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仕彬

大約30年前,自己受于志學先生“冰雪山水”的啟發,“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想開創新的畫法畫派,于是嘗試創作了一批“冰川山水”。印象最深的是當時曾專門去海螺溝寫生采風,最后畫成了長達50米的冰川山水長卷。長卷創作過程中嘗試了各種技法,包括自己獨創的一些技法。在完成了12米長的《駝峰航線》后,提筆落了個長跋,記下了該作的創作緣起:
“甲午年夏,吾赴西藏圣地采風創作,遠眺珠峰,得雪山畫稿數幅。乙未春,應聯合國社會經濟理事會之邀將有赴聯合國總部辦展之行,揀視去歲畫稿,念及今年乃世界反法西斯戰爭暨中國抗日戰爭勝利七十周年,遂決定創作駝峰航線山水長卷。駝峰航線,乃人類航空史上之奇跡,為‘二戰中持續時間最長、條件最艱險之航線,亦是中美友誼之特別見證與高亢贊歌。航線西起印度阿薩姆邦,橫跨喜馬拉雅、橫斷山脈、高黎貢山、玉龍雪山等二十余座高山,山嶺連綿起伏,峰頂聳立云霄,三千余名中美英雄和二千多架戰機為和平事業長眠此深山幽谷之中。長卷既成,感慨系之,聊記數言,抒吾對自然之敬畏,對先烈之緬懷,對和平之祈愿。”
長卷,通常也稱“手卷”或“圖卷”,是頗具特色的一種傳統繪畫形式,其前身或可追溯到山水畫誕生以前具有敘事性的壁畫。到了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圖》已經是頗為成熟的山水長卷作品。而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卷》、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卷》、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則作為長卷中的經典作品歷來被人們所看重。長卷因為特殊的形質,其展陳和觀看方式在傳統文人群體中相對更具雅趣和私密性。張彥遠云:“要置一平安床褥,拂拭舒展觀之。大卷軸宜造一架,觀則懸之。”“每獲一卷,遇一幅,必孜孜葺綴,竟日寶玩。”可見,或獨坐書房,焚香展卷,臥游山水;或道友雅聚,且觀且鑒,游心太玄。長卷的欣賞和把玩,原本極富閑情逸致,可惜,這種人與畫之間的特殊交流離當下人們的生活已經越來越遙遠。
在創作方面,無論是長卷的整體藝術構思,還是場景結構的轉換銜接、筆墨語言的變化氤氳、情感表現的起伏貫通,都對畫家有著更高的要求。當然,較之其它繪畫形質,長卷更有利于在時空概念的充分表達中完成“敘事過程”,這也使得長卷更適宜表現歷史性題材和歷史性事件。
“駝峰航線”西起印度阿薩姆邦,橫跨喜馬拉雅、橫斷山脈、高黎貢山、玉龍雪山等二十余座高山,一直綿延到瀘州、重慶等地,空間跨越不可謂不大。創作過程中,力求將詩賦文章的“起、承、轉、合”之法用之于畫,希望能在跌宕起伏中達到渾然一體。同時,提煉了相關區域具有代表性的人文坐標引入畫中,借此豐富了作品的內涵,也強化了空間的過渡和畫面的內在節奏,整件作品也變得更加生動飽滿。
此類主題性長卷創作的最大挑戰其實是怎樣將中國畫重筆墨、重“書寫”的精神體現出來,做到既兼顧寫意和形質,又不落入俗套。創作時,首先確定了近乎大寫意的筆調,避免制作之氣,力求充分體現中國畫重氣韻的精神內蘊,于揮灑淋漓中表達悲壯之情。因此,整幅長卷,我幾乎沒有采用“描繪”的手法,而是以“書寫”的方式完成,這在此類主題畫創作中無疑是難度頗高的一種嘗試。
中國畫講究“散點透視”,郭熙有“高遠”“深遠”“平遠”三遠之說,韓拙在《山水純全集》中又補充了“闊遠”“迷遠”與“幽遠”,傳統山水畫的欣賞創作可以說離不開這“六遠”。在《駝峰航線》的創作過程中,我對此也有了更深的體悟。比如“迷遠”,韓拙云:“有煙霧瞑漠,野水隔而仿佛不見者,謂之迷遠。”可見,“迷遠”乃空痩遼闊、神秘迷離之境。若以飛行員的視角觀“駝峰航線”,云霧縈繞中群山若隱若現,實是一種特殊之“迷遠”。此意境,唯有假借筆墨云氣,方能營造渲染。創作中我也在想,相較于古人,借由飛機,我們多了一個宏觀俯視的角度,可以“乘云氣,御風龍,游乎四海之外”,于高空將眾山一覽入目。這應該是一種幸運,也要求我們的山水創作能夠呈現出更加宏闊的意境,我希望通過《駝峰航線》能夠多一些這方面的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