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行下效與保持距離

王正

顏之推，字介，山東臨沂人，中國古代思想家、教育家、文學家。他的《顏氏家訓》包含著豐富的家風家訓內容，在古代家庭教育發展史上產生了重要影響。他的家教思想很多，我們將分期予以講解。本期講解兩條具有綱領性的家訓。

在顏之推看來，治家并不是一件簡單容易的事情，它如同治國一樣重要且不易。“夫風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是以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矣。父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夫義而婦陵，則天之兇民，乃刑戮之所攝，非訓導之所移也。笞怒廢于家，則豎子之過立見;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治家之寬猛，亦猶國焉。”這是說，道德教化，一定要自上而下進行，這樣下面的人才會真心實意地聽從;同時，一定要前面的人（制定規范的人）先做到，這樣后面的人（被規范規訓的人）才會誠心遵從。因此，父母如果不慈愛孩子，那么孩子就不會孝順;做兄長的如果不愛護弟弟，弟弟就不會對他恭敬;做丈夫的如果對妻子負心薄幸，那么妻子就不會相親相敬于他。倘若父親已經十分慈愛了，而孩子還是叛逆不孝;哥哥對弟弟已經十分愛護幫助了，而弟弟還是對哥哥傲慢不敬;丈夫對妻子已經情深意重了，而妻子還是對丈夫鄙視凌辱。那么，這就是他們的不對了，說明他們的本性出了問題，就需要用刑罰等手段來處置了，不是教育所能解決的。所以在家庭教育中，如果把合適的懲罰去掉，那么孩子立刻就會犯錯誤;而如果懲罰的方式方法不對，他們也會不知道該怎么辦。因此，治理一個家庭就像治理國家一樣，要寬容和嚴猛的方法共同使用。

這條總綱，道出了治家的大智慧。首先我們要用親情和道德教化來感化教育家人，然后再用適當的規范來要求家人，如果不聽教育，甚至違反規范，就要進行適當的懲罰。而其中的原則就是既要寬厚，又要有威嚴。寬厚是要讓家庭溫馨，威嚴則是要讓家里有規矩。我們現在當然不能像古代的家庭那樣再要求夫為妻綱、父為子綱，但這里所說的治家要寬嚴相濟，仍有其現實意義。

關于父母與子女的關系，一方面，家長必須以身作則，成為孩子的榜樣，若家長自己都做不好、做不到，就無法要求孩子了;另一方面，家長需要幫助孩子建立規矩意識，讓孩子從小就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其中，適當的懲罰機制是必要的，在親情感化和道德教育失效的情況下，應通過懲罰的手段來讓孩子知道什么是不對的、必須改的。而夫妻雙方則要講究對愛情的忠誠和對對方的尊重，從而使家庭溫暖、和睦。任何一方如果違反這兩點，都應受到適度的懲戒，否則，家庭關系將無法維系。可以說，顏之推的這套治家理念，其中一些具體的措施可能已經失效，但其核心的精神，仍具有指導意義。

《顏氏家訓》中另外一條重要的教育綱領，就是：愛也要有尊嚴、講禮節。顏之推說：“父子之嚴，不可以狎;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慈孝不接，狎則怠慢生焉。由命士以上，父子異宮，此不狎之道也;抑搔癢痛，懸衾篋枕，此不簡之教也。”這是說父母與子女之間要有一定的距離，父母要在孩子面前保持一定的威嚴，而不可以過分地和他們狎戲親昵。盡管父母與子女間有骨肉親情，但一定要有這種分寸，而不可因為愛而簡慢無禮。因為如果簡慢的話，就不能做到父慈子孝了;如果狎戲的話，父母與子女之間就會生出怠慢了。所以自古以來有條件的家庭，都要讓父母與子女住在不同的地方，以防止過分親昵;讓孩子必須為父母搔癢揉背、整理床鋪以盡孝道，這是防止子女對父母出現簡慢的態度。

乍看這條，我們或許會覺得有些不近人情，但仔細想想，卻正是恰當的教子之道。因為兒童的成長不僅需要愛，還需要教育，只有能進行優良教育的愛，才是真正的愛。因此，父母對待孩子就不能是一味地愛（即溺愛），而要保持威嚴、講禮節。如果父母和孩子過分親昵，毫無長幼秩序的話，那么在孩子眼中，父母就成了廝混打鬧的玩伴，而毫無尊敬和長幼秩序可言。將來，孩子對待其他長者時，也就會因為不懂得相處之道而遭批評。家長在孩子面前沒有權威，孩子對家長的教育便會置之不理。而這只會讓他們日后變得無法無天、肆無忌憚，遲早要在社會上吃大虧。因此，父母與孩子之間一定要保持應有的距離，在孩子面前要有尊嚴，并以禮節來處理自己與孩子的關系。

我們現在教育子女，最大的問題就是被所謂的“平等觀念”和現代教育理念所影響，再加上獨生子女帶來的客觀原因，導致對孩子過分地疼愛。而到孩子上學后，再想糾正他們的問題，反而沒有辦法了。其原因就在于父母從小沒有在孩子心目中樹立威嚴，沒有讓孩子懂得要講禮節。因此父母要適當改變現在的理念和方法，學習顏之推所說的：讓孩子在被愛的同時學會尊重他人和按禮節辦事，這就需要家長主動和孩子拉開距離。當然這不是說不愛孩子，而是要愛得適度、把握分寸，該批評的要批評，該讓他們自己做的要讓他們自己做。偶爾的“狠狠心”，其實是為了孩子未來發展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