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妨害公務罪是常見的犯罪類型,但在理論和實務中存在一些疑難問題值得探討。本文從審查起訴的角度,圍繞暴力的概念、執行職務的合法性認定、暴力襲警條款的理解與適用這幾個問題進行探究,旨在厘清罪與非罪的界限,準確適用法律,保障公務活動的順利進行。
關鍵詞 妨害公務 暴力襲警 暴力程度 執法瑕疵
作者簡介:李丹,天津市河東區人民檢察院公訴部檢察官助理。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12.124
我國刑法分則對妨害公務罪的規定比較簡單,且沒有司法解釋予以細化,而司法實踐中妨害公務罪案件多發、犯罪行為方式多樣,且存在公務人員執行公務不文明、不規范,甚至違法等情況,導致在案件的審查起訴中出現入罪標準模糊、公務行為合法性認定難等問題。本文結合案例對妨害公務罪幾個疑難問題進行探析,以期更好地適用法律。
一、“暴力”的認定
(一)暴力的內容
刑法分則中有很多罪狀描述都使用了“暴力”一詞,如搶劫罪、強奸罪等,妨害公務罪中的“暴力”是否與其他罪名中的“暴力”內涵相同,應結合具體罪名的犯罪構成要件進行分析。《辭海》中關于“暴力”的解釋是“強暴并侵犯他人人身、財產等權利的行為”。妨害公務罪中的“暴力”,理論界對于直接作用于人身進行有形的、直接的打擊沒有爭議,爭議在于是否包括灌醉、使用藥物麻醉等無形的暴力,以及針對執行職務中使用的設備、工具進行打擊是否包含在暴力對象范圍內的問題。
關于是否包括無形暴力,存在贊同說與否定說兩種觀點,筆者認同否定說。理由是:第一,按一般公眾的認知,暴力行為指的是進行直接、強制的打擊,不會將灌醉、使用藥物麻醉他人與暴力聯系起來。雖然法律中詞語的含義與日常生活用語不盡相同,但不能明顯超出公眾認知范圍,即使含義不同,一般也會有具體的司法解釋釋明,如信用卡詐騙罪中信用卡一詞的含義,司法解釋中明確包括借記卡,即是超出了生活中信用卡一詞的含義范圍。第二,從體系解釋的角度,刑法分則中這種灌醉等對他人實施無形力的方法一般表述為“其他方法”,如搶劫罪“以暴力、脅迫或其他方法搶劫公私財物”,再如強奸罪“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奸婦女”,在同一法律中,暴力的含義應一致,若將無形暴力包含在妨害公務罪的暴力含義內,影響法律體系的統一性與嚴謹性。
關于暴力作用對象是否包括物。妨害公務罪的罪狀描述未限定暴力作用的對象為人身,筆者認為,暴力行為的目的是阻礙公務人員依法執行職務,實踐中有砸警車、摔執法記錄儀等針對執法工具、設備的情況,由于警車、執法記錄儀等設備是履行公務活動的必需品,行為人實施這種行為,客觀上起到阻礙公務活動順利進行的效果,理應歸入妨害公務罪的暴力行為。此外,針對非履職必需品的其他物品的暴力,則不應認定為妨害公務罪中的“暴力”。
(二)暴力的程度
妨害公務的行為同時被《治安管理處罰法》及《刑法》調整,審查行為的暴力程度直接影響罪與非罪的認定。由于尚無司法解釋等規范性文件對妨害公務罪予以細化,實務中對暴力程度的認定缺乏統一標準,罪與非罪界限模糊,給法律適用造成一定困擾。下面結合兩個案例進行分析:
案例一:2015年1月19日20時許,劉某某和馬某某乘坐王某某駕駛的出租車行駛至某區快速路海津大橋下橋處時,因瑣事與王某某發生矛盾,并辱罵、毆打王某某。王某某報警后,派出所民警任某、李某某到達現場,在處置此事時,劉某某和馬某某對任某、李某某進行推搡,踢踹民警腹部、打民警臉部,造成兩名民警多處受傷,并將民警任某的執法記錄儀打落。
案例二:2015年11月28日晚22時許,在某區沙柳路發生一起交通事故,王某某、李某某等多人,以對方司機頂包為由毆打司機,李某某等人拉拽交警,阻攔交警處理交通事故。當晚23時許,李某某抓住處置現場的民警衣領,與民警發生推搡,王某某掰開民警的手臂企圖讓李某某擺脫民警控制,阻礙民警將李某某帶離現場。經醫院診斷證明,處置現場交警、民警均受傷。
以上兩個案例行為人均實施了以暴力方法阻礙民警執法的行為,案例一行為人實施了推搡、踢踹、毆打民警的行為,案例二行為人實施了拉拽、抓衣領、推搡民警的行為,均造成民警受傷,但均未達到輕微傷。最終認定案例一中行為人構成妨害公務罪,案例二行為人“情節顯著輕微,不認為是犯罪”。可見,不能簡單以是否構成輕微傷作為認定是否夠罪的依據。
審查是否構成妨害公務罪,不能脫離妨害公務罪的性質。通說認為,妨害公務罪是抽象危險犯,即不要求行為人實際阻礙了公務人員依法執行職務,只要行為人的行為足以妨害公務活動的順利進行即可成立犯罪。審查案件時,需結合暴力行為的類型、暴力行為的目的、嫌疑人的人數、是否持械、公務的性質、公務人員的傷情、是否造成公共秩序的混亂等方面來綜合認定。如果僅是對執法不配合,有推搡、辱罵等反抗行為,不宜按犯罪處理,可依照《治安管理處罰法》的規定給予行政處罰。
二、“依法執行職務”的認定
認定成立妨害公務罪以執行公務的合法為前提,審查公務行為是否合法,依據是法律法規,主要從行政主體是否合法、是否超出法定權限范圍、行政行為內容是否合法適當、是否符合法定程序等方面來判斷。
實踐中經常存在的問題是,執行職務行為有瑕疵或者輕微違法能否阻卻妨害公務罪的成立。如李某某妨害公務案中,李某某在超市內與他人產生糾紛,對方報警,派出所接報警后值班民警通知出警民警趕往現場處置,為防止嚴重后果發生,與正在超市內進行安全檢查工作的民警趙某聯系,讓其到現場先行控制局面。民警趙某在現場處置過程中被李某某打傷。審查起訴中對于民警趙某違反法定程序一人執法的行為是否影響妨害公務罪的成立有認識分歧。一種觀點認為,民警一人處警不符合《刑事案件辦案程序》,公務行為不具有合法性,妨害公務罪不成立;另一種觀點認為,案發時民警趙某是在執行職務,雖然僅有趙某一名民警在場,但根據就近處警、及時處警的要求,派出所安排民警趙某到現場先行控制局面的做法,是基于警情與警力分布情況的考慮,雖有瑕疵,但不影響妨害公務罪的成立。筆者同意第二種觀點,一般的執法瑕疵及輕微違反規定的職務行為不能成為暴力抗法的理由,不能阻卻妨害公務罪的成立。最終李某某以妨害公務罪被法院判處拘役五個月。
三、“暴力襲警”條款的認定
2015年《刑法修正案(九)》增加了“暴力襲警”條款,應正確理解并適用該條款,不能將妨害民警執行職務的行為都適用該條款處理。刑法分則妨害公務罪中“暴力襲警”條款與第一款的關系,應理解為適用“暴力襲警”條款也需符合妨害公務罪的構成要件,必須具有阻礙民警依法執行職務的主觀故意。
關于暴力襲擊的理解。根據《新華詞典》的解釋,襲擊指突然打擊。那么,暴力襲擊應指采用暴力手段突然打擊。適用“暴力襲警”條款需同時具備暴力和襲擊兩個要件,暴力襲擊的內涵比妨害公務罪第一款暴力的內涵要小。 暴力襲擊一是要有明確的目標,二是要有主動攻擊行為。可理解為行為人具有一定的傷害故意,用手阻攔、拖、拽等類似行為,沒有攻擊性,不能認定為暴力襲擊行為。
關于暴力襲擊的對象。妨害公務罪第五款明確規定暴力襲擊對象為正在依法執行職務的人民警察,排除了對物的暴力,因此,針對警車、警械、執法記錄儀等履行職務所需設備實施的打擊行為不能適用該條款。此處的人民警察是否包括輔警、協勤等輔助人員也存在爭議。筆者認為,分兩種情況討論,一種情況是協勤、輔警等輔助人員與民警共同執行職務時遭到暴力襲擊,只要協勤、輔警等輔助人員是在依規授權下輔助民警執行職務,其實施的也是公務活動,若暴力襲擊針對民警和輔助人員,可以適用該條款;若暴力襲擊僅針對輔助人員,因其不屬于法定的人民警察范疇,在尚未有司法解釋明確前,不宜適用該條款,但可以適用妨害公務罪第一款進行認定。另一種情況是協勤、輔警等輔助人員單獨執法,因其不具備執法主體資格,其執行職務的行為不合法,因此,應排除適用妨害公務罪。
注釋:
李林.妨害公務罪中的公務合法性及相對人配合義務.政治與法律.2016(11).
于賓.妨害公務罪暴力襲警條款的理解與適用.中國檢察官.20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