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歆
摘 要:隨著社會的日益進步和國家政權的不斷擴張,國家制定法作為一種強勢文化,和習慣法發生了劇烈碰撞。在現代法律體系中,習慣法的勢力雖然大大減弱了,但我們仍然要給予高度重視。結合我國的實際情況,我們應當看到,少數民族習慣法以其旺盛的生命力、特有的適用形式、無可替代的適用價值填補了國家制定法的一些立法空白,對少數民族地區秩序建構意義重大。
關鍵詞:少數民族;習慣法;犯罪預防
一、少數民族習慣法的概念
習慣法是獨立于國家制定法之外,依據某種社會權威和社會組織,具有一定強制性的行為規范的總和。習慣法不屬于制定法,但是具備制定法某方面的重要特征,如權威性、規范性、強制性。當然其最顯著的特征還是習慣性。眾所周知,習慣法是由習慣演化、升華而來的,其內容和形式都帶有民族、地方鮮明的特征,傳統力量在習慣法實施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在我國少數民族地區,存在著大量未經國家認可或未由國家強制力保證實施的、但承載著千百年來該地區人民群眾的信仰和價值理念、對該民族地區的社會秩序進行有效控制的習慣法。這些習慣法多數為不成文法,但也有一些成文形式(如瑤族古碑類型習慣法),其內容包羅萬象,涉及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如婚姻、家庭及繼承習慣法、刑事習慣法、喪葬習慣法、社會交往習慣法等。這些都是少數民族習慣法。
作為我國習慣法的重要組成部分,少數民族習慣法是具有悠久歷史的一種上層建筑。綜上所述,少數民族習慣法是存在于國家制定法之外、具有相對獨立性的、在少數民族長期的生產和生活中形成的、依靠少數民族或民族地區社會組織的權威不間斷維系而自然形成或約定形成的、主要調整其內部社會關系,具有習慣性和強制性的行為規范的總和。
二、少數民族習慣法的特點
少數民族習慣法主要用于處理族員之間的利益關系,規范的是對他人利益有影響、具有社會性的行為。以此為出發點,可以歸納出少數民族習慣法有以下特點:
(一)民族性。具體表現為以下幾點:一是指少數民族習慣法是有利益導向的,其代表和維護最廣大少數民族的共同權益;二是指少數民族習慣法來源于實踐,又高于實踐、指導實踐,是民族特有的心理狀態、意識形態的反映。如瑤族的民間歌謠中有“石牌(習慣法)大過天”的唱詞,彝族民間歌謠中也有“山林有清泉,彝家有爾比(習慣法)[1]。說話一條線,爾比是銀針”的唱詞;三是指少數民族習慣法是經過歲月洗禮,伴隨著各民族的形成、發展不斷成長、完善的;四是指少數民族習慣法伴隨民族成員的一生,他們持續受到本民族習慣文化的熏陶和感染,對本民族習慣法心存敬畏,從而奉若神明、矢志遵從。
(二)群體性。具體表現為以下幾點:一是少數民族普遍群居于交通閉塞地區,自然環境惡劣,生產方式落后,經濟發展水平低下,進行生產生活必須依賴群體協作。二是解放前一些少數民族曾受到過漢族統治階級的不平等對待,險惡的政治環境推動其內部凝聚力不斷增強。三是民族文化和心理的因素。主要表現為個體與群體休戚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民族、村寨和家族等集體利益高于個體成員的利益,其主要目的在于保障民族統一與社會和諧發展。受各方面條件限制,一般情況下個體成員不想、不能也不敢離開集體。因此,開除村寨籍、族籍被視為最嚴厲的處罰。
(三)具體性。主要表現為以下幾點:一是語言表述的具體性。習慣法往往取材于具體生活經驗,借助直觀生動的形象,比較貼近族員的日常生活,通俗易懂。例如苗族《議榔詞》中有一句“議榔在,石頭才不會移動;議榔在,石柱才不會腐朽”,就是為了說明苗族習慣法效力的穩定性和持久性。二是民族個體成員對習慣法了解、領會、掌握的具體性。民族成員對習慣法知識的掌握,都來源于參加議定、闡明、傾聽、執行習慣法等具體事件,再通過潛移默化,一代傳給下一代,所以根深蒂固。三是調整社會關系的形象性。例如同樣是離婚習慣法,瑤族、黎族是雙方共拉一匹布(一般為白布或黑布)并從中剪斷,雙方各持一半表示離婚生效[2];而貴州黎平縣的侗族則是由女方剖開一節竹筒,雙方各持一半。
(四)自發性。主要表現為以下幾點:一是其產生過程的自發性。少數民族習慣法在產生過程中非常關注民族自身生存和發展的需要,受到外部力量影響和干預程度小。二是少數民族習慣法的制定程序沒有制定法嚴格,形式也沒有制定法規范。這是因為少數民族習慣法有的是人們在長期的生產生活中自然形成并傳承下來的,還有的是民間組織或群體成員約定的(如青海藏族習慣法多源于一些早期制定的部落法規)。
(五)復雜性。影響少數民族習慣法的因素有很多,如當地、當時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自然環境、價值取向等。如我國蒙古族確定牧場使用權的習慣法,采取的是先占原則,即誰先占用該牧場使用權就歸誰;居住在林區的少數民族,有效保護、合理利用森林資源、明確林權的習慣法較為完善;居住在缺水地區的少數民族特別注重蓄水、用水、排水等習慣法。
(六)地域性。從空間上來看,地域性是少數民族習慣法的一個顯著特征。少數民族習慣法一般只在本民族內部有效,而且可能在本民族內部的生效范圍也是有限的。不同地區的同一民族,習慣法也有可能不完全相同,有句俗語叫做“百里而異習,千里而殊俗”,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這與少數民族居住環境的封閉、隔絕有很大關系。
三、少數民族習慣法的犯罪預防功能
少數民族習慣法主要通過自發遵行的內化強制與外化的物質力量強制結合共同起作用,體現出一定程度的強制性[3]。外化的強制力量一般是民間社會組織或群體認可的權威機構(如西南少數民族的“寨老”、“族長”、“山官”、“榔頭”;西北少數民族的“部落頭人”等)。其犯罪預防功能如下:
(一)裁判作用。少數民族習慣法明辨是非,肯定、鼓勵善行,否定、打擊惡行,有利于團結,促進生產發展。由于少數民族習慣法發端于本地區本民族內部,更容易被群眾認可和接受。且其適用范圍十分廣泛,相對公權力紛繁復雜的程序而言,具有解決糾紛快速、便捷的特點。所以一旦產生糾紛,民族成員絕大多數會選擇具有天然親近感的習慣法來解決??梢哉f少數民族習慣法在維護民族地區的社會秩序方面的效果要優于國家制定法。
(二)教育作用。少數民族習慣法的本質在于明晰善惡標準、明確各族員的權利與義務,教他們學會做人做事的道理。習慣法文化陶冶、教育著一代代的民族成員按習慣法規定的規則、準則辦事。通過對善行的大力宣傳、倡導,對惡行的處罰和制裁等,促使人與人之間和平、和善、和睦相處。習慣法寓理于法,貼近實際,深得民心。如苗族的大議榔活動、撒拉族的講“瓦爾孜 ”、講理活動、侗族的款組織活動、款首“講款”活動,都教育民族成員認真學習、高度重視習慣法。
(三)調節作用。作為歷史悠久的社會調整規范,少數民族習慣法是一種特殊的協調方式,也是一種有效的補救方法,可以在特定時期、范圍內彌補國家制定法的缺位。它與國家制定法共同調整少數民族社會關系,在維護民族整體利益、維系有序平衡的社會秩序、維持民族地區的安定團結等方面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這種調節作用主要表現在:它組織、控制、管理生產,打擊破壞生產的犯罪;加強社會治安防范力度,懲辦違法犯罪行為;調解婚姻家庭糾紛,注重維護婚姻的穩定性;保護集體所有和私人所有財產,化解族員之間的各種矛盾等。
四、運用少數民族習慣法進行犯罪預防應當注意的幾個問題
(一)弘揚優秀風俗習慣,發揮其犯罪預防作用
由于少數民族地區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的特殊性,僅僅依靠國家制定法這一個手段進行犯罪預防難度較大。毫無疑問,再完善、再健全的制定法也無法像習慣法那樣貼近人們的生活,涉及到社會的各個領域。作為一種有效的補救手段和協同方式,習慣法豐富了國家制定法的內容,彌補了國家制定法控制機制的不足。如云南西北部的彝族習慣法中的“警標”制度,主張禁止過度放牧和亂砍亂伐,注重保護自然環境,執法效果較好。所以現代社會要進行法治建設,大力推進法律文化的現代化,絕對不能割斷與傳統的聯系。與國家的統一的刑事政策相比較而言,少數民族習慣法具有靈活性、開放性、動態性等優點,適應性較強。一般情況下,刑事政策要在民間發揮犯罪預防作用,除了行政力量因素的影響之外,還必須受到受控主體價值觀的認同。因此,要預防少數民族地區的犯罪必須充分發揮習慣法的積極作用。
(二)逐步剔除少數民族習慣法中的不良習俗
如果我們用辯證的眼光來審視少數民族習慣法,就會發現其中同樣存在一些封建、迷信、落后、愚昧的因素,如水族懲罰較重的“吃榔”會侵犯寨民的合法私有財產;“神明判決”采用的方法都是迷信方法,容易損害無辜寨民的合法權益;還有一些少數民族至今仍采用“刀耕火種”、“毀林開荒”的耕作方法,會打破生態平衡,破壞生態環境。因此,應當弘揚積極的、向上的習慣法,使其與國家制定法進行良好互動;而對于迷信、愚昧的民族習慣法,應當早日摒棄。同時要加大宣傳力度,對人民群眾加強教育引導。
(三)整合少數民族習慣法和刑事政策的犯罪預防功能
盡管少數民族習慣法具有犯罪預防功能,但其影響力是局限在一定范圍內的,而且由于少數民族自身的分散性、封閉性導致了各地習慣法有所差別,難以形成系統、周密的犯罪預防體系;同樣地,在少數民族地區單純實施國家刑事政策也不現實。因此,要構建少數民族地區系統、周密的犯罪預防體系,必須將少數民族習慣法和國家刑事政策加以整合,充分發揮法律條文的外部強制性與習慣法的內心自律性等積極作用,使二者形成良好的交流與溝通,從而真正達到控制并降低少數民族地區犯罪率的目的。
作為一個具有五十六個民族的多民族國家,我國的社會治理任務較重。結合每個民族的具體情況,將矛盾化解在萌芽狀態,減少社會不安定因素,從而防止犯罪發生至關重要。在此背景之下,社會治理過程中注重發揮少數民族民族習慣法的功能不容小覷[4]。將少數民族習慣法同我國的刑事政策在相互交流中不斷調和,實現一個兩方平衡的狀態,充分發揮兩方的犯罪控制優勢,是維持少數民族社會良好秩序的必由之路。但是,我們也應以辯證的眼光來看,少數民族習慣法也有其限制性,在使用少數民族習慣法的過程中一方面要去粗取精、去蕪存菁,另一方面也要加快推進其現代化進程,賦予其新時代的新內涵,使其不斷與時俱進,唯有如此才能實現少數民族習慣法社會治理功能的最大化。
參考文獻
[1] 厲盡國.法治視野中的習慣法:理論與實踐[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0.
[2] 高其才.論中國少數民族習慣法文化[J].中國法學.1996,(1):71-80
[3] 李小蘋.法制現代化視域中少數民族習慣法存在的合理性分析[J].湖南警察學院學報.2012,24(2):5-9.
[4] 楊平.近十年來中國少數民族習慣法研究綜述[J].蘭州交通大學學報.2013,32(2):1-6
(作者單位:安徽公安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