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IWRM中文譯法的若干探討

李中鋒

摘 要：國際社會近年普遍推行的IWRM已成為重要的英文術語，但其中文翻譯多為“水資源綜合管理”及其他一些形似而神異的表述，均與英文本意存在一定的差異。本文就IWRM中文譯法給人們帶來的困擾進行了溯源研究，分析目前譯法存在的問題，對國際機構幾種英語定義進行了探討，最后提出與IWRM原意相符的中文譯法。

關鍵詞：水資源，管理，術語，翻譯方法

中圖分類號：TV213；N61；H159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3-8578.2018.05.008

Abstract： In recent years， IWRM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term with its pervasive adoption by international society. However， its Chinese expression is usually translated as “水資源綜合管理 ”and other similar forms， which are not highly accorded with its original meanings of English. In this paper， confusions and problems about different Chinese translations of IWRM were analyzed，and several definitions of IWRM in English by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were discussed. Finally， a new Chinese translation of IWRM which is identical with its English intrinsic meanings was proposed.

Keywords： water resource， management， term， translation method

一 問題的提出

IWRM，是英語Integrated Water Resources Management的縮略語。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這一詞語在國際水資源領域流行很廣，聯合國有關機構、全球水伙伴（GWP）、亞洲開發銀行（ADB）等國際組織以及全球很多國家和地區，多年來對IWRM大力提倡、積極推行，與水有關的諸多國際會議，更是經常談到IWRM。IWRM已經成為國際科技領域特別是環境、生態和水資源方面的重要術語。這一術語表達的不僅是水資源管理的一種重要方法和過程，也是一種重要的管理理念和戰略，從更高意義上說，也是水資源管理的一種全新哲學。但在國內，這一術語的中文譯法分歧較多，帶來了理解上的混亂以及不同觀點的爭論。

目前，對IWRM這一使用頻率很高的英語縮略語，國內比較普遍的譯法是“水資源綜合管理”，也有譯為“水資源統一管理”或“水資源統籌管理”的。傳統的水資源管理（WRM），在國內外都不是什么新鮮詞，傳承、發展已經有比較長的歷史。而IWRM與傳統的水資源管理的核心區別，在于多了integrated這個詞。

筆者最近通過多種渠道查尋integrated在水資源管理領域最早出現的身影，發現這個詞以較高頻率出現于水資源管理最早的重要文獻資料是1992年在里約熱內盧召開的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通過的《21世紀議程》（Agenda 21）中的第18章[1]。該章核心內容是闡述淡水資源開發利用及管理，其中多處提到integrated。在這份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文獻中，對integrated的中文譯法呈現出多種翻譯方式。如聯合國官方網站《21世紀議程》（中文版）中，第18章標題中的Integrated Approaches對應的中文是“綜合性方法”；第18章第3節中的integrated water resources planning and management，對應的中文是“對水資源進行統籌規劃和管理”，這里integrated翻譯成了“統籌”；第18章第8節和第9節中，integrated water resources management被譯為“水資源綜合管理”，integrated譯成“綜合”；而第18章第9節的a款中，integrates又被譯為“結合”。在同一文獻中integrated這一單詞對應的中文翻譯呈現出數種不同的表達方式[2]。這或許是IWRM在國內被翻譯成不同表達方式的主要源頭，也是IWRM的中文譯法后來大多成為“水資源綜合管理”的主要根據。

若深入探討“水資源綜合管理”這一翻譯表達，我們就會發現它并不能準確表達英語的原意。

二 “水資源綜合管理”等翻譯方式存在的問題

首先，譯成中文的詞序與英語原文不同，致使強調的對象發生轉移。英文IWRM中的“I（integrated）”修飾“WRM（水資源管理）”而不是修飾“M（management）”，但是在譯為中文后，“綜合管理”卻是“I（integrated）” 修飾“M（management）”，“水資源（WR）”成為“綜合管理”的修飾語。英語中以“水資源管理（WRM）”為落腳點的詞語，在漢譯后成了以“綜合管理”為落腳點的詞語。IWRM涉及的范圍包括水與資源、水與環境、水與經濟、水與社會、水與可持續發展等許多宏觀層面和微觀層面的議題，而譯成“水資源綜合管理”后，顧名思義，“綜合管理”還是水資源領域，盡管可以涉及地表水與地下水、工農業用水與城鄉生活用水等，但與英語原意相比，范圍則大大縮小。

其次，將integrated一詞譯為“綜合”，含義不夠準確。integrated的意思是“整體的、集成的、化零為整的”，即把零散的、零碎的、不成體系的事物，通過一定的方式，形成有組織、有關聯的整體，如常用的“集成電路”（integrated circuit），就是將很多電路集中在一起，形成一個高效快速的整體電路。諸事物在經過“integrated”（整合、集成）后，既保存了各事物原有的屬性和特點，又是整體新事物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各事物共同組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而漢語“綜合”一詞，則不具有這個特征?！熬C合”經常有“抽象、概括、一般”的意思，如“綜合處”“綜合業務”等詞語，其意思是與具體的、專業的、專項的等相對而言的。一經“綜合”的事物，往往超越了原事物的具象，“綜合”后不再包含具體和專項的特點和屬性。從這個意義上說，“水資源綜合管理”的譯法與英語原意出入較大。

再次，從《21世紀議程》（中文版）第18章通篇來看，譯者對水資源領域“integrated”的本意，理解和翻譯得很不連貫，成為IWRM中文翻譯出現混亂不一的主要源頭。這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這一章的內容不是由同一位譯者翻譯的，各人按照各自對“integrate”在不同段落的理解，對同一英語表達有不同風格的翻譯，從而表述不一；另一種可能是，這一章的翻譯雖然出自同一人，但由于譯者對水資源領域的背景知識了解不深、理解不透，對英語中的同一用詞根據自己的理解給出了不同的翻譯方式。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造成的客觀影響卻是一樣的，即國內業界對IWRM的理解不僅普遍不夠準確，而且出現多種混亂。

文中對“integrate”一詞的翻譯，除“綜合”之外，還有“統籌”“結合”等不同譯法，因國內業界也將IWRM譯為“水資源統一管理”“水資源統籌管理”等。這些表述的語序和基本意思與“水資源綜合管理”較為類似，但這幾種中文譯法與其英語原文的含義相比還是存在明顯差別。中文的表達與英文“integrate”的本意不能完全畫等號，“綜合”主要是將具體事物進行提煉概括以提升層次，“統籌”主要是針對“有偏離、未考慮、有缺項”的事物，“結合”則是將主次有別、分量不同的事物進行銜接。不同的表述體現出不同的管理要求，譯成“水資源統一管理”，突出的是水資源的權屬管理，要求管理主體對水資源的分配、調度、供給等管理事務具有統一的調控職能，核心訴求是對水資源的管理權屬和管理部門進行統一。譯成“水資源統籌管理”，注重的是將傳統水資源管理中互不相干的事務建立起聯系，轉變水資源管理的孤立模式，而不強調由一個專屬的部門對水資源相關事務進行統一管理。不同的翻譯方式體現的管理重心、管理方式以及管理特點的差別見表1。同時，在第18章的英文里，從相反方面也可以來理解和領會“integrate”的準確含義，那就是現代水資源管理要解決傳統水資源管理中的“碎片化（fragmentation）”和“多部門化（multisectoral）”等問題，而消除“分割化”和解決“多部門化”的有效手段就是“integrate”。

三 對IWRM英文原意的探討

盡管對IWRM的英文原意也有不同的認識和理解，但普遍認為IWRM與傳統的水資源管理在理念、方法、措施等方面均有明顯的不同。

傳統的水資源管理方法，是將水作為被開發利用的自然資源，開發者和管理者都是圍繞著各自的目標和利益，對水資源進行高強度的開發和大量的占有利用。這不僅加劇了不同地區和不同利益團體之間針對水資源的社會矛盾和沖突，而且對水資源的有效保護和高效利用也形成了機制性障礙。傳統的水資源管理常常是就事論事，單純以水資源的開發利用來滿足人類社會的經濟發展為目的，不同部門各自為是，不同形態的水資源也經常在管理上相互割裂，更不用說考慮生態和環境對水資源的需求了。傳統水資源的管理方式是割裂的、碎片化的，不能很好地發揮水資源在經濟、社會、環境、生態等多方面的效益和作用。

有鑒于此，以integrated為特征的水資源管理理念與方式就應運而生。IWRM的突出特點是強調水資源管理的整體性以及作為整體的各要素之間的關聯性、協調性和可持續性。

2000年前后，有多種國際機構對IWRM進行過定義。

1999年，聯合國發展署（UNDP）的能力發展國際網絡（CapNet）對IWRM的英語定義是：

IWRM is a process which aims to ensure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water resources with a view to optimising social and economic welfare without compromising their sustainability[3].

這個定義是說，IWRM是一個過程，該過程的目標是保障水資源的協調發展，著眼點是實現社會和經濟福利的最優化且不犧牲它們的可持續性。這個定義比較簡明，雖然明確提出了經濟和社會福利的最大化和可持續性，但強調的重點還是水資源的協調發展。

2000年，GWP在一份技術文件中對IWRM也進行了定義，英語原文是：

Integrated Water Resources Management （IWRM） is a process， which promotes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and management of water， land and related resources， in order to maximise the resultant economic and social welfare in an equitable manner without compromising the sustainability of vital ecosystems[4].

從這個定義中可以看出來，GWP雖然也強調IWRM是個過程，但其內涵已經比UNDP的定義豐富了很多，不僅強調了水資源的協調發展和管理，也強調了土地和其他有關資源的協調發展和管理。在實現經濟和社會福利成果最大化方面，不僅強調要以平等的方式，而且強調不能犧牲重要生態系統的可持續性。這個定義由于其內涵的豐富和表述的嚴謹而為國際社會廣泛接受，其后不久便成為最有影響力的IWRM定義。

2001年，ADB在一份文獻中對IWRM也有一個定義，英語原文是：

Integrated water resource management （IWRM） is a process to improve the planning， conservation， development， and management of water， forest， land， and aquatic resources in a river basin context， to maximize economic benefits and social welfare in an equitable manner without compromising the sustainability of vital environmental systems[5].

這個定義的特點是總體上與GWP的定義十分相似，特別是后一部分，基本上就是同樣的表述。但如果我們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個定義對過程的表述更加具體和細致，強調在河流流域的背景下，目標對象不僅包括水資源和土地資源，也包括林業資源和水生資源，對這些資源不僅要改進開發和管理，而且也要改進規劃和節約。

水資源管理的理念和方法，是水資源管理領域的突出主題和核心內容。從以上三個定義中可以看出，IWRM不同于傳統的水資源管理。三個定義雖然各有特色，詳略不同，但一個共同的特點是都將IWRM作為一個過程來定義，且這個過程是以實現經濟和社會福利的最大化為目的，前提是不能犧牲經濟社會和生態環境的可持續性。而傳統的水資源管理，強調的是水資源的開發和利用，有時為了經濟發展而不惜犧牲其他地區以及生態環境的用水需求，從而破壞了經濟社會的和諧發展和生態環境的友好穩定。而IWRM則不是這樣，IWRM面向的不僅僅是水資源的開發利用，而且同時面向土地、林地及濕地等多種資源的發展規劃、開發利用以及節約保護等事宜，將同一流域多個地區、多種形式、多種來源以及多種用途的水資源放在一起進行謀劃和管理，以此來克服傳統水資源管理中各地區、各部門以及各單位單打獨斗、各行其是的缺陷，以整體化來消除碎片化，以聚集化來取代分散化。

IWRM的核心內涵可以圖1中人口—社會、資源—經濟、流域—區域和生態—環境四維層面來體現，IWRM的影響范圍具有顯著的廣泛性和系統性，IWRM雖然是以水資源為核心，但并不是就水論水，而是以水為中心的多范圍、寬領域的復雜管理事項[6]。

四 IWRM如何翻譯才符合原意

鑒于以上分析，筆者建議將IWRM的中文譯法調整為“整合型水資源管理”。這種譯法，既體現出中文語序與英文語序的高度一致性，在內涵方面，中文表達的覆蓋面與英文表達也能夠保持一致。從表2中可以看出將IWRM譯成“整合型水資源管理”所帶來的新的內涵。

根據GWP對IWRM的闡釋，IWRM管理過程中需要整合的內容很多，包括人類系統與自然系統的交互作用、淡水管理與海洋區域管理的整合、土地管理與水管理的整合、“綠水”（植物蒸騰作用的水）管理與“藍水”（江河水與含水層的水）管理的整合、地表水管理與地下水管理的整合、水資源管理中水量與水質的整合、上游與下游水相關利益的整合以及國家政策制定的跨部門整合等。整合的目的是使傳統管理中互不相干的領域建立起內在的有機的聯系，從而提高水資源開發利用的效率和效益，同時也能夠保護環境、維護生態，有利于人口社會、資源經濟和生態環境的可持續發展。

整合型水資源管理更多是著眼于水資源的多種功能屬性，以相對分散的管理方式和協商式的管理特點，鼓勵利益相關者廣泛參與水資源管理，確保多種形態的水資源能夠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不同的行業、不同的功能等方面發揮出最優的作用和最好的效果。從這個意義上看，整合型水資源管理對很多國家和地區來說，既是資源管理轉型所面臨的現實挑戰，也是提高發展質量所可能獲得的重要機遇。

參考文獻

[1] United Nations Conference on Environment & Development.Agenda 21[EB/OL].[2018-04-30] . https：//sustainabledevelopment.un.org/content/documents/Agenda21.pdf.

[2] 二十一世紀議程：第18章 保護淡水資源的質量和供應：對水資源的開發、管理和利用采用綜合性辦法[EB/OL].[ 2018-04-30]. https：//www.un.org/chinese/events/wssd/chap18.htm.

[3] CAPNET. International Network for Capacity Building in Integrated Water Resources Management[EB/OL].[2018-04-30].https：//iwlearn.net/documents/24636.

[4] GWP. Integrated Water Resources Management， Background Paper 4 [EB/OL]. Stockholm， Sweden： Global Water Partnership， 2000[2018-04-30]. https：//www.gwp.org/globalassets/global/toolbox/publications/backgroundpapers/04integratedwaterresourcesmanagement2000english.pdf.

[5] ADB. Water for All： the Water Policy of the Asian Development Bank[EB/OL]. Manila， Philippines： Asian Development Bank. 2001：17.

[6] Snellen W B， Schrevel A. IWRM： for sustainable use of water 50 years of experience with the concept of integrated water management. Background Document to FAO/Netherlands Conference on Water for Food and Ecosystems [EB/OL]. Wageningen， Netherlands， 2004[ 2018-04-30].https：//www.fao.org/ag/wfe2005/docs/IWRM_Background.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