曉杰[10]以企業所有高管的政治背景作為衡量標準。本文借鑒既有經驗，認為企業董事或總經理現任或曾任職于政府部門，擔任或曾經擔任黨代表、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或在某行業組織占據重要席位，凡符合以上條件之一即可表明存在政治關聯。

2.政治關聯層級。本文參照企業董事或總經理過去及現在的履歷，了解其與哪一層級政府有聯系，并將其由高到低歸類劃分為中央、省級、市級、縣級以及縣級以下5個政治關聯層級。其中，企業董事或總經理中的黨代表、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和行業協會領導級別比同級政府級別低一級。

3.政府補助。考慮到企業規模的影響，僅依據政府補助金額進行判定可能會降低結果的可信度，故本文采用政府每年對企業的補助金額與企業規模的比值進行衡量。

4.研發投入。研發投入包括研發人才隊伍建設及研發資金投入兩部分。由于不同企業的產業性質不同、規模大小不一，故研發人才隊伍建設采用研發人員數與企業規模的比值來衡量，研發資金投入采用研發投入總金額與企業規模的比值來衡量。

5.控制變量。選取控制變量是為考察企業內部治理結構、資本構成、所在地市場化水平、經營發展狀況、成長性等因素的影響，本文參照田利輝[11]等人的做法，選取市場化水平、企業規模、資產負債率、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股權制衡、總資產收益率和主營收入增長率等指標作為控制變量，另對行業及年度進行控制，具體定義詳見表1。

表1相關變量說明

(二)數據來源與模型設計

1.數據來源。本文選取2012年—2016年我國民營上市公司的數據為研究樣本，剔除保險及金融行業公司數據，篩選非ST公司數據，并對數據在 1%以下和 99%以上的分位數進行Winsorize縮尾處理以增強數據可靠性，最終得到7773家民營上市公司數據。此外，衡量企業所在地市場化水平的指數來源于王小魯等人編著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6)》[12]。政治關聯及政治關聯層級數據根據公司所披露的年度報表中有關高管的政治背景及履歷進行整理得到。

2.模型設計。本文設計了3個模型，模型1用于驗證政治關聯與政府補助之間的關系，模型2用于驗證政治關聯與研發投入之間的關系，模型3用于檢驗政府補助在政治關聯與研發投入之間所承擔的角色。具體如下：

FS=a0+a1PC1+a2PC2+a3Control+ε

(1)

INV=b0+b1PC1+b2PC2+b3Control+ε

(2)

INV=c0+c1PC1+c2PC2+c3FS+c4Control+ε

(3)

三、實證檢驗

(一)描述性統計與相關性分析

表2是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由表2可知，7773家有效樣本中存在政治關聯的企業占比高達86.2%，且整體政治關聯層級較高。研發資金投入MON及研發人才隊伍建設PER兩者系數均值較低，說明我國民營企業整體創新投資強度不高；政府補助FS與研發資金投入MON兩者均值差別不大，顯示出較高的相關性；政治關聯PC1和政治關聯層級PC2與政府補助FS及研發資金投入MON沒有表現出顯著相關；研發人才隊伍建設PER與政治關聯PC1顯著正相關，但與政治關聯層級PC2顯著負相關；市場化水平MAR與政治關聯PC1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經濟越發達的地區企業政治關聯度越低；市場化水平MAR與政府補助FS、研發資金投入MON及研發人才隊伍建設PER系數都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市場化程度越高，資源分配越公平合理，企業也更注重創新研發。

表2描述性統計結果和主要變量Pearson相關性

注：*、**、***分別代表在10%、5%和 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

(二)線性回歸分析

考慮到Pearson操作僅表示兩個變量之間的相關關系，結果可能存在一定偏差，因而本文采用線性回歸分析以作進一步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

表3回歸結果分析

注：*、**、***分別代表在10%、5%和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

由表3可知，在模型1的回歸結果中，政治關聯PC1與政府補助FS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政治背景的存在的確會給企業帶來更多的政府補助，這也解釋了為什么越來越多的企業熱衷于構建政治關聯。但政治關聯層級PC2卻與政府補助FS在1%的統計水平上負相關，表明假設1中“高管的政治關聯層級越高政府補助越多”沒有通過檢驗。可能的原因是，企業政治尋租的目的有多樣性，企業尋求政治關聯，除了可以獲得一定的經濟補助外，可能對企業進入管制行業以及在借貸限制和產權保護等方面也會有更多幫助，故而企業傾向于通過較高的政治影響力獲得更多對經營有利的其他特殊待遇以實現企業業績的增長。在模型2的回歸結果中，政治關聯PC1與研發投入INV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正相關，驗證了假設2中的“民營企業政治關聯與研發投入正相關”。目前，國家大力倡導科技創新，為創新企業提供了政策、稅收、資金等方面的優惠，企業通過政治關聯獲得特殊待遇后，也會積極響應政府創新號召，加大企業創新研發投入。另外，政治關聯層級PC2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假設2中的“高管的政治關聯層級越高研發投入越多”沒有通過檢驗。可能的解釋為，企業在構建高層級政治關聯的過程中花費了較多的尋租成本，較高的尋租成本會對企業創新研發投入形成一定的擠出效應。在模型3的回歸結果中，政府補助FS與研發投入INV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政府補助緩解了企業財務資金周轉問題，豐富了現金儲備，有利于企業加大創新研發投入。另外，政治關聯PC1與創新投入INV的系數(0.022)仍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但較之模型2的系數(0.033)略小，說明企業依靠政治背景可以獲得更多的研發經費補助，用于豐富其自身所需的創新資本進而促使企業增加創新投資。從這一角度來說，政治關聯對企業創新研發投入的積極影響更多是通過政府補助的形式表現出來。由此，假設3得到驗證。此外，市場化水平MAR、企業規模SIZE、總資產收益率ROA在3個模型中均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資產負債率LEV、主營收入增長率GRO與研發投入INV都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負相關。

為防止回歸變量存在多重共線性進而影響結果的可信度，本文利用方差膨脹因子進行再次驗證，最終所有VIF值均小于2，說明不存在明顯的多重共線性問題。另外，為防止變量之間存在內生性，本文進行了hausman檢驗，最終結果顯示p值約為0.958，接受原假設，故所有解釋變量均為外生變量，結論可靠(實證結果限于篇幅而未列示)。

(三)分組回歸分析

為進一步檢驗政府補助的調節作用，本文特引入政治關聯與政府補助的乘數作為交叉項，以企業是否存在政治關聯進行分組，對樣本進行分組回歸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由表3中模型4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引入交叉乘數后，模型的擬合度明顯提高。此外，研發投入INV和政治關聯層級PC2及政治關聯PC1的系數皆顯著，說明政治關聯與研發投入正相關，但政治關聯層級越高研發投入越少。政治關聯PC1與政府補助FS的交叉項系數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為正，且加入這一交叉項變量后政治關聯PC1與研發投入INV的系數仍顯著為正并略有增大，說明政府補助正向調節了政治關聯對研發投入的積極影響，并且這種積極作用更多是通過政府補助這一形式表現出來。另外，市場化水平MAR、資產收益情況ROA及政府補助FS的系數皆有明顯提升，說明市場經濟發展水平、企業經營狀況及政府財政支持對企業研發投入有積極作用，結論與前文一致。

四、結論與啟示

(一)結論

本文在既有研究的基礎上，采用2012年—2016年我國民營上市公司數據，進一步探究了政治關聯、政府補助與研發投入三者之間的關系。實證研究表明：其一，政治關聯與政府補助正相關，但政治關聯層級與政府補助負相關；其二，政治關聯與研發投入正相關，但政治關聯層級與研發投入負相關；其三,政府補助正向調節了政治關聯的積極作用，并促進了研發投入的增加。

(二)啟示

在我國，多數民營企業因在企業規模、經營管理、融資以及社會資源的配置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問題而使其創新發展受限，因而希望通過構建高層級的政治關聯以獲得更多的政府補助。政治關聯作為企業的一種重要外部資源，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民營企業的健康發展，企業應充分利用政治關聯所帶來的政策性資源并努力發揮其最大效用，促進企業利潤增長。但在這一過程中也應充分考慮到企業政治尋租的成本，尤其是企業在追求較高的政治影響力時，其尋租成本也會隨之增加，且所需承擔的就業、服務、環保等社會責任也會增加，一定程度上會造成對企業創新資源投入的擠出。同時，政府在資源配置中占據重要地位，應更加公平合理地配置各類資源，適當加大對民營企業財政性補助的傾斜力度，緩解民營企業創新研發資金不足的問題，更好地調動民營企業創新積極性。此外，政府還應不斷完善創新發展環境，健全企業產權保護法規，加強對民營企業的產權保護，為民營企業搭建公平公正的創新資源獲取平臺，并出臺更多的創新激勵、獎勵政策以充分激發民營企業的創新活力。當然，民營企業的管理者也應提高對企業創新投資的重視程度，積極推動企業自主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