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一二件

KaKa

初次接觸學生手冊，是小學一年級時的事。學生手冊是一張A4大小的油墨紙，上面寫著語文、數學、體育、思想品德、美術各科成績，還有一欄老師評語。按放假前老師的通知，我們在考完試后的第六天來到學校，去老師辦公室各自領取。我拿到手后，急忙翻看分數，語文、數學是主科，最要緊，一看，語文一百零幾分，數學一百一十多，但心里什么感覺都沒有，不知道這個分數算好還是算一般般。

一起去學校的，還有鄰居的大哥哥，高我兩三個年級。他們正在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分數，說什么期末考試的試卷，滿分是120分的，考到72分才算合格，相當于平時單元考試的60分；又說其實報告書上的分數并非真正的考卷上的，而是班主任根據平時成績給出的綜合分數；又說是根據兩科的總分排名次的……眾說紛紜里，我聽得云里霧里，接著幾位小伙伴央求大哥哥幫忙算總分。我也想知道自己的總分，自己算了一下，得出一個結果，但又不太確定，于是也要找大哥哥幫忙算。一群小的，圍著一群稍大的，吵吵嚷嚷。不大的操場上，散散落落著這樣的小團體。因為圍著大哥哥的小伙伴不少，遲遲輪不到我遞上自己的成績單，于是默然地看著周遭。風從學校背后的山谷中吹來，穿透衣裳，冷意貼著皮膚延展開來，只好緊繃身子，動腿跺腳。這風，有著山野坡地的氣息，有著深谷溪水的寒意，但到了這里，頓時消減許多。

因為學校坐落在山谷的口子上。山谷的水，山谷的風，過了學校，便會遇見密集的房屋人家，開闊的田野，粗壯的河流，于是山谷的水匯入河流，變成村里的水，山谷的風散入村莊上空，變成村里的風。

時間一晃，便到了二年級，家庭報告書改成學生手冊，是一個盈掌的紅色封皮小本子。

又到了期末考試后拿成績單的日子，我像許多小伙伴們一樣，早早來到學校，接過老師遞過來的學生手冊。這次，我著急的倒不是分數，而是評語，因為班主任之前強調說，學生手冊一定要讓家長過目！我的班主任姓黃，是位年輕的女老師，剛從師范學校畢業。她好看，和善，待學生也好。有一回，我和同班同學打架，一個哭了，一個流血了，兩個人都被叫去她的辦公室。原以為，等待我們的會是暴風驟雨般的批評，誰知，老師看了我們一會兒，一句話也不說，然后嘆了一口氣，接著安慰了哭泣的那位，又拿紙巾擦去我嘴角的一點血絲，最后便打發我們走了。自此之后，我再也不和班上的同學打架，但其他搗蛋調皮的事依然不少，常常惹得她生氣又無奈。

黃老師會在學生手冊的評語欄里怎么寫呢，這便是我最擔心的。匆匆打開一看，哦哦哦，果然，上面寫著“該生學習態度不夠端正，上課常開小差，紀律差……”最后一句是“愛好畫畫，極富想象力”。我心里一懵，什么意思？便想起來，嗯，嗯，是的，是的，我喜歡畫畫，尤其喜歡畫機器，比如推土機、挖掘機，大卡車……每學期薄薄一本的美術本，早早被我畫完。語文、數學作業本的末頁、封底，空白干凈，于是也被用來作畫紙。黃老師為此找過我談話，說我畫得好，又說畫在作業本上就不好。

沒想到，畫畫換來一句這樣的評語，到底是批評還是表揚呢？那時的我，是不能明了的。大概也因為這句特別的結尾，父母看學生手冊的時候，他們都忽略掉了我很一般的分數，忽略掉了“上課常開小差”，忽略掉了“紀律差”，而在琢磨著“極富想象力”是什么意思。大概他們也是不能明了的吧。

本欄插圖 曲 濛

本欄責任編輯 張家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