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

劉國芳

李飛住在撫州城外，這地方可以稱作貧民區。整個城外，見不到幾幢好房子，都是那種老木屋，很多房子因為沒人住，幾乎要倒掉了。還有，這里住著的人，大都沒有正式工作，比如李飛，還有他隔壁的細毛、水華等，就在外面賣苦力，細毛幫人家刷漆，水華扎鋼筋，李飛則拖著一輛板車滿街躥，有人要拉東西，便喊一句：“哎，幫我去拉一趟席夢思。”

每天，李飛都做這樣的事，誰叫跟誰去。

拉板車這種事又苦又累，就說這天拉席夢思吧，那人住30樓，因電梯放不進席夢思，李飛要一層一層把席夢思扛到30樓。那是個大熱天，李飛累得渾身濕透，等把席夢思搬上30樓后，李飛幾乎累得虛脫。軟綿綿地回到城外后，隔壁細毛和水華都在，見了李飛，他們跟李飛打著招呼說：“回來啦。”

李飛有氣無力地答一句：“回來了。”

幾乎天天，李飛都做著這樣上樓下樓的事，每天一身汗，有時候搬水泥，更是一身灰。這個樣子，連李飛自己都覺得不像個人。

但有一天.李飛的苦日子到頭了。

城外拆遷，李飛一下子獲賠100萬。這下，李飛有錢了，他可以不去做那種又苦又累的拉板車的事了。

錢到手后，他老婆跟李飛說：“去高檔小區買一套房吧，也過一過有錢人的生活。”

李飛說：“好。”

然后，李飛就在撫州最高檔的小區買了一套房，每平方米7000元，這在當時是撫州最貴的房子。李飛的房子120平方米，這樣，李飛那套房子花了80多萬。拿到鑰匙后，細毛和水華問他：“你在哪兒買了房？”

李飛反問一句：“你們呢？”

兩個人說：“我們買的房還在城外，叫宜居家園。”

李飛說：“我買的房子在利茲保。”

兩個人很驚訝，一起說：“那是高檔小區，住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貴，那不是我們這種人住的。”

李飛說：“有錢就可以住。”

后來，李飛就把房子裝修好住了進去，開始，李飛很有成就感，他在城外是一幢又破又爛的老房子，現在換成了高檔小區的一套三室兩廳。但這種成就感只維持了不到半個月，李飛心里就不舒服了。李飛獲賠的錢因為這套房子花光了，手上沒錢，李飛還得做事。李飛沒有別的手藝，只能重操舊業。那小區里的人大都開著小車，不少人還開著豪車，而李飛則拖著一輛板車，這就跟人家格格不入了。一天，一個保安不讓李飛進去，保安說：“你進去做什么？”

李飛說：“我住這里。”

保安很吃驚，說：“你住這里？”

又有一次，一個保安在小區里巡邏，看見李飛拖著輛板車走過來，便問他說：“你怎么進來的？”

李飛說：“我住這里。”

一個人開著一輛豪車從邊上經過，沖著保安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怎么也住這里？”

李飛聽到這人說的話，氣得臉紅了，又白了。

后來，小區的人都知道李飛是拉板車的，他們見了李飛，從不正眼看他，有時候李飛回來時一身灰塵，小區那些人便遠遠地躲開他。這天，好幾個人等電梯，電梯下來了，李飛先進去了，其他人見李飛進了電梯，沒一個人再往電梯里走。

李飛一個人在電梯里，想哭。

這天李飛又去做事，走出電梯時，一個人沖著他說：“你這兒有房子賣嗎？”

李飛說：“這里的房子很貴。”

對方說：“知道。”

突然間，李飛想把自己的房子賣掉，李飛說：“我住的這套想賣掉。”

那個人突然來了精神，跟李飛說：“我看看。”

李飛就帶那人去了自己家里。

那人一眼就看中了。

此后的幾天，李飛沒出去做事，他跟那人簽合同、過戶，然后轉賬。李飛真把自己的房子賣了。

李飛總共賣了110萬，這筆錢，李飛花50萬在城外的宜居家園，也就是細毛、水華他們住的地方買了一套二手房，房子是裝修好的，李飛直接進去住就可以了。

這天，李飛搬東西往宜居家園去，才進小區，細毛和水華就看到他了，他們像以往一樣打著招呼說：“回來啦？”

李飛說：“回來了。”

選自《幽默與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