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南京 210097)
《左傳·襄公二十四年》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自此成為中國人的三大人生目標。在這三方面,潘先生都做得很好!立德:潘菽是一位愛國進步人士,抗日戰(zhàn)爭時堅決擁護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抗戰(zhàn)勝利后積極支持學生“反饑餓、反內(nèi)戰(zhàn)、反迫害”的愛國民主運動(潘菽,2007a,p.8);他對心理學工作充滿熱情、無私奉獻,直至去世前夕仍堅持給研究生講課(徐聯(lián)倉,1997);他謙虛謹慎、平易近人,總是認真聽取他人在學術(shù)上的不同意見,對他人合乎科學的創(chuàng)新見解給予肯定和支持(趙莉如,李令節(jié),1987)。立功:潘菽1955年被聘為中國科學院生物學部委員;1955年中國心理學會重建后當選為第一屆理事長,并連任三屆(1955~1984),后任名譽理事長;1956年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室與南京大學心理學系合并成立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后一直任所長,直至1983年5月改任名譽所長(潘菽,2007a,p.2)。由此,當今中國心理學界公認潘菽是中國心理學隊伍和心理學工作的主要組織者和領(lǐng)導者,也是中國現(xiàn)代心理學的奠基人之一(楊鑫輝,2017)。立言:潘菽一生圍繞理論心理學思想、改造西方心理學與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等主題撰寫了大量論文和多部著作,對心理學的學科性質(zhì)、意識問題、心身關(guān)系、心物關(guān)系、心理活動范疇的分類、心理活動的矛盾、心理學的研究方法、心理與實踐的關(guān)系等心理學基本理論問題都提出了極具創(chuàng)見的思想和觀點,是目前為止中國僅有的對理論心理學有系統(tǒng)且深刻認識的心理學家(車文博,2008;樂國安,2010;燕國材,2014)。但是,宋代大儒張載又曾說,讀書人的一大使命是“為往圣繼絕學”!這暗示,即便往圣曾“立言”,若后繼無人,其所立之言終將失傳,更不會對后人產(chǎn)生任何影響。墨學在秦漢之后幾近中絕便是典型一例。事實上,近年來由于多種因素的交互影響,理論心理學和心理學史研究一路下滑,在此背景下,對潘菽心理學思想的深入研究愈來愈少,越來越多的心理學專業(yè)學生對潘菽了解甚少,甚至一無所知。了解潘菽,學習潘菽,將潘菽的心理學思想體現(xiàn)在研究行動中,應當是中國心理學界后來者的基本功(葉浩生,宋曉東,2008)。當然,若借用陳寅恪為《海寧王靜安先生紀念碑》所撰碑文,似也可以這樣評價潘菽: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彰。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惟其所倡“心理學是中間科學”、“要重視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研究”、“中國心理學要走我們自己的道路,有自己的特點”等三精義,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從這個角度講,弘揚潘菽的這三個心理學思想精義,將之體現(xiàn)在自己的科研行動中,以促進中國心理學又好又快地向前發(fā)展,將是在潘菽逝世30周年之際對他最好的紀念!
心理學的學科性質(zhì)一直是個爭論不休的問題,西方心理學如此,中國心理學亦然。在20世紀上半世紀的中國心理學界曾出現(xiàn)四種有代表性的觀點,爭論不休:(1)陳大齊(1918,p.3)主張心理學是“研究精神作用之科學”;(2)郭任遠(1928,pp.1-2)主張心理學是“生物科學的一種”;(3)郭一岑(1937,pp.121-136)主張心理學是一門“社會科學”;(4)潘菽(2007a,p.94)主張心理學是和物理學、生物學“鼎峙而為三”的三種“基本的科學”之一。自1950年起至1988年止,經(jīng)過潘菽等人的辛勤探索,中國心理學界逐漸認識到社會和自然兩個方面是一種辯證的、交錯的關(guān)系,自然一面中包含著社會的因素,社會一面中也參雜有自然的成分(陳沛霖,1984),于是揚棄了20世紀上半世紀出現(xiàn)的對心理學學科性質(zhì)的四種看法,而日益傾向于認同潘菽所主張的“心理學是一門介于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之間的中間科學”的觀點(潘菽,2007c,p.134)。心理學是中間科學的主張是潘菽從多年的心理學教學與科研工作經(jīng)驗中總結(jié)得出的中肯看法,絕不是一種折衷辦法(劉宗發(fā),2007),而是經(jīng)得起時間檢驗的正確觀點,是對心理學學科性質(zhì)的一種科學論斷!
但是,1988年潘菽的去世,標志著中國大陸心理學界“潘菽時代”的結(jié)束。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在潘菽去世不久之后因故解散了“心理學基本理論研究室”,逐漸降低理論心理學和心理學史尤其是中國心理學史研究的重要性。并且,或是太想提高中國心理學研究的科學性,或是太想與以美國為代表的世界心理學接軌,或是為了避免再次被打成“偽科學”(潘菽,2007a,p.40),或是受到認知神經(jīng)科學的深刻影響,或是為了能申請更多的研究經(jīng)費,或是為了能參選院士等,總之,多種機緣巧合,導致當代中國心理學界一些有話語權(quán)的學者逐漸或明或暗地放棄潘菽對心理學學科性質(zhì)所作的科學論斷,使得當前中國主流心理學對心理學的學科性質(zhì)所持的觀點或態(tài)度從本質(zhì)上又回到了當年郭任遠所主張的偏激觀點上,即仍主張心理學是“生物科學的一種”,而于事實上徹底放棄了潘菽的“心理學是一門介于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之間的中間科學”的觀點,這從以下三個事實都可看出:(1)在國家級科研機構(gòu)的設置上,到目前為止,只在中國科學院的生物學部下面設立心理研究所,而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至今都沒有設立與中國科學院心理所同級別的心理研究所。(2)至《2018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指南》出臺時為止,在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涉及的23個一級學科中,一直沒有“心理學”,只在“社會學”下有一個“社會心理學”(代碼:SHO)。至《2018年度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指南》出臺時止,在國家自然科學基金中列有心理學,隸屬“生命科學部”下的“生命科學四處”,在“管理科學部”中有“管理心理與行為”(代碼:G0108),二者加起來雖多達18個心理學分支,卻仍沒有“理論心理學與心理學史”和“文化心理學”兩個偏重人文社會科學的心理學分支。當然也有例外,在“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管理平臺”上,其“學科代碼表”中列有作為“一級學科”的“心理學”,且置于首位,在“心理學”下面列有17個心理學二級學科名稱。可惜,直至目前,它并未真正實施,大陸高校心理學專業(yè)仍僅設立基礎心理學、發(fā)展與教育心理學和應用心理學三個二級學科。(3)自2000年以來,在《心理學報》、《心理科學》、《心理科學進展》和《心理發(fā)展與教育》等四個被中國大陸多數(shù)高校認定為“A類和B類期刊”的心理學期刊上所刊登的絕大多數(shù)論文:從論文形式上看,幾乎都不重視理論上的探討,至多只在引言部分蜻蜓點水;從研究方法上看,幾乎都是采用實證方法(尤其是實驗方法)做出來的,難得一見用純理論思維方法和文本分析法所寫的論文;從研究主題看,主要集中在認知神經(jīng)科學、認知心理學、實驗心理學和發(fā)展心理學等心理學分支領(lǐng)域,很少刊登側(cè)重于理論心理學與心理學史方向的論文。
用辯證的眼光看,將心理學視作是自然科學中“生物科學的一種”,這對打開大腦這個黑箱以及對心理學研究者正確處理心理學與生物學的關(guān)系、心理與生理的關(guān)系和心理學與哲學的關(guān)系等都有一定的積極意義;也使心理學研究者清楚地意識到人的心理有自然屬性的一面;在一定程度上也提高了心理學的科學性,因為持這種觀點的研究者一般重視采用實證尤其是實驗的方法。但是,這一觀點存在致命缺陷,是一種對心理學的學科性質(zhì)認識不準確的觀點:易使心理學研究者看不到人的心理所具有的社會屬性的一面,但人之所以為人最主要的不是取決于人的自然屬性,而是取決于人的社會屬性。正如馬克思所說,人的本質(zhì)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xiàn)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guān)系的總和。假若心理學不能關(guān)注人之所以為人的社會屬性,而僅是關(guān)注人的自然屬性,容易使心理學又回到當年人本主義心理學所批評的行為主義心理學的老路上去;同時,過于追求方法的客觀性,容易使心理學研究者在哲學上持還原論、靜止的觀點,從而在實際研究中有意無意地剝離人的心理與行為原本所具有的豐富的生活性和社會性,自然容易降低心理學研究成果的文化生態(tài)效度、科學性與解釋力,這是導致當今許多心理學研究成果從學理上講頗有道理,但一放入生活就感覺太脫離實際的緣由之所在,使得大量心理學成果只停留在“學院”中,無法對廣大民眾的實際心理生活產(chǎn)生作用(汪鳳炎,2008,p.715)!放眼當前國際心理學界,大凡心理學發(fā)展得好的國家往往傾向主張“心理學是中間科學”,如美國心理學會官網(wǎng)顯示,其當前共有54個分支學會(如表1所示)。

表1 美國心理學會所屬分會一覽表
由表1可知,理論和哲學心理學會、心理學史學會、宗教心理學會、人文心理學會以及美學、創(chuàng)造力和藝術(shù)心理學會等偏向于人文社會科學;普通心理學會、實驗心理和認知科學學會以及定量和定性方法學會等偏向于自然科學;教學心理學會、發(fā)展心理學學會、教育心理學學會以及工業(yè)和組織心理學會等屬于交叉學科。這表明,潘菽將心理學視作中間科學的看法與當前國際心理學的主流看法相一致。所以,為了使心理學研究視角、方法與主題更加多元化,促進中國心理學又好又快地向前發(fā)展,今后仍要秉承潘菽認為“心理學是中間科學”的主張,進而堅持大心理學觀,摒棄小心理學觀,兼顧對心理與行為分析的“生物學”(biological)、“心理學”(psychological)和“社會——文化”(social-cultural)三個水平或?qū)哟危⑷哂袡C統(tǒng)合成“生物——心理——社會——文化”的整合模式,以便全面、深刻、透徹地理解個體和群體的心理與行為。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文化自信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發(fā)展中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要推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可惜,現(xiàn)代中國心理學是從西方移植而來,而不是由中國古代和近代心理學思想自然演化而來。由于在移植過程中缺乏文化自信與自覺,致使“全盤西化”思潮在中國心理學界頗有影響力,同時,誤將心理學視作一門具有文化普適性(cultural universality)的科學,又深受“艾賓浩斯緊箍咒”的影響(汪鳳炎,2014),多數(shù)中國心理學研究者有意無意地將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的影響幾乎完全消除掉。不但導致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失去了向現(xiàn)代科學心理學轉(zhuǎn)變的契機與可能(燕國材,2004,p.666),而且導致在中國現(xiàn)代心理學的發(fā)展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一種忽視本土文化和本土心理學思想的傳統(tǒng),并由此產(chǎn)生了至少兩個消極后果:多數(shù)當代中國心理學研究者無法準確把握中式心理與行為背后的文化根源,導致一些研究成果缺少文化生態(tài)效度,難以準確揭示中國人的心理與行為規(guī)律;中國文化尤其是傳統(tǒng)文化無法為當代中國心理學的發(fā)展提供靈感、思想源泉和文化根基,致使研究缺少靈魂、宏觀視野和原創(chuàng)性(汪鳳炎,2017)。前者如Talhelm等(2014)提出的水稻理論因缺少文化生態(tài)效度,用以解釋中國人偏好整體思維的緣由說不通(汪鳳炎,2018);后者更是舉不勝舉。
恰恰在這方面,潘菽展現(xiàn)出其遠見卓識。在潘菽(2007d,p.220)看來,中國心理學研究者要有意識地關(guān)注中國古代和近代的心理學思想,發(fā)現(xiàn)其科學價值,并嘗試將它們作為中國現(xiàn)代科學心理學的重要歷史淵源之一。進而,潘菽和高覺敷(1983)聯(lián)名發(fā)表文章,呼吁重視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史的研究,在與楊鑫輝、鄒大炎、朱永新等人的通信中,潘菽也多次提到對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的研究(潘菽,2007i)。與此同時,潘菽身體力行,帶頭開展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的研究,直至去世之前,潘菽仍在親自研究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其著作《心理學簡札》共有520條札記,其中131條與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研究有關(guān),可見潘菽對此相當重視(潘菽,2007e,2007f)。在潘菽看來,中國古代思想家關(guān)于心理學的論述,如《荀子》、王充的《論衡》和范縝的《神滅論》,與西方古代心理學思想相比并不遜色,雙方各有短長(潘菽,高覺敷,1983)。通過辛勤耕耘,潘菽在中國心理學史領(lǐng)域取得了系列成果,成為中國心理學史學科的主要創(chuàng)建者之一:(1)對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的含義、研究的必要性、研究的步驟與方法等問題發(fā)表了自己的觀點,如潘菽為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的研究提出了一條重要原則:科學性原則,他認為只有中國古代思想中具有科學性的心理學思想才可以稱之為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潘菽,2007d,p.359)。(2)在《心理學簡札》中按人頭或?qū)F獙鬃印⑼醭洹⒎犊b、韓愈、王安石、李贄和龔自珍等60余人的心理學思想進行了評述(潘菽,2007f,pp.140-183,210-265,405-408)為后續(xù)大規(guī)模開展中國心理學史研究打下了扎實的基礎。(3)從浩瀚的古籍中挖掘并提煉出“人貴論”、“天人論”、“形神論”、“性習論”、“知行論”、“情二端論”和“對認識問題的唯物論傳統(tǒng)”七大范疇論(潘菽,2007d,p.362)。(4)召集有識之士共同開展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研究,并親自任顧問指導編寫了作為中國心理學史學科建立標志的第一部有關(guān)中國心理學史的系統(tǒng)著作與教材,即由高覺敷任主編,由燕國材和楊鑫輝任副主編的《中國心理學史》,該書由人民教育出版社1985年出第1版,最終共同創(chuàng)立了心理學史的新分支——中國心理學史。
賈誼在《惜誓》中說:“水背流而源竭兮,木去根而無長。”當代中國心理學研究者只要稍有文化自信與文化自覺意識,而不是一個文化虛無主義者或“西方學術(shù)體系的新教徒”(Berry,Poortinga,Segall,& Dasen,2002,pp.456-459),就必須秉承潘菽重視研究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的遺志,認同和傳承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因為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能為當代中國心理學研究提供靈感、提供思想源泉、提供文化根基,使其既具備國際視野又具有中國文化靈魂(汪鳳炎,2017)。拋棄中國傳統(tǒng)優(yōu)秀文化就等于“欲練神功,揮刀自宮”,一旦割斷了自己的文化精神命脈,當代中國心理學也就徹底失去了創(chuàng)造之源。更何況,博大精深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中國心理學研究者在當今世界多元文化混搭(cultural mixing)局面中站穩(wěn)腳跟和凸顯優(yōu)勢的根基。
Henrich,Heine和Norenzayan(2010)曾指出,現(xiàn)有心理學主要是以西方世界的(western)、受過良好教育的(educated)、工業(yè)化的(industrialized)、富裕的(rich)以及民主制(democratic)國家的白人為被試建構(gòu)起來的,如此“怪異的”(前面5個英文單詞的首字母合成weird一詞,它恰好有“怪異的”之義)心理學是一門具有文化普適性的科學嗎?Shweder等(1998)則主張“一種心智,多種心態(tài)”(One mind,many mentalities)。它的含義是:身為人類物種的人,不管分屬于哪一種文化,都有共同的心智結(jié)構(gòu)與功能;但是,作為一個社會人,生活在文化類型中的人有不同的心態(tài),這表現(xiàn)在生活的各種層面上。這意味著,越是偏重于通過生物進化得來的心智結(jié)構(gòu)與功能,越具有較多的文化普適性;越是側(cè)重于通過文化生成的心理,越具有較高的文化相對性(李美枝,2011)。可惜,由于科學心理學不但在西方誕生,而且時至今日一直保持世界領(lǐng)先水平,導致絕大多數(shù)中國的心理學研究者缺乏文化自信與自覺,未曾有意識地考慮心理學的中國化問題,而是甘愿作為西方心理學在中國的“代言人”,他們有意或無意地將“我們不生產(chǎn)原創(chuàng)性論文或?qū)V覀冎皇俏鞣叫睦韺W的搬運工”奉作圭臬,或是通過多種方式大量引進國外尤其是西方的心理學,或是緊跟西方心理學的發(fā)展潮流,亦步亦趨地按西方心理學家的理念去從事自己的心理學研究工作。進而喜歡在外國頂尖的學術(shù)雜志內(nèi)去找研究題目,找出能反駁或補充他們研究理論的想法,成立假設,然后用實驗或問卷所得到的數(shù)據(jù)去支持、修改、甚至推翻原有的理論(楊中芳,2013)。這種沒有自己的問題意識、沒有自己的文化特色、沒有自己的理論、沒有自己的體系、沒有自己的術(shù)語、沒有自己的研究范式的驗證性甚至是重復性研究,不可能得到原創(chuàng)式研究成果,并由此產(chǎn)生一個令人尷尬的結(jié)果:從期刊的影響因子、論文轉(zhuǎn)載率和論文絕對數(shù)量等外在指標看,某些學人的科研成果頗為輝煌,并由此而在國內(nèi)獲得許多榮譽,主持過很多高級別的課題;但是,若從思想的原創(chuàng)性角度看,即便其主持再多的高級別課題,即便其發(fā)表了幾百篇SCI或SSCI論文,出版了多部專著,卻無法從中概括或提煉出高水平的原創(chuàng)性思想,無法為中國特色心理學的學科體系增磚添瓦。這正是中國心理學界至今未出現(xiàn)世界一流心理學大師的深層原因之一(汪鳳炎,2017)。
在這方面,潘菽同樣為我們樹立了良好的榜樣:一方面要有責任與擔當意識,立志要讓中國心理學走自己的路。因為,西方心理學建立與發(fā)展于資本主義社會,深受資產(chǎn)階級世界觀的影響,從指導思想、方法到內(nèi)容,都夾雜著許多唯心論和形而上學的觀點;同時,心理學具有國別性,只有建立中國特色的科學心理學才能適應中國國情(潘菽,2007c,p.321)。基于上述認識,潘菽提出中國心理學“要走我們自己的道路,有自己的特點”(潘菽,2007d,p.285),要擺脫做美國心理學附庸的局面,盡快建立符合中國國情的心理學體系(汪鳳炎,2008,p.709)。1979年,潘菽首次明確提出“中國心理學”的概念,認為在心理學的基本觀點、基本理論問題、方法和研究成果上中國心理學都應該有自己的貢獻(潘菽,2007c,p.404)。在《潘菽全集》中,有66篇文章或書信中潘菽提到“中國要走自己的路,要建立中國特色的心理學體系”。“建立有中國特色的心理學”時間上貫穿潘菽心理學思想發(fā)展的始終,存在一個由自發(fā)到自覺、由零星探討到系統(tǒng)研究的過程,可大致分為探索期(1921-1949)與形成期(1950-1988)兩個階段(楊鑫輝,汪鳳炎,趙凱,郭永玉,1997;汪鳳炎,2008,pp.645-688);內(nèi)容上包含潘菽心理學思想的所有精髓;重要性上它在潘菽心理學思想中占據(jù)中心位置,是潘菽心理學思想的核心(汪鳳炎,2008,p.687)。另一方面要知行合一,不停留在理論上。潘菽不僅從理論上指明中國特色心理學的建設要堅持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論和歷史唯物論的指導思想,密切結(jié)合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實際,有分辨地繼承中國古代思想中有關(guān)科學心理學的可貴觀點、論斷和學說以及有批判地吸收外國心理學中對科學心理學一切有價值的東西(潘菽,2007d,p.222);而且在心理學基本理論研究、中國古代心理學思想研究和對西方心理學的評論等三方面實做了大量例范性研究,如,評價西方心理學存在“先天不足”、“在夾縫中討生活”、“支蔓失本”等特點(汪鳳炎,2008,pp.693-697)。
“中興事件”的慘痛教訓告訴我們:在別人的墻基上砌房子,這樣的房子再大再漂亮也經(jīng)不起風雨,甚至不堪一擊!任何一門學科想要獲得進步,都必須走自主創(chuàng)新的道路。中國心理學之所以當前表面繁榮但內(nèi)涵發(fā)展緩慢,至今未形成有國際影響力的心理學派,最主要的一個原因是依賴外國尤其是美國心理學之心太重,進而既缺少文化自信,又不太聯(lián)系中國實際,缺乏獨立思考與創(chuàng)新精神(潘菽,2007j,p.262)。若想改變這種局面,中國心理學研究者應當學習潘菽勇于擔當、銳意創(chuàng)新的精神,落實他關(guān)于中國心理學“要走我們自己的道路,有自己的特點”的倡議,不斷提高中國心理學研究成果的文化生態(tài)效度,努力建設中國特色心理學體系,盡早使中國心理學不僅在形式上,而且在內(nèi)容體系和靈魂上都真正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