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家莊諸多的民間文藝社團中,石家莊獨立電影青年(簡稱“獨青”)已經默默活躍了五年了。五年來,他們堅持做干貨更多、辨識度更高的放映活動。2016年起,他們還把“CIFF中國獨立影像展”“齊放中國獨立影像展”“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的新鮮影像引進石家莊,并與影院、學校等機構合作,組織了《路邊野餐》《不成問題的問題》《村戲》《搖搖晃晃的人間》《天梯》《時間去哪兒了》等影片的放映活動。
“緣于夢想,啟于創作,基于獨立,始于青年”,這是獨青成立時候的口號。創始人郝翰說,做影展并不是終點,催生本土創作力量,促進本土青年影像的發展,才是他們念念不忘的“初心”。
做“獨青”是因為我有創作需求
張翠平:我關注到獨青是在2016年,當時獨青引進了兩個影展,在文藝青年群體中引發一波轟動。不過我們還是先從獨青成立說起,印象里您原本是石門電影沙龍的成員,為什么還要成立一個新的組織?
郝翰:我曾經是石門電影沙龍的管理員和主持人,最初石門電影沙龍經常組織大家一起觀影,完了大家聊聊電影,說說生活,比較輕松,適合石家莊早期階段的電影類型活動。一開始我都去參加,特別喜歡。但漸漸的,這種輕松的模式已經不能滿足我對電影的需求了。
我有創作的需要,以后也想長期從事電影工作,就想組織一個更純粹的電影沙龍。
張翠平:獨青是什么時候成立的?為什么叫這個名字?
郝翰:獨青是2013年正式命名的,其實在這之前,我和一群朋友,比如徐飛、彭鈺涵、習睿、王中玉、趙琦、孟方舒,已經以QQ群的形式在做了。因為我們確定獨青要走獨立電影路線,再加上受了本土著名搖滾樂隊萬能青年旅店的影響,就起了這個名字。我希望每一個接觸電影、探究電影創作的朋友一直是青年,只要有一顆想創作的心,都是年輕人。
張翠平:獨青成立之初,組織了哪些活動?這些活動有什么不同于以往的地方?
郝翰:做什么類型的活動一開始我們也挺糾結,為了跟原來的電影沙龍有所區別,我就發揮自己的資源優勢,把電影放映做成半研討、半交流性質的,就是變相往里面加干貨,每一期活動的目的性更明確——通過看片讓大家學習創作的技巧。
比如放映《阿飛正傳》,除了對導演、攝影、美術、剪輯等電影層面的內容進行交流,我們還把它提升至對文學、文化、社會層面的探討;放映《暴雨將至》不僅探討其主題,更對其環狀敘事結構的審美與邏輯進行深入分析;一部《絕代艷后》,我們從洛可可文化和女性導演突圍的角度深度解析;講《少女哪吒》,要上升到虛構文學電影改編……
張翠平:那看場電影跟上堂課一樣,有沒有人反映門檻太高了?
郝翰:這樣的活動,對于一些人來說顯得生硬,不容易消化,但“干貨”是放映活動的價值所在,有時片子都不是主體,探索的內容才是主體。如果只是看片子聊片子,聊完就完了,隨便哪個社團都可以做,我們何必費這個事。既然做活動,就是希望產生一些實打實的干貨,帶動石家莊本土的電影活動往前再走一步。
我本人呢,可以借這個活動一步步梳理自己對電影的理解,延伸電影活動的體驗。我覺得為別人做什么事這種話太虛了,做這個活動是因為我自己有需求。能堅持參加活動的,也是因為有電影創作方面的需求,他們可以通過活動學習到創作的技巧,或者更接近創作。我并沒有考慮每一個人的需求,只是在滿足自己需求的基礎上盡量照顧,你能跟得上,就一起走,你說怎么放這個片子啊,我不看,不看就出門右轉。
這樣的影展是我一直希望有的
張翠平:成立這么多年來,獨青一直相對比較低調。我感覺在獨青的成長經歷中,前年“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主動放映”和“齊放2016第12屆中國獨立影像展·短片電影展映”在石家莊站的放映活動,是比較重要的一個節點。從那時起,更多的人認識了獨青,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關注的。是什么機緣,讓獨青從放映室發展到獨立策展的?
郝翰:這些年來,我們也在摸索獨青自己的路,我們成立的初衷是把本土獨立電影做起來,而不只是做一個加強版的放映室。2016年正好有個契機,我河傳(河北傳媒學院,編者注)的學弟學妹正在學校組織“西寧FIRST青年電影展·主動放映”活動,我去當嘉賓。這類影展放的大多是年輕人做的比較成功的片子,跟學校里搞個放映會、作業點評那種不是一回事,很大程度上能鼓勵刺激學生們和剛從業的年輕人,讓他們知道,什么樣的片子做到什么程度就會被認可,他們就有方向性了。這是我上大學時候就希望有的,但一直沒有,我覺得這件事挺適合獨青去做的,就嘗試做了一下,我關注FIRST影展比較早,相對順利。
齊放的影展是我的小伙伴許飛,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接過來的。齊放是由影弟工作室和全國數十個民間放映團體、場地或組織者共同發起、開放參與的一項獨立電影民間巡回放映的普及活動,大本營在武漢,阿飛是南方人,有些便利。剛跟齊放聯系時,人家還挺吃驚的,說“石家莊還參與啊”,感覺我們起點太低了。阿飛在這里做了很多協調工作,一直堅持,不停給對方寄獨青的資料、介紹之類的,2016年終于加入了齊放組織,當時全國只有22個城市加入。
張翠平:策劃影展看著好像挺簡單,聯系一下版權,聯系一個場地,組織一場放映就行了,實際操作過程中也有很多困難吧?我們做了些什么,怎樣讓每場放映都能有效抵達的?
郝翰:首先還是版權,引進的影展我們跟對方都簽了保密協議,但經常會有朋友想要點片子,我就特別為難。都是關系不錯的朋友,我說你在這兒多看幾遍都行,拷走我不好交待。
另外,操作過程中需要考慮的細節很多。FIRST影展是公益性質的放映,旨在推廣藝術電影,可以選片。我們盡量選擇更多類型的片子,比如2016年在石家莊站展映我們引進了9部電影,類型涵蓋幾分鐘的實驗動畫到幾十分鐘的劇情長片、紀錄片等,是從28部影片中精心挑選出來的。影展的片子一般不是為了讓觀眾高興而做的,更多是為了表達創作者自己的意圖,一些實驗性特別強的片子我們會悠著點選,不能一次挑戰大伙的觀影體驗。
有些影展不讓選片,在宣傳介紹的時候,我們要把對方傳來的基礎材料進行修改,改到既能保持它的特性又能讓更多人接受。從用哪個詞、哪張圖片、哪張海報,到怎樣排版等細節,都得一點點摳。每次放映活動,我們都會邀請相關嘉賓,對放映影片進行深度解析,和觀影者進行直抵“神經”的多番探討。獨立電影批評家、策展人張獻民教授,河北電影制片廠青年制作人、導演劉嘯宇,河北傳媒學院的老師王超、徐興標、肖磊等,都參加過我們的放映活動。
張翠平:這一年多來,大象點映、全國藝術聯盟等藝術電影放映機構快速崛起,獨青除了堅持做這兩個影展,也跟這些組織合作過藝術電影的放映。
郝翰:《天梯》是跟大象點映一起做的活動,大象的理念是,人越多越好,好東西讓更多人看到。類似做市場的理念吧,這跟獨青不太一致,我覺得這不是做市場的事兒,你宣傳面再廣,有一萬個人去關注這個活動了,到時候不喜歡來的還是不會來。這個東西跟自身的需要特別相關,你不需要這個東西,看了也沒什么用。我覺得藝術電影放映,還沒有發展到一個很成熟的市場層面。
當然,這些放映組織的崛起,使藝術影片有了更多放映渠道。對獨青來說,也存在潛在的競爭,而且以后會越來越明顯。我們的理念是,把更多優秀的、有探討價值的影片盡量引進給更多有需要的人,把事情做好,動機比較單純。
這是個多方沉淀的慢活兒,求快就敗了
張翠平:我發現獨青的放映活動不都是在影院,有時候在美術館、畫廊、書店等空間舉行,這有什么深意嗎?
郝翰:2016年引進兩個影展的時候,都選擇了跟美術館合作,我們希望利用與電影院迥異的場景呈現和藝術語境,引發大家對電影多角度的賞析。
不過更多時候,場地的變換是出于無奈。獨青沒有自己的場地,如果說有自主的放映活動算是獨青的優點或者說特色的話,沒有自己的場地就是它最明顯的缺點。最初有一個固定場地——尚學書社,后來因為書社性質變化,人家不再需要電影活動?,F在做活動比較固定的場地是春華書店,但一些展映活動會跟影院合作。
場地問題目前真的很困擾,只能先堅持存在,再慢慢改善吧。
張翠平:除了場地,人員方面有什么問題嗎?聽說成立至今,成員也換了不少。
郝翰:我們是一個自發性質的民間文藝社團,我盡量讓大伙有一個團隊的形式,因為太松散了干不成事。但我們不是公司制,也沒人發工資,所以大家來來去去也很正常。到目前已經換過兩批人了,能一起走下來的,都是對電影真正有需求的人。
走到現在,我可以宣告獨青已經經過了1.0、2.0階段,現在應該進入3.0階段。接下來我的計劃是讓獨青進入模塊化發展,在原來的基礎上,把獨青的活動分為獨青放映室、獨青策展、獨青首映、獨青劇組幾個版塊,在管理模式上,引進志愿者和嘉賓平臺兩個新模式。
張翠平:怎么說的跟要放手似的?
郝翰:平臺發展了,但是我的時間并沒有變多,以后能投入的精力和時間會越來越少。比如今天下午家里有事,但正好有個活動需要我去主持,那我就會很糾結了。
其實一個人只能在生命中或年輕時候某一個階段里,深度參與到一件事中。怎么讓一個團隊盡量年輕化,盡量讓正確或者最有需求的人去做這件事,是我要考慮的。我需要扶植志愿者,他們比我興致更大一些,更需要這些。而且他們的能力也確實比我們上學那會兒更強一些,視野、觀念更進一步,他們現在有能力做管理者了。以后獨青模塊化發展,模塊負責人會經常迭代。
張翠平:讓團隊永遠年輕化,這個理念挺好,但會不會舍不得?
郝翰:這句話問到心坎里了。確實挺舍不得的,上次面試志愿者,我說了好多話,快兩個小時,最后眼淚都快下來了。但我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管了,在這件事情上,我盡量去做一些更有效率的事,換一種方式參與。
張翠平:但不管什么參與方式,一個松散的公益組織,可能不太適合把想做的事情做大做強,關于獨青這個組織,今后有什么考慮和打算?
郝翰:獨青最后將走向何方,能堅持到什么時候,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我現在就是希望建立好模塊,讓它有一個平穩的運營模式。我不急于把它搞成商業的,其實有不少朋友在影視行業做事,希望通過公司把獨青并入進去。我對這種事特別小心,公司運營涉及到很多現實問題,現階段這家公司可能不需要把獨青作為一個賺錢的工具,可能純是支持,以后呢?這里亂象比較多,我盡量讓獨青干凈一些。我跟身邊的小伙伴們也說,咱做的不是商業模式,要想保持獨青這個小旗兒的完整性、獨立性,首先要考慮影片的品質,以及能不能通過活動把它的文化價值挖掘出來。
張翠平:我看到在新的規劃里有“獨青劇組”這個模塊,您也說過獨青成立的初衷是培養本土電影創作力量,在這方面有哪些進展了?
郝翰:獨青成立之初我就說過,搭建平臺這事其實好做,難的是能夠留住或催生一些創作者,獨青的目的是培育創作者,不能永遠靠舶來品。我們有個計劃,組織石家莊本土的影展。
獨青的目標是成為本土的青年影像力量的文化標簽,當然現在離這個目標還是有距離的。如果以后有影響力了,有能力影響別人了,那也是時間發酵和基數選擇的結果,這事是個多方沉淀的慢活兒,求快就敗了。
編輯:安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