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戰爭軍事行動中的中國力量

2017年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90周年，當人們為我軍的威武雄姿和先進裝備激動不已時，一定也記得他們在一些特別場景中的身影：朝九寨溝地震災區飛奔的戰士，在南蘇丹持槍警戒的維和士兵，遠航在印度洋的海軍官兵……這些場景都展示了我軍的一項重要使命——非戰爭軍事行動。

非戰爭軍事行動的興起

“非戰爭軍事行動”（Military Operations Other Than War）的定義最早來自美國。1993年，美軍在《作戰綱要》（FM100-5號野戰條令）中把軍事行動分為“戰爭”和“非戰爭”兩大范疇，首次提出“非戰爭軍事行動”。同年，參聯會聯合出版物JP3-0《聯合作戰綱要》使用了該詞，后為各軍種采納。1995年JP3-7《非戰爭軍事行動》正式將其列為聯合條令，定義為“包括除戰爭之外所有軍事行動的軍事能力應用”。

美軍認為，非戰爭軍事行動“重在懾止戰爭、解決沖突、促進和平以及支援地方當局應對國內危機”，具有三大特點、六項原則。三大特點分別是政治目標的優先地位、戰略的靈活性和持續時間的不確定性。六項原則包括目標、統一行動、安全、克制、堅定、合法。美軍將其分為國內國外兩類，國內行動主要包括人道主義支援、自然災難救援、平定騷亂恢復秩序、保護重要設施、支援執法和反恐等。國外行動包括救災援助、保護難民、維和行動、人道救援、公民援助、支援反暴亂行動、力量展示、強制和平等。

不過，這個詞的熱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2006年，美軍將非戰爭軍事行動的內容并入新版JP3-0《聯合作戰綱要》中，并規定“不再使用非戰爭軍事行動這一術語”。一個原因就是美軍內部認為雖然此概念很“炫”，但與軍隊職能本就重合，且缺乏清晰框架和區分，各軍兵種難以統籌協調，不利于聯合作戰。不過，這并不是放棄了非戰爭軍事行動，它的任務基本被納入了聯合作戰行動。

這一時期正是全球軍事變革、各國調整軍事戰略的階段，非戰爭軍事行動成為共同的關注點。法國、意大利、日本等國參照美國做法，將其列入作戰條令中，重點在盟國間聯合支援行動、國際人道主義干涉等方面。俄羅斯因為面臨嚴重的分裂勢力、恐怖主義威脅，更關注反恐、反暴亂行動。非戰爭軍事行動地位的提高，很大程度受到冷戰后非傳統安全形勢惡化的影響，傳統軍事手段是為戰爭而準備，面對人道主義災難、恐怖主義、難民、跨國犯罪等問題，要么力不從心，要么準頭偏失，而非戰爭軍事行動則具有更強靈活性、可控性、針對性。

中國軍隊的探索實踐

無論是戰爭年代還是和平時期，我軍都肩負了非作戰性質的軍事任務，1976年唐山大地震救災、1998年抗洪救災都是典型。不過，將它們置于非戰爭軍事行動框架中來認識，主要始于本世紀初，與國際“非戰爭軍事行動熱”趨于同步。

2001年，原總參謀部印發了《非戰爭行動訓練教材》，顯示出我軍緊跟世界潮流進行探索的嘗試。2002年版《中國軍事百科全書》將其定義為“在和平時期和沖突期間，使用武裝力量組織實施的有別于戰爭的軍事行動”。2007年的《中國大百科全書·軍事卷》將此概念豐富為“為達成國家安全利益而使用軍事力量進行的不直接構成戰爭的軍事活動”，突出了國家安全利益核心目標。《超限戰》一書甚至認為“非戰爭軍事行動這一嶄新的概念……才是人類對戰爭的認識上，真正有革命意義的見解”。目前最新版的《軍語》（2011年）中對“非戰爭軍事行動”界定如下：“武裝力量為維護國家安全和發展利益而進行的不直接構成戰爭的軍事行動。包括反恐維穩、搶險救災、維護權益、安保警戒、國際維和、國際救援等行動。”這也是我國、我軍對此最權威的定義。2012年，石家莊陸軍指揮學院還組織編纂了《非戰爭軍事行動辭典》，內容涵蓋非戰爭軍事行動方方面面，是該領域國內首部工具書。這些探索研究都反映了中國軍人對非戰爭軍事行動的獨立思考。

除了理論研究外，非戰爭軍事行動也逐步上升為國家大政方針尤其是軍事戰略的一部分。2007年黨的十七大報告提出，“提高軍隊應對多種安全威脅、完成多樣化軍事任務的能力”，時任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胡錦濤強調：“要充分認識非戰爭軍事行動日益成為國家軍事力量運用的重要方式，在增強核心軍事能力的同時，重視提高非戰爭軍事行動能力。”中央軍委在2009年頒發了《軍隊非戰爭軍事行動能力建設規劃》，為牽引更高層次理論研究和人才培養，“非戰爭軍事行動”還被新增為“軍隊指揮學”下的二級學科。此外，連續幾屆政府工作報告都點明了我軍承擔非戰爭軍事行動任務，如2017年李克強總理專門強調，“持續深化國防和軍隊改革。強化海空邊防管控，周密組織反恐維穩、國際維和、遠海護航等重要行動。”這一系列舉措表明非戰爭軍事行動正加速向全局性統籌、戰略性部署、系統性研究、重點性建設的方向發展。

經過20多年探索實踐，我軍已形成自己的非戰爭軍事行動框架，突出強調其政治目標屬性、國家利益屬性和軍事力量屬性，并將其確立為軍隊的一項重要使命。如今，我軍參與非戰爭軍事行動日益常態化和機制化，活動區域從國內延伸到國外，類型從以搶險救災為主向維持和平、國際救援、維護海外利益等領域拓展，參與行動的軍事力量也由以單一兵種為主向多軍兵種聯合行動轉變。當中最具代表性的包括：

國際維和 我軍1990年首次向聯合國維和行動派出軍事觀察員，27年來，中國軍隊用自己的卓越表現——包括流血犧牲，贏得了國際社會的高度贊揚和充分信任。時至今日，中國已累計派出維和人員3.5萬余人次，先后參加24項維和行動，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的人員總數高居聯合國五大常任理事國之首。

搶險救災和人道主義救援 在應對汶川地震、南方特大暴雪、九寨溝地震以及不久前的澳門抗災等行動中，人民軍隊都發揮了中堅作用。此外，我軍還積極參與國際救援，東南亞海嘯受災區以及伊朗、巴基斯坦、尼泊爾等地震災區，都出現了我軍救援人員的身影。中國已鄭重向國際社會承諾，參與國際救災合作，應對共同挑戰，是中國軍隊應盡的國際義務。

遠海護航 聯合國在2008年通過四項決議，呼吁并授權各成員國赴亞丁灣、索馬里海域進行護航。中國于當年12月組建編隊駛向亞丁灣、索馬里海域，這也是海軍首次赴遠洋執行持續性軍事行動。截至2017年8月，中國已派出了27批護航編隊，維護了海上戰略通道安全，保護了該海域船只和人員安全。

海外撤僑 中國首次動用軍事力量進行撤僑是在2011年的利比亞，在12天里用包括12架次軍機在內的共138架次飛機，包括1艘護衛艦（執行護航任務）在內的17艘次輪船艦艇，100多班次客車，撤出36580名公民。之后在2015年3月的也門撤僑行動中，中國還首次動用武裝軍艦執行撤僑任務，這一場景也成為影片《戰狼2》的一個靈感來源。

除此之外，中國軍隊在聯合軍演、反恐維穩等領域也十分活躍，這都為構建中國特色的非戰爭軍事行動理論體系、完善行動模式積累了經驗。

中國作用，中國信號

軍事戰略是國家戰略的延伸，軍事行動是國家意志的宣示。盡管非戰爭軍事行動因其特殊性質，很難滿足一些民眾“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的情感訴求，但它也是我軍維護國家利益、履行軍隊職能的重要表現，是在另一個維度為大國和小家保駕護航，并向世界傳遞中國“正能量”。筆者認為可用四個詞來概括：國家利益、大國責任、軍事能力、軍隊形象。

我軍的非戰爭軍事行動有力維護了國家利益。我軍的非戰爭軍事行動始終服從并服務于國家戰略整體需求，尤其是維護以安全和發展為重心的國家利益。在國內，圍繞“四個全面”戰略布局，我軍肩負的非戰爭軍事行動有著更重大的歷史責任，是維護政權穩固、國家統一、主權完整、社會穩定和人民安全不可或缺d22849b6ea5ce0eee4d5b37c733ef323的支柱性力量。在國際上，中國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一帶一路”倡議等正穩步推進，成為軍事力量“走出去”的重要驅動，也為我軍非戰爭軍事行動帶來了新挑戰、搭建了新舞臺。在非戰爭軍事行動中，我軍始終秉承中國立場，理念上不盲從，政策上不盲動，堅持通過以尋求中國利益和國際社會利益的結合點和最大公約數的方式，實現本國利益。

我軍的非戰爭軍事行動展示了大國責任和擔當。同有的國家偏好夾帶“私貨”、愛搞“雙重標準”不同，我軍參與非戰爭軍事行動，堅持負責任大國的立場和擔當。拿維和來說，2015年9月，習近平主席在聯合國維和峰會上宣布，中國將加入新的聯合國維和行動待命機制，組建8000人的維和待命部隊，并派遣更多的工兵、醫療、運輸等部隊參與維和行動，如今都已基本落實。在2016年度聯合國維和攤款中，中國出資8.44億美元，占攤款總額10.2%，在所有成員中排第二。再看亞丁灣護航，外國媒體當初曾無端臆測中國將主要護衛本國船只。事實上，從2008年以來，海軍護航編隊已完成1074批中外商船護航任務，護衛的船只編隊中經常超過半數來自外國。其間，護航軍艦還參與了敘利亞化武海運護航任務，為遭遇淡水危機的馬爾代夫運送600余噸淡水，贏得國際社會一致好評。

我軍的非戰爭軍事行動促進了軍事能力提升。開展非戰爭軍事行動離不開軍事能力這個“硬支撐”。汶川搶險救災行動中，陸、海、空、二炮及武警部隊共出動14.6萬人，動用飛機和直升機4700余架次，車輛53.3萬臺，空投救災物資157萬噸，兵力調動規模等同于一場局部戰爭，是對我軍戰備水平及平戰轉換速度的一次大考。無怪乎有西方軍事專家評論，“多軍兵種，多種方式，遠距離同步開進，是一個國家武裝力量投射的最高表現形式”，顯示了中國軍隊的軍力投射能力顯著增強。再看遠海護航，海軍驅逐艦、護衛艦、補給艦甚至包括核、常規動力潛艇都參與了行動，既折射出海軍實力的增強，也錘煉了實戰能力。中國還通過連續參加“國際軍事比賽”，在與外軍同場競技中，吸納先進經驗反哺我軍實戰化訓練。目前，隨著“運-20”、新型大型兩棲水面艦艇等裝備的研發列裝，我軍執行非戰爭軍事行動的能力必將得到進一步提升。

我軍參與非戰爭軍事行動打造了軍隊的形象名片。行動中可見真章，我軍在非戰爭軍事行動中的表現，充分展示了國家和軍隊建設的成果。中美關系雖然動蕩起伏，但2015、2016年連續兩年在中國舉行了中美兩軍人道主義救援減災聯合實兵演練，促進了兩軍官兵的交流。2017年8月底，美國遭遇颶風“哈維”襲擊，有民眾抱怨美國政府和軍隊的行動效率遠不如中國軍隊。在亞丁灣，有外國船只點名請求由中國編隊進行護送，體現了對我軍的尊重和認可。諸如此類的行動讓外界對我軍本質屬性和全新面貌有了更直觀的印象，增加了軍事互信和透明度，部分稀釋了對中國軍力增長的“妖魔化”。2015年1月中國海軍訪問英國，昔日的海洋霸主看著來訪的新式戰艦酸溜溜地說：“可惜是中國的，不是英國的。”可以說，這種軍隊形象的提高，既是一種有形的戰略傳播，也是一種無形的戰略威懾。

2017年7月11日，我軍吉布提保障基地正式成立。9月初，中國派出的首支維和直升機分隊的四架直升機通過了聯合國裝備核查，即將飛翔在蘇丹達爾富爾任務區上空。這些振奮人心的進步，都預示著未來中國軍隊在非戰爭軍事行動中的表現將更加“驚艷”，中國力量的作用和影響將更加強大。

（摘自《世界知識》2017年第20期。作者為國防科技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戰略與安全研究所研究人員、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