摳門老夏

王會敏

那天臨下班，我被同事小劉拉進一家美容會館。老板笑意盈盈、不厭其煩地向我介紹當(dāng)下流行趨勢，忽然話鋒一轉(zhuǎn)說：“好皮囊加上外界修飾，肯定會更美。”然后，她翻開一大本樣冊，讓我欣賞，還告訴我臉上某些黑痣不利于人生運數(shù)，最好祛除。看著樣冊上做過微整形的美麗姑娘，再環(huán)視消費價格，又想想老夏，我漸漸不自在起來。

走出美容會館，我心中有了疙瘩，巴不得迅速將黑痣除掉。回到家，見我滿臉愁云，老夏問：“乖女兒，誰又惹你了？”我把包丟在沙發(fā)上，噘嘴鼓腮：“我要去美容！喏，若不是臉上的黑痣，我恐怕早就找到對象了，就是它影響了我的‘運數(shù)。”老夏“撲哧”一笑：“你這地道的‘90后，還迷信這個？”老夏的說法讓我不屑一顧，我撇撇嘴：“你舍得掏錢不？”老夏嘿嘿一笑：“不就是點一顆痣嗎？能花幾塊錢？我包了。”我瞬間喜出望外。

事實證明，我太單純了。周末，我和老夏去逛街，正好路過那家美容會館，我便把她拉了進去。可還沒走到前臺，我就被她拖了出來。她一邊倔倔地往前走，一邊喋喋不休：“這都是什么地方呀？都搶錢呀，是咱們能進的不？”我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就被拽了出來。

老夏的“摳”是從我記事就印在腦子里的。小時候，家里洗臉、洗腳用的水一律不能倒，因為老夏要用這些水洗襪子，沖馬桶。有次，我竟忘得一干二凈，把洗臉?biāo)樖值沽耍l知老夏氣得嘴發(fā)紫臉發(fā)青，沒完沒了地念叨：“家規(guī)第一條，節(jié)約用水；家規(guī)第二條，合理開支；家規(guī)第三條，不浪費資源……”我將那些條條框框背得滾瓜爛熟，然后瞥了老夏一眼，小聲說：“守財奴，寇老西兒。”

從小被“家規(guī)”束縛，我現(xiàn)在決定反抗。第二天，我瞞著老夏進了美容會館，任憑老板拿著激光儀器，“嘭嘭嘭”朝我臉上的黑痣點去。付錢的時候，我傻了眼，加上后期護理，將近一千元，這可是我近半個月的工資呢！回到家時，老夏瞅著我臉上的印痕，再瞅瞅我依然布滿烏云的臉，一言不發(fā)。我越想越委屈，竟溢出眼淚：“美容院真騙人，一顆痣就去掉幾百元！”那天，出乎意料，老夏沒動家法，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句：“上當(dāng)學(xué)乖，受騙學(xué)能。”

然而，過了數(shù)日，黑痣不但沒有掉，顏色反而深了。我十分惱怒，花了錢還遭罪受，便去美容會館討說法。老板解釋：“皮膚的類型很多，你的痣長得深，需要多次處理。”這意思是還要我接著往里砸錢？我白了一眼老板朝外走去，忽然想起老夏那句話：“缺陷也是一種美。”

這天清晨，老夏拎著個塑料袋子進門，興沖沖地說：“這么好的菜葉，滿市場扔得到處都是，瞧瞧我撿了這么多，又省不少錢呢！”我目瞪口呆地瞅著一堆菜葉，忍不住朝她吼：“咱能不能別這樣節(jié)約，菜葉外面肯定有農(nóng)藥殘留，命比菜葉貴。”老夏沒有辯解，繼續(xù)擇菜葉。

開飯的時候，老夏在一旁講：“放心吃吧，我完全按照網(wǎng)上說的，炒菜前經(jīng)過鹽泡、清洗，絕對不會出問題。吃飯講究，身體就不講究啦？臉上有顆痣怎么了，非得……”老夏又哪壺不開提哪壺，看著色香味俱全的菜，我自動屏蔽了她的嘮叨，忍不住動起了筷子。

我以為老夏是千年不變的“摳”，沒想到她還有大方的時候。那天下班回家，老遠(yuǎn)就聽見院子里十分熱鬧。我推門進去一看，老夏正揮動著電動推子給對門鄰居張叔剃頭，旁邊還坐著兩位等著“服務(wù)”的老太太。他們一見我回來，都笑著夸老夏免費為人民服務(wù)，品格高尚。

鄰居們走了之后，我意味深長地問老夏：“義務(wù)幫別人理發(fā)，不怕浪費咱家的電？”老夏卻撇撇嘴：“費點電算什么。大家夸我手藝好，我心情舒暢，就能長壽！”

嘖嘖，這“精打細(xì)算”的老夏，也是沒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