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樸實的一生

彭德全

一個深秋初冬的下午，年邁病弱的母親突然離開了我們。我沒有想到母親會走得這么快，思想上一點準備都沒有。我的眼前時常會浮現(xiàn)母親慈祥的面容，那些關(guān)于母親點點滴滴的往事，令我久久不能平復(fù)。在萬分悲痛和內(nèi)疚中寫下這篇文章，以寄托我對她深深的思念。

母親生于1929年，卒于2017年，享年89歲。母親從小家境貧寒，沒進過校門，不識文化。嫁給從事鐵路建設(shè)、煤礦開采、地質(zhì)勘探工作的父親后，跟隨父親輾轉(zhuǎn)到過四川、甘肅、青海、陜西、云南、貴州等地謀生，住過帳篷、土簍子，生活特別艱苦，經(jīng)歷了很多磨難。在那些艱難的歲月里，個人的命運往往也是脆弱的。母親告訴我，在國家三年困難時期，大哥高燒昏迷，母親只好將年幼的我反鎖在荒野鐵路工地邊的工棚里，一人背著大哥走到二十多公里外的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所看病，走得急家里也沒留食物，哭鬧的我靠鄰居從門縫里塞進一碗牛皮菜活了過來。待大哥從昏迷中醒來，問弟弟呢，母親才回過神來，又慌忙趕回家中看我。1960年，母親帶著大哥和我，乘坐破舊的老式客車走了一整天，到達桐梓一個鄉(xiāng)鎮(zhèn)。晚上，我高燒不醒（燒成肺炎），送到醫(yī)院，醫(yī)生告訴母親，不要治了，救不活了。母親怎舍丟棄我，在她的堅持和照顧下，我最終活過來了。母親不怕苦不怕難的精神，總是在我遇到挫折時激勵著我，無論再難也要有活下去的勇氣。

從小母親就教育我們做人心要善，要走正道，要吃得苦，要愛學(xué)習(xí)。六、七十年代毛主席號召學(xué)雷鋒，母親給我說要像雷鋒那樣做好人做好事，要樂于助人。我聽了母親的話，見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就盡力去幫，經(jīng)常幫鋪路道班工人修路，幫學(xué)校建圍欄，幫需要的老人擔水砍柴，從小養(yǎng)成了助人為樂的好品格。母親說做人還要讓得人，受得住氣，吃得了虧，那時家里貧窮，我們出門常受人欺負，經(jīng)常被同學(xué)打得鼻青臉腫，母親十分心痛又十分忍耐，告訴我們不要一報還一報，要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母親一生節(jié)儉、勤勞、心善，處處替他人著想，偶爾在外吃一次飯，剩一點飯菜都要叫我們打包走；她不愿意讓我們帶她去商場買新衣服，連給她在網(wǎng)上買的新衣服也總是舍不得穿。母親什么都舍不得丟，她認為留著總有用處，連洗臉水都留著沖廁所。母親年老多病，我們兒女想給母親請個保姆照顧她，她怕花錢執(zhí)意地拒絕了。母親住在我家，因擔心她行動不便，我說每天中午回家看看，她說不要回來，不要影響工作。母親一生節(jié)儉，是因為從小苦夠了，餓夠了飯，窮夠了，沒錢的日子過怕了，擔心子孫們再過那樣的日子，所以一分一粒不舍得用。我們卻不理解，總是認為她鄉(xiāng)下的習(xí)慣沒有改，總是抱怨她老人家，甚至責備，不要說現(xiàn)在，就是在她生前，我每想這些事都十分難過。

上世紀80年代父親早逝，這么多年來，我們沒有好好陪伴母親。我們做兒女的粗心，不常給她老人家去電話，她也不經(jīng)常給我們撥電話，怕打擾我們，影響我們工作。我總盤算著，退休后就好好陪母親出去走走看看。然而沒有等到我退休，母親已經(jīng)撒手人寰。每念及此，我真后悔，最艱難的日子都走過來了，可是日子好了，我們未能陪母親開心走完最后一程，我怎么對得起母親。

早年的磨難對母親的身體造成很大傷害，晚年的母親多病，身體基礎(chǔ)差，十分虛弱。離世前在我家的三個多月，她常對我說，人老了，周身都是毛病，活著遭罪，給兒女添麻煩，拖累兒女，真想早點死。母親走之前的近半個月，因工作原因我沒去看她，也只是給三弟打電話了解情況，都沒有直接打給她，我沒有想過，她老人家在陰冷的季節(jié)更加孤獨寂寞，現(xiàn)在才想到這些，我怎么后悔也沒有用了，我心里難安呀。

2017年11月16日，兒女們上班去了，母親一個人面帶微笑安詳?shù)刈吡恕Ｄ赣H身上匯集了許多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美德。母親用言傳身教、潛移默化教會我們?nèi)绾巫鋈耍趺醋鍪拢囵B(yǎng)了良好的家風(fēng)，母親是我們兒孫永遠學(xué)習(xí)的榜樣啊。現(xiàn)在母親走了，她應(yīng)該是舍不下我們的，但她看到兒孫們都能夠像她希望的那樣做人做事，她也安心了。我為我有這樣高尚的母親感到自豪，我為我沒能好好報答母親而終身愧疚。

2017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