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圖給父親的信

爸爸：

您近來身體好嗎？家里一切都好嗎？爸爸，每次我采寫勞模，腦海里都會浮現您的身影、您的獎章。可是我卻一直沒有時間寫一寫您。我幼時的記憶里，軍事測繪學院畢業的您，因為工作需要，曾經連續四年，每年去新疆工作大半年。第一年，媽媽面帶微笑牽著我的手給您送別。那時冬天剛過，樹木還沒有發芽。大半年后，您回家時已經是初冬，樹上的綠葉早已枯萎落盡，而您又黑又瘦。第二年，仍然是在春天還沒有到來的時候，媽媽面帶莊重的表情送別您。大半年后又是初冬，歸來的您患了嚴重的胃病。我們也漸漸了解到，那里的地理環境是無法想象的艱苦，一望無際的戈壁灘，看不到綠色，沒有水洗澡，飲用水和食品全靠軍用卡車從幾百公里以外運來，沒有青菜，食品都是真空包裝的，或者是罐頭。第三年，媽媽了解到沒有人連續兩年去新疆，堅決不同意您三去新疆，而您說必須服從組織安排。媽媽憂傷地送別您。第四年，部隊領導親自來家里，說服媽媽支持您的工作。媽媽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媽媽哭。那一年，媽媽流著淚送別您。您的眼睛因整整四年沒有看見綠色，而留下視物疲勞的后遺癥。

那時我還不懂離別之痛，盼您回家，更多的意義是盼您帶回哈密瓜與葡萄干。這兩樣現在看來非常普通的水果和干果，那時是去過新疆的標志。媽媽很少吃葡萄干，也許是葡萄干的甜總能勾起離別的苦澀。她常把葡萄干保存到第二年您帶回新的葡萄干時，讓我感覺總有吃不完的葡萄干。每次從媽媽手里拿到有限的幾粒葡萄干，我都會再分給小伙伴品嘗。當然，每次我都會驕傲地說，這是只有新疆才有的葡萄干，是我爸爸去新疆工作帶回來的。那時，我以為您在新疆可以隨時吃到哈密瓜和葡萄干，根本不知道您是在完成任務返回的途中才能買到。

上次回家，媽媽還絮叨說過多次的話題。您年輕時總是出差，有一次媽媽領著一歲多的我走在街上，看到路邊的宣傳欄里有王杰穿著軍裝的宣傳畫，我跑過去指著紅五星和紅領章喊爸爸。媽媽清晰地記得，當時她就哭了，抱起我說那是英雄王杰叔叔，我臉上委屈的表情讓她心酸。回家時，再次路過宣傳畫，我站著不走，指著畫說，那不是爸爸，是王杰叔叔。媽媽再次抱起我，一邊表揚我聰明，一邊抹著淚快速離開。我從會喊爸爸到那天，僅見過您兩面。

爸爸，您1990年出版的《測繪學公式集》被翻譯成四個國家的文字，一版再版。十年前，古稀之年的您，獲得“航空攝影測量新技術”國家專利。爸爸，您在我的眼里，除了是父親，還是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軍人，而媽媽是文學、藝術素養很高的多才女子。她對書法和文學作品的鑒賞水平讓我受益很多。爸爸，信寫到此，已近黎明，只能把千言萬語匯成一句感謝，感謝您賜予我健康的身體與端莊的容貌，感謝媽媽賦予我慈悲的胸懷與對文學的愛好，讓我本來庸常的生活充滿詩情畫意。

爸爸，好好保重身體，多和媽媽聊聊天。我愛您！

愛您的女兒

2018年8月7日

朵拉圖 山東省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青島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新銳作家，著有長篇小說《北京故事》《與浪漫無關》等，另有報告文學和散文作品若干。

這是一位女兒在微信時代寫給父親的一封家信，家長里短里有牽記，字里行間里有感恩。

選自“信·心”家信系列：《給父親的29封信》，山東畫報出版社201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