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戰斗

南風

這是一檔不可能的欄目！每月一張任務卡，挑戰不可能——

和兵馬俑一起，并肩作戰！

[一]

楊厚勇打開手電筒，行走在夜間的兵馬俑坑內。他眉頭深鎖，電筒的微光映出他高鼻深目的臉龐。

夜幕之中，一排排兵馬俑比白日更顯威嚴。他們的肉身已經逝去，卻被時間賦予了恒久的人格和生命，抵御住時間腐朽萬物的力量，屹立在萬籟俱寂的黑夜里，仿佛隨時準備重回戰場。

“喂，為啥我們驅魔師天天都是上夜班？還沒有加班補貼？你說我們圖個啥？”楊厚勇身后的見習驅魔師陸修羽氣鼓鼓地撇著嘴。

“今天要是抓不到藏匿于兵馬俑中魔化的狐妖，你這個實習生就等著失業吧。”楊厚勇冷冷道。

“那狐妖已經修煉了幾千年，早已能任意幻化成各樣人形，為何吃力不討好，誤入魔道，還特意來這兵馬俑坑給我們送人頭？哦不，妖頭。”陸修羽翻手打了個哈欠。

“少廢話，小心兵馬俑復活把你收拾了！”楊厚勇厲聲道。

話音未落，楊厚勇撞上了一匹戰馬。倏然之間，暗夜里發出螢火的微光。螢火的光點燃了戰馬的雙眸，那雙眼睛如同浸入清水的寶石，在暗夜中閃亮起來。戰馬上的一位兵馬俑睜開雙眼，眼睛閃著魅藍色的光，全身的鎧甲戰衣也恢復了舊時顏色。戰馬仰頭嘶吼，馬蹄摩擦著大地。

“大秦將軍秦武在此，爾等凡人聽令！”雷霆之聲在二人的頭頂響起。

陸修羽趕緊躲到楊厚勇身后：“哇！你不用這么烏鴉嘴吧？”

“敢問將軍有何指教？”楊厚勇不卑不亢。

“我等鎮守之地，正是時間之輪的匯聚點。方才那狐妖已找到時間之輪的入口，回到過去，必定想惑亂中原，篡改歷史，敗我大秦基業。你們二人既是驅魔師，快隨我回到大秦，抓住狐妖，以免釀成大禍！”

說罷，將軍信手一揮，身后的兵馬俑盡數睜開藍色的鬼魅雙眼，拿起武器，自動讓出一條狹窄的光路。光路的盡頭，是一面懸在空中的時空銅鏡。

“走吧，去抓那狐妖！”楊厚勇拽起陸修羽的領子，將他往鏡中一推，自己也緊隨其后。剎那間世間晦暗，無數光點晃動在陸修羽眼前，猶如流星般瘋狂卷來。瞬息間，眼前又一片大亮……

[二]

秦國戰場。

兩人一落地，便置身于秦軍軍營。前方秦軍正在與敵軍浴血廝殺，卻節節敗退，這秦軍將領鎮守的城北門竟是說破就破！正街上百姓一哄而散，互相踩踏，敵軍竟如同過江之鯽，轟然涌了進來！兩軍交鋒，一時間血流成河。

“頂不住了！”有士兵丟盔棄甲，無奈道，“將軍！”

那騎在戰馬上的將軍正是方才在兵馬俑坑內蘇醒的秦武，他憤然道：“那狐妖用妖術蠱惑我前方戰士，將我方的戰術隊形全都竊取，我才會節節敗退！誰與我一同，斬殺狐妖！”

“將軍！我白森愿至死追隨將軍，死戰不退！”一位少年用稚嫩的聲音吼道。這少年不過十六歲，沒有多數武人的高大英氣，他雙目漆黑，皮膚蒼白，生得十分俊朗。雖是一介書生的模樣，上戰場的眼神卻比誰都要堅定。

“死戰不退！”受了這小小戰士的激勵，所有秦軍一同怒吼道。

秦武舉起長劍，吼道：“死戰不退！要死大伙兒一起死！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四海盡歸，華夏統一！”

“四海盡歸，華夏統一！”秦軍大喊。戰士們的眼中燃著熊熊火焰，一個個視死如歸。那壯闊山河的景象，仿若整個兵馬俑復活在眼前。

見習驅魔師陸修羽資歷尚淺，且是第一次見這殘酷的景象，瞬間心中百感交集——戰場之上，有人一戰即降，丟盔棄甲，卻也有人看破生死，但求一戰以報家國。

“天，這熱血場景，我以為只有電影里才會出現……”陸修羽忍不住感嘆。

“秦國局于西北一隅，地貧民弱，既沒有韓、趙、魏的家底，又沒有齊、燕的淵源，更比不上楚國超強的資源和疆域，你可知為何最后得天下的是秦？”楊厚勇牽來兩匹戰馬，分了一匹給一臉驚異的陸修羽。

“不怕死唄。”陸修羽由衷感嘆。

楊厚勇輕笑：“秦人務實，下馬善耕，上馬能戰。從商鞅興法以來，連士兵都要挑最優秀的農人來做。秦人用嚴酷的法家路數，在最快最短的時間內，建立起一支軍隊的架構和士氣。商鞅定下‘二十等爵，倡導‘棄禮儀而尚首功，秦軍就算戰死沙場，他的戰功也能送到家中。戰死，是秦軍至高無上的榮譽！所以秦軍能橫掃六國，北擊匈奴，南攻蠻族，一統華夏，猶如一支鐵騎。不像有些人，上個夜班就哭天喊地，執行個驅魔任務也是貪生怕死。”

說罷，他翻身上馬，緊隨秦武，揚長而去。陸修羽被嘲諷一番，很是尷尬，趕緊策馬揚鞭，追隨而上。

[三]

一行人穿過叢林，打算從側面深入敵軍，抓住狐妖。前方一直傳來秦軍戰敗的消息，狀況愈發糟糕。

一片殘陽中，陸修羽忽然停下戰馬。

“怎么？陸公子又累了？”楊厚勇調侃。

“你們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嗎？”陸修羽嚴肅道。

“就覺得你最不對，老是喊累喊停。”有將士冷冷道。

陸修羽并未理會，而是朝楊厚勇使了個眼色，轉而正色道：“將軍，我已經知道狐妖在哪了。”

楊厚勇即刻揮出捆妖繩，捆住秦武身后的少年白森。一時眾人色變，不敢置信。

“狐妖，你本可修煉得道，為何誤入魔道，闖入時空銅鏡，殺死白森，再將洞察到的秦軍戰術悉數傳給敵軍？秦軍與你有何冤仇，值得讓你放棄千年修為？”陸修羽的語氣中頗有恨其不爭的意味。

“秦王統一六國后，殺我萬千族人，我族人一退再退！他大修陵墓，竟將我族人最后的住處也攻了下來，不留給我們任何活路。我修行數千年，就是為了積蓄力量，扭轉時空，為我族人報仇。秦王暴政，昏庸無道，人神共憤！我怎能讓如此殘暴的人統一六國！你們這些將士，又怎能為這樣一個惡魔戰死！愚蠢的人類，我來你們的隊伍，只是為了接近秦王。就算不是我，你們這次戰役，也會敗北！你們每個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秦王只會看著你們送死！為了他的大局，他不會救你們的，你們這些蠢貨！”白森已變成一只純白的小狐貍，在繩索中奮力掙扎。

“歷史已塵埃落定，仇恨不是你作惡的理由！”楊厚勇狠狠捆住狐妖。

“我上戰場，不是為了秦王。”一直靜默的秦武開口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萬物終有一死，連天地也不能長存，活得長活得短，又有多大意義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我上戰場，是為了完成我此生的宿命。我只知道，既然開戰，就沒有退路；既然沖鋒，就要活下去！就算秦國終有一日覆滅，就算歷史不會留下我的名字，我都不在乎。我的宿命，就是守護我的國家，就像你的宿命，是為你的族人復仇一樣。”

白狐仰天長吼，發出冷笑：“秦王啊秦王，你殺我族人，燒我家園，而蒼天在上，最終饒過誰？”

楊厚勇掏出符文，貼上白狐的腦袋，陸修羽拉住他：“歷史不會被改寫，留他一條性命吧。”楊厚勇并未言語，點頭答應，收起符文。

“長夜將盡，感謝二位恩人。請二位在天明之前，帶狐妖離開秦國吧。”秦武揚起馬鞭，揮手告別。

“將軍——”陸修羽喊住他，“若白狐所言是真，你終將戰死，為何魂魄還不安息，還魂于兵馬俑，再次救國？”

戰馬上的秦武頓了片刻，并未回頭。殘陽中，他的背影泛著紅光，仿若身穿金色鎧甲。

“死亡就是蛻繭為蝶，歸于長空；是雪化為水，歸于大地；是一滴水，沉入江河湖海。世間萬物，歡聚總覺短暫，別離才是永恒。死亡，是一場新的輪回。保家衛國，是我永遠的戰場，生前是，死后也是。二位，我們下一個輪回再見了。”

將軍帶領部下，消失在殘陽的盡頭，奔赴那場必死的戰役。

殘陽如日出一樣壯烈。而那時空銅鏡另一頭的兵馬俑坑內，無數戰士依然在千年后，默默守候著他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