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中的雨意象

在科技欠發(fā)達的古代，風調雨順是農業(yè)豐收的保障，雨是保障農業(yè)生產發(fā)展重要的因素之一。雨水與人類生活密切相關，這引起了文人的關注，激發(fā)了他們的詩情。宋代，詞體興起，詞表達情感的細膩使得許多微小的意象得到了發(fā)展，雨意象也不例外。

以雨起首，包舉全篇

在詩詞中，“景語即情語”，詞人由眼前迷離的雨景拓展開去，用雨來引起情感的蔓延。從雨入手，或營造一種凄清迷離的氛圍，或渲染一種清新流麗的意境，詞人徜徉于自己構筑的氛圍之中，盡情抒發(fā)自己的情感。“雨”也在此定下了抒情基調，讓作者的情感順利地發(fā)展。

如，李清照的《念奴嬌·春情》“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葉夢得的《千秋歲·雨聲蕭瑟》“雨聲蕭瑟，初到梧桐響。”，仇遠的《蝶戀花·深院蕭蕭梧葉雨》“深院蕭蕭梧葉雨。”等都是將“雨”放在詞的開首，營造了一種凄冷的氛圍，為詞人愁情的抒發(fā)做了鋪墊。

在宋詞中，還有營造清麗氛圍的雨意象。比如石孝友的《好事近·微雨灑芳塵》：微雨灑芳塵，醞造可人春色。聞道夢云樓外，正小桃花發(fā)。殷勤留取最繁枝，樽前待閑折。準擬亂紅深處，化一雙蝴蝶。

這首詞富含情趣，營造的清新活潑的氣氛在詞中很少見。“春雨貴如油”，的確如此，春雨帶來了春天的復蘇，桃花盛開，春色正濃。詞人想象著桃樹多情，留取最繁的一枝給詞人，又想象蝴蝶會雙雙飛舞在繁花深處。整首詞充滿著輕松愉悅的情趣。

又如蘇軾的《浣溪沙·細雨斜風作曉寒》：細雨斜風作曉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風斜雨細，瑟瑟寒侵，這殘冬臘月是很難耐的，可是蘇軾卻只以“作曉寒”三字出之，表現(xiàn)了一種灑脫的態(tài)度。第二句寫景，雨腳漸收，煙云淡蕩，河灘疏柳，盡沐晴暉。一個“媚”字，極富動感地傳出作者喜悅的心聲。作者從搖曳于淡云晴灘中的疏柳，覺察到萌發(fā)中的春潮。于殘冬歲暮之中把握住物象的新機，這正是蘇軾逸懷浩氣的表現(xiàn)。下篇轉寫作者游覽時的清茶野餐及歡快心情。這首詞在色彩清麗而境界開闊的生動畫面中，寄寓著作者清曠、嫻雅的審美趣味和生活態(tài)度，給人以美的享受和無盡的遐思。

以雨結情，情與景的虛實互化

以有限的文字，含不盡之意，蘊無限之情，做到言有盡而意無窮，是古代詩詞的重要追求，在有雨意象的詞中，這種用法是通過雨來實現(xiàn)的，或者“化實為虛”，或者“化虛為實”，使詞富有內蘊之美。

首先是“化實為虛”，即將雨意象用于詞的結片或者結尾處。為詞營造了一種含蓄蘊藉、余味無窮的意境。例如趙長卿的《臨江仙·暮春》：過盡征鴻來盡燕，故園消息茫然。一春憔悴有誰憐。懷家寒食夜，中酒落花天。見說江頭春浪渺，殷勤欲送歸船。別來此處最縈牽。短篷南浦雨，疏柳斷橋煙。

點點滴滴的雨打在船篷上，似乎也打在詞人的心上，不停地提醒著詞人此刻的處境。回頭望斷歸路，希望有家鄉(xiāng)的音信，但是大雁卻不曾飛到家鄉(xiāng)。自己身處異鄉(xiāng)，回想起家中寒食夜的溫馨美好，倍感冷寂。詞人以雨景結情，寄情于景，饒有余味。詞人不明言他胸中的離情萬種，而是通過對雨中景物的渲染，來訴諸讀者的視覺或者聽覺，讓讀者自己去體味，將思鄉(xiāng)之情用疏柳煙雨表現(xiàn)了出來。

其次是“化虛為實”。宋人范稀文說：“不以虛為虛，而以實為虛，化景物為情思，從首至尾，自然如行云流水，此其難也。”在宋詞雨意象中，“化虛為實”主要是通過比喻的手法實現(xiàn)的。例如賀鑄頗有名氣的《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一詞：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飛云冉冉橫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閑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此詞是借相思之情，抒發(fā)詞人郁郁不得志的“閑愁”。結句尤為人稱賞，詞人用具體而生動的景象表現(xiàn)了抽象的、無跡可求和難以捉摸的細致感情，使這種感情轉化為可見的、可聞的，因而也是可信的事物，使讀者可以從事物中直接受作者情緒的感染。詞人本是言情，卻將情感附著于景物之上，使人覺得這種愁緒簡直充塞天地，無處不在。

有時候，這種“虛實互化”的藝術手法也會出現(xiàn)在上片的結尾處。也是在抒情或敘事告一段落之后出現(xiàn)的，具有結尾的性質。例如蔣捷的《一剪梅·舟過吳江》：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詞人借酒消愁，但是不能整天在醉鄉(xiāng)中度過。“風又飄飄，雨又蕭蕭。”兩句雖然寫得輕輕飄飄的，似乎灑脫逍遙，但兩個“又”字卻透露出羈旅的愁苦。所以下片便直接轉入寫歸家的焦灼心態(tài)。“流光容易把人拋”，時間慢慢流逝，詞人愈感心情凄苦，不能歸家的凄苦憂愁之情被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雨的擬人化

在詞中，雨意象本來就是“意”和“象”的結合。但是它又不單單是蘊含主體的情感，在很多情況下雨還被賦予了和人一樣的品質、思想等。具有某種情感，這在雨意象中很普遍。這種寫法即雨意象的擬人手法的運用。

這種寫法多是從抒情主人公的對立面來寫的。仿佛雨總是和人有某種仇恨，時時在和人作對。例如史達祖的《念秀衾·黃花驚破九日愁》：黃花驚破九日愁。正寒城、風雨怨秋。愁便是、秋心也，又隨人、來到畫樓。因緣幸自天安頓。更題紅、不禁御溝。待寫與、相思話，為怕奴、憔悴且休。

全詞寫相思之情。重陽節(jié)的時候，氣候變冷。“風雨怨秋”，“怨”本來是只有人才會有的一種情感，可是詞人在此把這種情感賦予“雨”。似乎風雨的到來是因為對秋的怨恨。這也不自覺地引起了閨中人的愁緒。下片繼續(xù)寫這種相思之苦，閨中人想到“紅葉題詩”，欲寄相思語又怕意中人也受相思之苦的折磨而憔悴。全詞籠罩在這種愁緒之中，正是因為“風雨怨秋”才會使天氣變冷，從而將雨寫活了。

又如晏殊的《蝶戀花·簾幕風輕雙語燕》：簾幕風輕雙語燕。午醉醒來，柳絮飛撩亂。心事一春猶未見。余花落盡青苔院。百尺朱樓閑倚遍。薄雨濃云，抵死遮人面。消息未知歸早晚。斜陽只送平波遠。

詞人在午醉醒來之后，愈加慵懶，只有逗著燕子，看著柳絮。春色將盡，但詞人的心事卻無人能解。作者雖登樓遠望，但是薄雨濃云卻橫加阻隔，使詞人看不到任何的消息，只剩下暮雨初晴后的斜陽映入眼簾。在這首詞中，雨也作為詞人的對立面出現(xiàn)，阻礙了詞人的視野，也隔斷了消息，使詞人愁緒滿懷。

此外，張孝祥的《柳梢青·餞別蔣德施、粟子求諸公》“重陽時節(jié)。滿城風雨，更催行色。”，文天祥的《酹江月·和友驛中言別》“風雨牢愁無著處，那更寒蟲四壁。”，游次公的《卜算子·風雨送人來》“風雨送人來，風雨留人住。草草杯盤話別離，風雨催人去。”，吳文英的《玉蝴蝶·角斷簽鳴疏點》“滿城風雨，催送重陽”等也都用了擬人的手法，賦予了雨一定的情感色彩，更加貼切地表達了作者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