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供應鏈破壞與價值鏈再造
——國際貿易沖突下中國企業價值鏈轉型的路徑

胡國良

內容提要：建立在勞動效率和資源稟賦基礎上的全球產業國際分工被新技術、新產業的后發優勢所打破。隨之而來的國際貿易沖突其核心要義是要破壞原有的國際供應鏈系統，重構有利于單邊貿易的價值鏈體系。在這輪國際貿易沖突中，中國企業價值鏈轉型的路徑一是倒逼向高端轉移，二是由全球價值鏈模式向國家價值鏈轉型。中國企業價值鏈轉型能否成功，取決于能否掌握自主可控的核心技術、提升國內市場需求、企業家精神的保護、高效廉潔的政府服務以及創新創業環境。

一、 產業國際分工與全球供應鏈布局

全球產業國際分工的核心內容包括產品供應鏈分工、產品價值鏈分工和產品創新鏈分工。供應鏈分工是基礎，供應鏈分工的位次決定了價值鏈的差異和創新鏈的作用范圍。隨著多邊貿易體系在不斷深入，越來越多的國家和地區融入世界多邊貿易體系，進而推動專業化分工的深入，國際分工逐漸從產業間橫向分工轉向供應鏈的上下游分工。

1. 勞動效率決定全球供應鏈分工

國際產業分工的核心是供應鏈分工，那么決定供應鏈位次的因素又是什么呢？是勞動效率，正是勞動效率通過市場競爭這個媒介，決定了不同國家或經濟體在全球供應鏈的位次。對國際分工成因及概念的敘述，Michael E.Porter(1985)從提高生產流程效率的視角提出了產品鏈、供應鏈、價值鏈的概念，指出企業從生產流程分析，包括概念設計、生產加工、銷售服務、品牌推廣等環節，而供應鏈正是概念設計、生產加工、銷售服務、品牌推廣在全球不同生產者之間根據勞動效率的不同而進行的不同分工。在供應鏈的基礎上，Gereffi.G(1994)提出全球供應鏈的概念，此后，Gereffi.G(2001)再次完善深化了全球價值鏈的概念。從產業組織、勞動效率、生產流程和資源稟賦四個維度來描述全球供應鏈的內涵與意義。也有學者從產業經濟和產業組織的視角來解釋全球供應鏈分工現象，提出國際外包(International outsourcing)、全球生產外包(Global production outsourcing)、全球服務轉包(Global service outsourcing)等概念。

在國內學者中，劉志彪(2012)利用產品內分工來刻畫全球供應鏈、價值鏈分工，提出要在供應鏈、價值鏈分工的基礎上形成全球創新鏈的國際分工。即在深化產品合作的同時，通過聯合搭建科研合作平臺，在此基礎上就共性產品開展聯合攻關，以達到技術溢出的效應。中國社科院金碚認為，全球供應鏈分工實質上是對生產流程按照不同效率進行分工，這種分工從產業內部逐步走向產業外部，從國內走向國際，并就相關外部環境要素的分工進行了探討。認為產業分工從國內分工發展到國際分工，其中，產品設計、生產加工、營銷服務、品牌培育已經是走出了產業的界限，成為世界范圍內一種生產效率提升的管理模式。

可見，國內外學者們從不同角度對當前國際供應鏈分工現象提出不同的概念，盡管目前還沒有對國際供應鏈形成一個權威性的概念性結論，但供應鏈不外乎表現為以下幾個特征：① 當前國際分工是基于勞動生產率不同而展開的全球供應鏈分工，其結果是形成全球化多邊貿易體制，帶來全球生產貿易的繁榮。② 在跨國公司主導下，供應鏈的國際分工伴隨著跨國公司在全球的產業布局，所以，就全球而言，國際分工更多被跨國公司所主導，供應鏈布局常常伴隨著大規模的國際直接投資。③ 由于在產品的全產業鏈生產加工過程中，發達國家占據供應鏈的兩端，而大量中間品的生產加工過程在生產率要素相對低廉的發展中國家完成，因而，全球供應鏈分工在國際貿易領域表現為發展中國家提供大量的中間品貿易。

正如人們常常談到的蘋果手機案例，在售價1100美元的蘋果手機產品中，包含了2000多個零部件生產和組裝。美國只需要控制品牌、設計、營銷渠道和專利技術，其它一切則交給全球國際廠家來代工。全球供應鏈鏈分工中，美國的供應鏈定位是提供蘋果手機的技術專利、外觀設計、品牌營銷、4G技術產品等核心零部件；荷蘭、瑞典、日本、德國、韓國等國生產并出口芯片、存儲、屏幕、定位系統，中國供應射頻、屏幕的生產與加工。

表1 蘋果手機的全球供應鏈與價值鏈構成

資料來源：作者計算整理。

可見，不同國家只是承擔產品生產的某些生產工序或環節。由于生產過程中存在大量的中間品進出口，傳統的生產或出口份額顯然不能有效衡量全球供應鏈分工下制造業的國際競爭力。在跨國公司主導的全球供應鏈組織運營體系中，參與供應鏈各環節的國家根據各自優勢提供不同產品，并根據各環節生產加工的技術含量分享產品的增加值。從這個角度來說，分工參與國在全球供應鏈中的增值水平和收益能力應該成為其國際競爭力的較好體現。

2. 對全球供應鏈分工下出口競爭力的重新審視

隨著世界各主要經濟體之間的多邊貿易的越發深入，國際貿易已不僅僅反映國家和地區之間商品與服務的交換，更是反映不斷深化的國際分工與合作。這使得全球生產與組織形式日益呈現出全球化生產、全球化供應，并由此形成全球價值鏈(GVC)。在這種全球化生產、全球化供應網絡體系下，不同國家和地區生產過程之間，建立起以供應鏈為核心的產品生產體系和以價值鏈為核心的價值交換體系。

首先，全球化生產、全球化供應的國際分工體系，一方面可以獲得先進技術、國際資本等生產要素，并以此提升本國的生產能力。但另一方面，很容易鎖定一國的產業結構或產業發展模式，即所謂的“低端鎖定”和“制造業陷阱”。通過固有的國際分工體系，很容易造成“路徑依賴”。

其次，全球供應鏈生產體系下，出口貿易量似乎成了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產業國際競爭力的主要指標，在這一導向下，那些從事加工組裝環節的國家，獲取的是加工組裝費用，但出口貿易量卻是包含了前段若干個供應鏈環節的附加值。顯而易見，單純以出口貿易量來衡量一國產業國際競爭力很容易進入一個誤區，即貿易量越大、貿易盈余越大的國家和地區就是國際貿易利益的優先獲得者。這種國際貿易衡量導向就從根本上埋下了國際貿易沖突的導火索。以中國為例，中國作為世界工廠，是世界工業品加工組裝的集散地。以出口量來衡量中國的貿易競爭力，毫無疑問是高估了中國企業的出口競爭力。

再次，在國際分工體系下，如何科學合理衡量貿易競爭力盡管有多種不同理論，但使用貿易增加值核算是測度一國出口競爭力的有效方法。Humels(2000)是貿易增加值研究的開拓者，其利用投入產出表，把一國出口分解為國內和外國貿易增加值，以出口中進口中間品所占比重作為衡量垂直專業化的指標。但是，該方法有一個嚴格的假設，即認為出口品只經過一次的轉口貿易，然后作為最終品使用。但實際情況是，出口的產品完全可能作為中間品多次參與其它產品的生產，然后又返售給原產國。Koopman et al.(2008)估算表明，中國制造品出口中，從國外進口再轉口的貿易成分接近50%。有學者核算了中國出口的屬地、屬權貿易收益，指出中國的世界第一出口所實現的屬地收益大部分歸屬于日本、韓國以及我國臺灣地區的東亞生產網絡。而美國卻不這么認為，特朗普認為中美貿易四千多億美元的貿易盈余，美國是吃了大虧了，他并沒考慮到中國對韓國、東南亞等國家的大量貿易赤字。

二、 國際貿易沖突破壞了全球供應鏈分工體系

1. 影響全球供應鏈分工體系的因素

決定全球供應鏈的是勞動效率，但供應鏈的分工是動態的，它時刻受到一系列非效率因素的影響。那么，影響全球供應鏈的因素又有哪些呢？

首先，從微觀的視角看，是企業勞動效率基礎上的國際競爭力因素。企業在全球供應鏈分工體系中的控制力和話語權，是影響企業能否獲取貿易利益的重要因素。在供應鏈的國際分工中，對產品的壟斷力越強、對產品價格的控制力就越大。對供應鏈的控制力又區分為對產品的控制力和對全產業鏈的控制力。只有真正控制了全產業鏈的企業，才會處于國際分工中的核心地位。在全產業鏈中，品牌、專利、核心技術、生產、營銷各環節中，只有品牌、專利、核心技術是獨斷和無法復制的，它們處于微笑曲線兩端，在整個價值鏈體系中處于高端地位。

其次，從宏觀視角看，是一個經濟體在特定資源稟賦和產業政策共同作用基礎上的行業國際競爭力或國家國際競爭力。在一個經濟體中，行業的產業基礎，包括產業的集聚程度、產業組織、產業管理科學性、產業政策、稅收政策、銀行貸款、貨幣匯率都直接影響一個經濟體的國際競爭力。此外，一個經濟體的資源稟賦、生產要素供給質量和價格也是影響企業國際競爭力的重要因素。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以后，憑借其高效廉價的生產力要素資源，取得了“世界工廠”的美譽，成為世界最大對外貿易國和最大制造業加工國，這至少說明，中國企業在成熟技術的生產加工領域具有一流的國際競爭力。

再次，制造業服務化程度也影響著企業在國際分工中的競爭力。制造業服務化并不是改變企業自身制造業的屬性，而是在生產加工環節融入更多服務性內容，以期取得比在單純生產制造環節多得多的增值性收益。制造業服務化的基本表現是“制造與服務的融合”，是在制造業各個環節滲入服務性內容，從這個角度看，制造業服務化表現為“生產+服務”、“產品+服務”、“流程+服務”、“技術+服務”。對生產性服務業的增加值分享也不再單純依據生產加工制造的時間和技術，而是更多地加入了服務元素。生產制造的服務含量決定了全球價值鏈分工中增值水平的高低，全球供應鏈中服務占比越高，就越能有效提升企業資源配置效率、降低生產成本和交易成本，增加了企業的價值鏈參與程度，促進價值鏈升級。

2. 貿易沖突打破傳統的供應鏈分工

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發達國家遵循低價競爭策略，把越來越多的制造業轉移到發展中國家。據2010年世界貿易組織統計，發達國家1990年制造業平均成本比發展中國家高出3倍，其中，勞動力成本是發展中國家8倍。高昂的生產成本促使大量制造業企業轉移到東南亞等發展中國家。發達國家則集中高端要素資源發展研發、設計、品牌、營銷等價值鏈高端環節，個別國家甚至出現了“制造業空心化”現象；而承接發達國家產業轉移的發展中國家和地區集中要素資源發展生產組裝等制造環節，甚至出現價值鏈分工的“低端鎖定”現象。這種由勞動生產率和資源稟賦共同作用形成的國際供應鏈分工客觀上造成了供應鏈、價值鏈、貿易量三個維度之間的均衡和失衡。幾十年來，世界經濟總是在這三個維度框架間不停地從均衡走向失衡，再從失衡走向均衡。隨著2018年美國宣布將對歐盟等經濟體鋼鋁產品征收高關稅，以及對從中國進口商品展開的多波次的提高關稅，歐盟、墨西哥、加拿大、中國紛紛表態將采取報復行動，全球貿易體系正面臨巨大沖擊。

隨著新技術、新產業的出現，傳統的供應鏈、價值鏈之間的動態平衡被打破，隨之而來的是貿易平衡的破壞。國際貿易的失衡往往通過國際貿易核算體系反映出來。現行貿易核算體系存在不同供應鏈之間重復計算的問題，結果是把上一個加工環節的貿易量隨著產品轉移到下一個加工環節，導致下一個加工環節貿易出口的核算中，包含了前面若干個分工環節的貿易量和產品增加值。

科學技術的每一次革命，都會帶來生產力的重大突破，進而帶來世界范圍的產業分工的重新布局，經濟失衡是市場經濟發展不平衡規律的必然結果。從現象上看，國際產業轉移、國際資本流動、導致了按照生產效率原則決定的產業分工出現了部分國家產能過剩、部分國家產業短缺、部分國家產業空心化，并進一步導致所在國勞動力就業乏力、經濟增長遲緩的現象。從本質上看，貿易失衡根源是由新技術、新經濟的快速發展而導致的新一輪市場經濟的內部分工和發展中國家的后來崛起導致的嚴重不平衡。市場經濟失衡現象自市場經濟體系形成之后就已存在，其表現形態和失衡程度雖多有變化，但世界不同國家之間在國際地位和國際影響力方面并非一成不變的，科技的發展，產業的更新，使供應鏈上不同國家之間關系一直處于動態變化之中。發達國家不可能永遠主導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發展中國家隨著經濟的發展，不甘于永遠處于國際分工中的不利地位，因此，由國際分工決定的供應鏈、價值鏈、貿易盈余變化而導致的全球經濟失衡將是一個長期存在的現象。

我們認為，由國際分工而形成的供應鏈、價值鏈、國際貿易三者之間的動態均衡只是表象，其實質仍是非均衡。如果用貿易制裁或者拋棄多邊貿易體制來強制矯正世界經濟的不平衡，則不僅會破壞既有的世界貿易分工次序，還會加重這種因市場自身作用而導致的經濟不平衡。

三、 中國價值鏈再造的路徑

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使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一國經濟的發展不可能完全寄托在非實體經濟基礎之上，于是“制造業回歸”、“美國優先”等口號激起千百萬美國人尤其是藍領工人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其實，美國從來就沒有主動放棄過對制造業尤其是高端制造業的控制，只是市場分工的作用推動美國制造業在國內經濟中的比重不斷下降。上個世紀90年代，美國的制造業工人1450萬左右，到上個世紀末，美國制造業工人下降到1200萬人。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雖然奧巴馬政府提出“制造業再回歸”，但也阻擋不住美國制造業工人快速下滑的勢頭，到2015年，美國制造業工人只有大約1000萬左右。缺乏熟練技術工人、薪資待遇低下、勞動強度高，使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前往金融和IT領域尋找工作機會。導致更多的制造業企業轉往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尋求更好的發展機遇。可見，無論政府的作用多么強大，也斗不過市場的決定力量。國際分工價值鏈的路徑最終還是由企業國際競爭力來決定。

1. 貿易沖突倒逼中國企業價值鏈向高端轉移

新一輪中美貿易沖突的實質是爭奪對未來高技術產業的控制。中國企業要在貿易沖突中取勝，關鍵在于提高對全產業鏈的控制力，而要取得全產業鏈的控制力就必須掌握自主可控的關鍵領域和核心技術。

從產業競爭態勢看，目前，世界范圍內產業競爭已經從原有的企業產品的競爭轉化為對高端產業鏈和價值鏈的競爭。高端產業鏈除了國際分工狀態下的微笑曲線的兩端，也包括對全產業鏈的高端控制。對全產業鏈的高端控制事實上是對企業具備從技術研發到產品設計、從營銷拓展到生產服務的完整產業鏈的控制。全產業鏈不需要企業去參與到每一個生產環節過程中，也不是要參與每個零部件生產加工。核心在于對供應鏈和價值鏈的整體掌控。波音飛機生產涉及10多萬個零部件，分散在15個以上的國家，但美國波音公司過去20多年一直牢牢掌控波音飛機的全產業鏈，原因在于波音公司在核心技術、產品設計、銷售網絡領域處于戰略制高點。所以，推動中國企業價值鏈向高端轉移關鍵在于提高對全產業鏈的控制力。

推動中國制造業價值鏈向高端轉移，就要向兩個領域發展，一方面是向價值鏈兩端及微笑曲線兩端發展，加強對技術研發、產品設計、營銷網絡和售后服務的拓展。大力發展現代服務業，推進制造業服務化是實現價值鏈向高端轉移的有效途徑。另一方面，要在吸收歐美新興產業發展模式優點的基礎上，改變技術和市場兩頭在外的產業發展路徑，構建國內市場和國外市場相結合的國內外產業分工體系和價值鏈體系，這既是適應新經濟、新技術發展的需要，也是重塑我國制造業大國地位的需要。

實現對全產業鏈的控制。首先，利用歐洲急于吸收外國投資及美國要求“制造業再回歸”時機，結合“一帶一路”戰略，加強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相關產業的技術合作，加強與新興市場經濟體國家在成熟技術領域內的合作，不僅可以擺脫因過分依賴少數歐美國家而遭受的利潤壓榨，實現市場的多元化發展，還可以回避西方國家針對中國的貿易壁壘。

其次，結合國內降稅減費，提升國內消費的機遇，拓展國內市場對產品的生產和需求，把對制造業全產業鏈的發展和擴大內需結合起來，在加強區域經濟合理分工的基礎上，重構中國制造業的國內分工體系和價值鏈體系。

再次，加強對自主可控技術的攻關，加快對成熟適用技術的推廣，支持中國制造業對關鍵可控技術的聯合攻關。要提升國有大型企業掌控關鍵技術核心技術的能力，推動高新技術開發區、產業集聚區在新技術條件下的整合，改變傳統高新技術開發區單純的生產加工功能，把關鍵技術、核心技術的研發作為開發區的重要功能，把對高技術孵化、高技術平臺建設作為提升高新技術開發區層級的主要手段。

2. 貿易沖突推動中國產業由全球價值鏈向國家價值鏈轉型

從產業分工路徑看，中國制造業發展過分寄生于全球產業分工模式下的全球價值鏈，而忽略了國內市場需求。在中美貿易沖突加劇，低成本、低價格的比較優勢逐步喪失的競爭環境下，需要我們重新審視全球產業格局，將過去單純依靠全球價值鏈模式向國家價值鏈(NVC)轉型，形成GVC和NVC相互協作的價值鏈模式，這也是減緩國際貿易沖突，提升中國制造業價值鏈的重要路徑。

(1) 全球價值鏈不是中國產業發展的最終模式。基于價值鏈轉型的世界產業發展一般由以下五個階段構成：① 單純的全球價值鏈GVC 的產業發展模式；② GVC、NVC并重的產業發展模式；③ 采取以GVC 為輔、NVC 為主的產業發展模式；④ 單純CVC 構建的產業發展模式；⑤ 以CVC 和RVC 協調組合為主體的新GVC產業發展模式。這種基于價值鏈轉型的制造業發展模式對應著不同的產業發展思路。每個國家到底采用哪一個價值鏈發展模式取決于其本身的產業基礎和產業競爭力。中國是全世界唯一擁有聯合國產業分類中所有工業門類的國家，產業門類齊全，具有完備的工業體系，這為我國發展國內價值鏈體系奠定了產業基礎。

(2) 單純全球價值鏈模式制約著我國產業技術創新也抑制國內消費提檔升級。過分依賴全球價值鏈的外源型模式，更多地是靠生產要素的集聚和擴展來實現技術與市場兩頭在外的經濟增長，源于國外技術的內生循環，全球價值鏈模式很難獲得技術外溢。過度依靠全球價值鏈還容易造成制造業低端路徑鎖定。此外，單純全球價值鏈外源型產業擴張模式缺乏國內消費的引導和支持，也失去了國內市場高端需求的有力支撐。由于缺少本土性或內源性的有力支撐，即使形成了產業集聚能力，但難以形成集群升級能力，進而也很難促進本土企業成長和產業集群轉型升級。因此，推動價值鏈轉型就需要突破過度依賴全球價值鏈發展模式，從全球價值鏈的產業增長模式向基于國內市場需求的新型價值鏈體系轉型和升級、向國家價值鏈模式轉變。此外，過分依賴全球價值鏈反過來會抑制國內消費提檔升級。生產引導消費的全球價值鏈模式下，中國制造業生產加工圍繞國際跨國企業的戰略目標，忽視了國內消費的提檔升級。在當前消費對經濟增長貢獻達到78%、消費占GDP比重達到53%的國情下，應該主動引導全球產業鏈向國內產業鏈轉移，減少貿易沖突對中國經濟波動的影響。

(3) 建立國家價值鏈體系是中國產業發展方向。對未來戰略性新興產業控制權的爭奪是新一輪貿易沖突的實質內容，要避免我國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重蹈過去傳統產業的發展路徑，就要走高端化、本土化的發展路徑。高端就是戰略性新興產業不僅要緊跟世界高技術的發展前沿，而且要有戰略性、前瞻性思維和突破。在一些關鍵技術、核心技術上實現自主可控。本土化就是改革開放不變的前提下，充分利用國內市場，調動國內消費資源，推動高技術產業構建NVC體系的產業發展新模式。形成國際市場和國內市場相結合、引進技術和自主創新相結合、國際資本與國內資本相結合的“三位一體”的中國產業發展模式。

(4) 價值鏈轉型能否成功取決于中國企業的核心競爭優勢。國際供應鏈和價值鏈的形成基于勞動效率和資源稟賦，價值鏈轉型能否成功取決于企業的核心競爭優勢是否契合價值鏈目標。擺脫過分倚重全球價值鏈和構造基于國內市場需求的價值鏈轉型升級機制，核心條件是培育提升我國產業國際競爭力的生態環境。作為一種內源型國家價值鏈發展模式，其成功與否取決于是否掌握自主可控核心技術、國內市場需求的有力支撐、本土企業家成長以及優良的創新創業環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