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李大釗是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之一。作為中國傳播馬克思主義的第一人,李大釗在研究宣傳馬克思主義、探索救國救民道路的同時,用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分析中國婦女問題,促進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在中國的早期傳播。李大釗用唯物史觀分析婦女地位的演變及男女不平等的根源;用階級分析的方法探索婦女解放的途徑;提出了科學的婚戀家庭觀;并且身體力行支持參與婦女運動。
[關鍵詞] 李大釗;婦女解放;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
[作者簡介] 康沛竹,歷史學博士,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
李大釗是中國共產主義運動的先驅,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之一。他率先在北京大學舉起了馬克思主義的大旗,成為中國傳播馬克思主義的第一人。李大釗在研究宣傳馬克思主義、探索救國救民道路的同時,也特別關注著中國婦女的解放問題,他用馬克思主義的階級斗爭學說作為分析中國婦女問題的理論武器,促進了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在中國的早期傳播。
一、 婦女解放思想的形成發展
李大釗之所以關注婦女問題,與他所生活的時代不無關系。他的婦女解放思想的出發點就是要讓廣大婦女擺脫長期以來悲慘的生活狀況和低下的社會地位。在兩千多年的中國封建宗法社會里,廣大婦女尤其是勞動婦女被壓迫在社會的最底層。近代以來,隨著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的發展,西方資產階級革命中提出的天賦人權、自由平等、個性解放等觀念對中國傳統的男尊女卑、三綱五常、三從四德等封建倫理觀念造成一定的沖擊。資產階級維新派的代表人物康有為、梁啟超等就注意到了婦女解放問題的重要性,將婦女解放的問題納入維新派的社會改革方案中,提出了“戒纏足”“興女學”等主張。在20世紀初風起云涌的資產階級革命洪流中,婦女參政運動一度空前活躍。然而,資產階級與生俱來的軟弱性和革命的不徹底性,在婦女問題上同樣表現得非常明顯。隨著袁世凱篡權、張勛復辟,這場主要由上層知識女性發起的婦女解放運動再次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辛亥革命以后,廣大婦女依然深受封建禮教的壓迫和毒害。1915年,以《新青年》(原名《青年雜志》,從第2卷第1號起更名)的創刊為標志,一
場被稱為“中國思想界空前之大變動”的思想啟蒙運動開始了。新文化運動批判舊禮教、舊道德,提倡個性解放,在當時的思想文化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作為新文化運動領袖之一的李大釗,成為倡導婦女解放的主將。
李大釗出生、成長在河北的一處鄉村,從小就熟悉鄉村婦女的生活狀況。他的家鄉有許多窮苦農民為生活所迫,到關外去謀生路,家里拋下了老人、婦女和孩子。婦女們便擔負起全部農事勞動及家務。李星華回憶:“父親從很早起就開始注意研究婦女問題, 這同他的不幸的童年有很大的關系。”他自幼喪失父母, 是過繼祖父親手把他撫育成人。老祖父很疼愛他, 但他的過繼祖母和三姑姑都非常嫉恨他。因為這個過繼孫子的出世,使老祖父的親生女兒不能繼承那很少的一點財產。李星華回憶說:“他認為,婦女在黑暗的舊社會里完全處于無權的地位,她們沒有讀書求學的機會,在封建思想的壓迫和毒害下變得愚昧無知、見識短淺,這都是社會制度造成的,罪過并不在她們。因此,父親并不記恨他的祖母和三姑,而是把這些看成一種社會現象, 從中分析封建私有制度的不合理性。因為在那時男子才有繼承權,而婦女沒有繼承權。”[1]
1899年,李大釗10歲時進入條件很好的張家專館學習,后來和大6歲的趙紉蘭結婚。趙紉蘭讀過書,正直樸實,溫順賢惠,可能正是從妻子那里李大釗體會到了后來在文章中一再說的“那半數婦女的平和、優美、慈愛的氣質”。李大釗出外求學和工作期間,趙紉蘭勤勤懇懇地支撐起家庭。1907年7月,李大釗開始了北洋法政學堂6年的學習生活,1913年底1914年初,在進步黨的經費支持下,李大釗進入日本早稻田大學學習政治經濟學本科。在日本留學期間,接觸廣泛,視野更加開闊。和《甲寅》的創辦人章士釗接觸后,開始背離進步黨。早稻田大學的老師中,社會主義者安部磯雄對他影響較大。“一戰”爆發后,列強忙于歐洲戰場無暇東顧,長期被外國資本和本國官僚買辦資本壓制排斥的中國民族資本主義得到了發展,工人階級的隊伍壯大,其中女工人數占相當的比例。近代女學的發展也使受教育的女性人數劇增。女工隊伍的壯大和知識女青年人數的擴展,對剛剛興起的婦女解放運動產生深刻影響,也引起新文化運動倡導者們的重視。1915年9月,陳獨秀在《青年》創刊號發表《敬告青年》,首先提出了婦女解放問題,將婦女解放與政治、經濟、宗教的解放并提,將婦女問題作為社會改造的根本問題提出。以后每期都有討論婦女問題的文章,討論內容從女子教育、貞操觀念到女子獨立、婚姻改革等,當時的許多出版物,都把對婦女問題的研究和討論作為主要內容。五四前新文化運動的目標是反對封建禮教對人個性的束縛,爭取的主要對象是受封建教毒害最深的青年和婦女,婦女問題是反封建的切入點。新文化運動對封建禮教的理性反思和批判,整整影響了一代青年,尤其是對促進女性的覺醒具有重大的啟蒙作用。當然,關于婦女問題的討論是服務于反對北洋政府獨裁專制統治的,還沒有揭示出婦女受壓迫的階級實質,也沒有找到婦女解放的正確途徑。
這一時期,李大釗對婦女問題表現出極大的關注和研究。1917年1月,李大釗在《矛盾生活與二重負擔》中指出:“中國今日之社會,矛盾之社會也”,體現在很多方面,在婚姻方面,“一方則有禁止重婚之法律,一方則欲保存蓄妾之惡風。為妾之女,于法無受其保障之政,重婚之夫,于法無施以制裁之政”。而分析其原因,在于“累代之專制政治戕賊民性泰甚”。[2]416、4171917年3月,俄國爆發二月革命,推翻了沙皇專制政權。二月革命具有極大的民主革命意義,引起中國人的廣泛關注和贊同,北洋政府也很快宣布承認俄國臨時政府。李大釗在同年3月19日至21日就發表了《俄國革命之遠因近因》,分析了俄國革命的原因,其中一個重要因素是“革命文學之鼓吹”。其中,“赫爾金(今譯赫爾岑)之《誰之罪》,俾善士奇(今譯彼特拉舍夫斯基)之《貴族之領地》,則又關于改善家庭問題者也。就中尤以赫爾金、伯倫士奇(今譯別林斯基)二氏為革命文學之先覺”。李大釗指出,赫爾金受黑格爾哲學和圣西門社會主義思想的影響,“揭革命之旗,以抗專制之政府,而開革命之紀元,標旨樹異,不僅在回復男子之自由與權威,且并及于婦人,主張突破從來之陋習,脫婦人于男子壓抑之下。俄羅斯婦人運動之發軔,當推赫氏矣”。李大釗指出,杰倫杰夫士奇(今譯車爾尼雪夫斯基)的小說也影響很大,“主張愛之絕對自由,俄國婦人之開放運動”得益于此。“虛無黨盛行時代,婦人爭投身其中”。[3]5
1917年4月,李大釗發表《學生問題》,指出:“凡社會對于一特定之階級、一特種之身份存排斥之見,輕蔑之心,不肯與以同情,不愿畀以職業,限制其活動,屈抑其地位,則居此階級、具此身份者之生活,必成為社會問題。”“社會之中享有強大勢力之人,往往對之不與以平等之待遇,束縛其自由,剝削其權利,錮蔽其智察,侮辱其人格,……于是工人問題、婦人問題,皆成為社會問題。”因此,“社會上之改革,如解決工人問題(農民之疾苦亦包于其中)、婦人問題,自為今后之急務”。“婦人與工人之自成一階級,固由于天賦之本能,傳襲之習慣,教育之未普,群制之未完,種種原因所造成。”[3]120121
1918年1月,章士釗受聘北大教授和圖書館館長,向校長蔡元培推薦李大釗擔任圖書館館長。李大釗開始了在北大的新生活,這是他人生的轉折點。他不僅有了安定的生活,而且置身于新文化運動的中心和東西方文化的交匯點,能夠及時捕捉來自各方面的信息,把握世界潮流。1918年11、12月,李大釗在《新青年》雜志發表《庶民的勝利》和《Bolshevism的勝利》,熱情宣傳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介紹了布爾什維主義的觀點。李大釗又陸續發表了《戰后之婦人問題》《婦女解放與Democracy》《物質變動與道德變動》《由經濟上解釋中國近代思想變動的原因》《原人社會于文字書契上之唯物的反映》《平民主義》等一系列文章,開始用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和階級斗爭學說代替資產階級人權平等學說來分析中國婦女問題。
李星華回憶:“五四運動時期,我還是一個不大懂事的孩子,剛從農村到北京不久。但是,父親李大釗參加反對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吃人的封建禮教的斗爭,提倡新思想、新文化、新道德,卻在我的腦海里留下了點滴片斷的記憶,特別是父親關心婦女解放運動的一些事,給我的印象尤為深刻。”“父親無論是回到農村或是在城市里,都很留心婦女問題,認為這是一個很大的社會問題。”[1]
這一時期,馬克思、恩格斯有關婦女解放理論也被翻譯過來。1919年7月,《少年中國》發表了趙叔愚翻譯的《列寧對于俄羅斯婦女解放的言論》,《新青年》9卷2號發表了李達翻譯的《列寧的婦女解放論》。在馬克思、恩格斯婦女解放理論的指導和影響下,1879倍倍爾創作了第一部完整的馬克思主義婦女專著《婦女與社會主義》。倍倍爾所著《婦女與社會主義》部分章節由李漢俊、李達翻譯,刊登在《新青年》及《婦女評論》上。應該說,馬克思、恩格斯的全部理論都是為指導無產階級的解放而創立的。婦女問題是一個涉及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的綜合性問題,在馬克思、恩格斯的許多著作中都不同程度地涉及婦女問題。馬克思、恩格斯對于婦女問題的闡述是從兩個方面展開的,一是從經濟事實出發,闡述了人類的兩種再生產在社會發展中的作用,進而從兩種再生產理論的發展史考察了婦女地位的演變;二是從人的解放為出發點,分析了作為無產階級的一部分的無產階級婦女在資本主義社會的地位,并指出無產階級婦女要獲得自己的解放只有在無產階級解放中才能實現。
二、 用唯物史觀分析婦女地位的演變及男女不平等的根源
一些資產階級學者認為性別壓迫是人類自來就存在的現象,關于婦女受歧視受壓迫的根源,或者是從抽象的人性論出發,或者從男女兩性的生理差異出發,或者從男權的統治出發來認識這一問題。馬克思主義認為,婦女受壓迫現象是與生產發展的一定的歷史階段相聯系著,是生產力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男女不平等的根源在于私有制。李大釗運用馬克思主義理論來闡釋中國的婦女問題,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自己過去單純通過爭取民主權利來解放婦女的主張,開始闡釋這樣一個觀點,那就是婦女的歷史地位、道德觀念、家族制度的變化都是社會經濟制度變化的結果,婦女受壓迫的根源是私有制度,而并不僅僅是男人,婦女要獲得解放,只有消滅私有制度,實現社會主義。
早在1917年4月1日,李大釗在《言治》上發表長文《戰爭與人口》,縱論古今東西方,“原群之際,人無倫序,……子之于親,知有母而不知有父”。“孟干氏(今譯摩爾根)著《古代社會》,稱美洲印度人分為眾氏族”。李大釗還考證中國古代也有“母系集團”“父系集團”。[3]521920年,李大釗在《原人社會于文字書契上之唯物的反映》中指出:“古代有一期為母系時代,昔人亦有言及者。”李大釗引用古代典籍記載“天下之人,惟知有母,不知有父”“故姓從女生”“古代的姓多從女,如姬、姜、瀛、姒”等。李大釗指出,以前人們認為是因為地名而得姓,他認為:“地實因人而得名,不是人因地而得姓。”“由此可以證明那時的社會實為母系制,故生子從母姓,故為姓的字都從女邊。種種地名,亦系因有某姓的母系民[氏]族居住該地而命名。”[4]305
李大釗指出:“婦女在社會上的地位,也因時因地而異,這也是因為經濟的關系。”[4]138在1919年12月發表在《新潮》雜志的《物質變動與道德變動》一文中分析指出:婦女不是從來就受壓迫的,而是社會經濟發展的結果,是社會分工和私有制的產物,“婦女在社會上的地位,隨著經濟狀況變動”。“在游獵時代,狩獵與戰爭是男子的專門事業,當時的婦女雖未必不及男子驍勇,而因懷孕和哺乳育兒的重大責任,此類事體終非婦女所宜,遂漸漸止于一定的處所,在附近居處的田地里作些耕作,在家內做些燒煮的事情。因為狩獵效果不能一定,而農作比較有著一定效果,且甚安全,所以當時婦女的地位比男子高,勢力比男子大。后來牧畜和農業漸漸專歸男子去作,婦女只作燒煮裁縫的事情,婦女的地位就漸漸低下。”[4]139
李大釗在《原人社會于文字書契上之唯物的反映》中指出:“女權的衰落,大約起于畜牧時代。”到了農業經濟時代,“男子便專從事于農作,在經濟上占優越的地位,女子遂退處于家庭以內,作些灑掃的瑣事,現在從文字上亦可以看出是等痕跡”。“‘男’,《說文》:‘男,丈夫也。從田力,言男子力于田也。’‘婦’,《說文》:‘婦,服也。從女,持帚灑掃也。’”“男女的分工,并男女地位的優劣,于此均可概見。”[4]307
在《物質變動與道德變動》中指出:“到了現代的工業時代,一方面因為資本主義發達的結果,家內手工漸漸不能支持,大規模的制成許多無產階級,男子沒有力量養恤婦女,只得從家里把他們解放出來,聽他們自由活動,自己謀生。一方面因為生產技術進步的結果,為婦女添出了許多與他們相宜的職業,婦女的地位又漸漸提高了。” [4]139
中國封建社會里婦女地位低下是中國大家族制度的產物。封建的大家族制度是傳統倫理道德的溫床。這種大家族制度,就是中國的農業經濟組織。在此基礎上,才有封建社會的倫理、名教、道德、綱常、禮儀這些表層構造,因而導致中國婦女淪為奴隸的地位。在《物質變動和道德變動》中,李大釗以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為指導,指出:“人類社會一切精神的構造都是表層構造,只有物質的經濟的構造是這些表層構造的基礎構造。……物質既常有變動,精神的構造也就隨著變動。所有思想、主義、哲學、宗教、道德、法制等等不能限制經濟變化物質變化,而物質和經濟可以決定思想、主義、哲學、宗教、道德、法制等等。”[4]134
1919年7月,李大釗在《萬惡之原》的短文中指出:“中國現在的社會,萬惡之原,都在家族制度。”[3]494在1920年1月發表在《新青年》上的《由經濟上解釋中國近代思想變動的原因》指出,經濟的變動是思想變動的重要原因。以中國的大家族制度進行分析,他認為父權家長制的形成是私有制度取代氏族制度的結果,“一面是血統的結合,一面又是經濟的結合”的大家族制度是中國“二千年來社會的基礎構造。一切政治、法度、倫理、道德、學術、思想、風俗、習慣,都建筑在大家族制度上作他的表層構造”。[4]186“中國以農業立國”,“所以大家族制度在中國特別發達”,“中國的大家族制度就是中國的農業經濟組織”。[4]186他指出,中國社會是一種夫權制社會,是一種男子專制的社會。這不僅體現在家庭中的夫妻關系上,就是整個中國社會都是一種夫權制社會。家族制度是中國社會的基本結構。孔門倫理,就是這一父權社會經濟結構的集中反映。進入近代以后,“時代變了,西洋動的文明打進來了,西洋的工業經濟來壓迫東洋的農業經濟了,孔門倫理的基礎就根本動搖了”。[4]187中國婦女的地位出現了些微的進步,婦女運動隨之興起,于是貞操問題、節烈問題、參政問題、教育問題、就業問題等都提了出來,這些都是“應經濟的新狀態、社會的新要求發生的”。從經濟上的變動看,李大釗認為婦女的地位必將得到提高,過去的所謂節烈、貞操等問題隨著時代的進步而崩潰,“從前大家族制下斷斷不許發生,現在斷斷不能不發生了”。[4]190
中國封建社會里婦女的地位特別低下,婦女只能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封建性的倫理關系使婦女完全喪失了獨立,淪為男子的附庸。封建性的道德規范用上“順”“從”“貞節”便使“妻的一方完全犧牲于夫,女子的一方完全犧牲于男子”。“至于夫婦關系,更使女性完全浸卻:女子要守貞操,而男子可以多妻蓄妾;女子要從一而終,而男子可以細故出妻;女子要為已死的丈夫守節,而男子可以再娶。就是親子關系的‘孝’,母的一方還不能完全享受,因為伊是隸屬于父權之下的。”[4]186、187他認為,當時的種種解放運動,都應該“是打破父權(家長)專制的運動,是打破夫權(家長)專制的運動,是打破男子專制社會的運動,也就是推翻孔子的孝父主義、順夫主義、賤女主義的運動”[4]190。隨著近代工業文明的興起,經濟的變動,建立在以農業經濟為主體之上的大家族制度便遇到了挑戰,于是產生了推翻父權的君主專制制度的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運動和種種社會解放運動。“不但子弟向親長要求解放,便是親長也漸要解放子弟了;不但婦女向男子要求解放,便是男子也漸要解放婦女了。因為經濟上困難的結果,家長也要為減輕他們的擔負,聽他們去自由活動,自立生活了。從前農業經濟時代,把他們包容在一個大家族里,于經濟上很有益處,現在不但無益,抑且視為重累了。至于婦女,因為近代工業進步的結果,添出了很多宜于婦女的工作,也是助他們解放運動的一個原因。”[4]191他在《物質變動與道德變動》中指出,“女子貞操問題也是隨著物質變動而為變動”,“將來資本主義必然崩壞,崩壞之后,經濟上生大變動,生產的方法由私據的變為公有的,分配的方法由獨占的變為公平的,男女的關系也必日趨于自由平等的境界。只有人的關系,沒有男女的界限。貞操的內容也必大有變動了”。[4]141
三、 用階級分析的方法探索婦女解放的途徑
五四前后,人們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對女子解放的道路進行探索。比如胡適在北京女子師范學校發表題為《美國的婦人》的講演,認為有了女子教育權的獲得,其他的一切職業問題、參政問題就將迎刃而解。雖然教育在婦女解放中具有重要的作用,但以知識女性為對象,企圖通過教育來解決婦女問題只能是局部的改良。此外,工讀主義是當時較為時髦的一種社會主義思潮,當時在北京、上海、廣東、廣西等地出現的女子工讀互助團則是奉行這一主義者進行婦女解放的嘗試,倡導受家庭虐待的女子、受婚姻壓迫的女子或生活困難的女子,都可以來生活,但是,工讀互助團的美好愿望很快被無情的現實所擊潰,僅存在幾個月便因經費困難而銷聲匿跡了。
李大釗在中國第一個比較全面系統地介紹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并把它運用于婦女研究之中,對婦女解放道路的探索作出了巨大貢獻。
第一,婦女解放的前提和關鍵是實現經濟獨立。李大釗分析了不同社會形態下婦女經濟地位的變化同經濟的關系,指出“婦女在社會上的地位,隨著經濟狀況變動”,在1919年8月的《再論問題與主義》中指出:“經濟問題的解決,是根本解決”,“經濟問題一旦解決,什么政治問題,法律問題、家族制度問題,女子解放問題、工人解放問題都可以解決”[4]55。既然缺乏經濟獨立是中國婦女被奴役、受壓迫的重要原因,那么爭取經濟獨立也就成為婦女解放的一個前提和途徑。只有經濟獨立了,才能擺脫對男子的依賴性,這是實現男女平等的第一步。
李大釗指出的婦女解放的辦法,不僅是“治標”的辦法,而且是“根本解決”的辦法,即“經濟問題的解決”。他認為,婦女參政難的問題,“是由于經濟不平等而來。因此,經濟能力薄弱的人受經濟能力富強的支配,所以欲根本解放,非打破這個階級不可”,“欲改良社會,非靠政治的力量不可,因為政治的力量,可以改革一切的社會問題”。[5]138在《Bolshevism的勝利》一文中,李大釗談到布爾什維克主張“一切男女都應該工作,工作的男女都應該組入一個聯合”。[3]364
第二,婦女解放是衡量民主社會的重要標志,婦女解放的政治要求是獲得以參政權為核心的政治民主權利。“平民主義”是五四前后李大釗、陳獨秀、蔡元培、胡適等新文化運動主將的普遍共識。也譯作“庶民主義”“民主主義”“民治主義”“民主政治”“平民政治”“民本主義”“民權主義”和“德謨克拉西”等,李大釗認為婦女解放與民主即平民主義社會的實現密切相關。
1919年2月發表《戰后之婦人問題》指出:“現代民主主義的精神,就是令凡在一個共同生活組織中的人,無論他是什么種族、什么屬性、什么階級、什么地域,都能在政治上、社會上、經濟上、教育上得一個均等的機會,去發展他們的個性,享有他們的權利。婦人參政的運動,也是本著這種精神起的。”[3]410文中李大釗駁斥了種種有關婦人參政的謬論,比如“女子判斷力薄弱,很容易動感情”等。1919年10月,《少年中國》1卷4期辦了《婦女號》,刊出李大釗的《婦女解放與Democracy》,指出:“婦女解放與Democracy很有關系。有了婦女解放,真正的Democracy才能實現。沒有婦女解放的Democracy,斷不是真正的Democracy。我們若是要求真正的Democracy,必須要求婦女解放。”[4]89因為男人和女人各占社會的一半。李大釗在1923年的長文《平民主義》中說,風靡世界的平民主義,是時代的精神。“‘人民’這個名詞,決不是男子所得獨占的,那半數的婦女,一定亦包含在內。”[5]155 “真正的Democracy不是男子所行的民權民主的政治,乃是人民全體所行的民權民主的政治。這里所謂的人民全體,就是包含男女兩性在內。”如果社會中只有男子的活動,不許女子活動,把女子排除于社會生活之外,“那個社會一定是個專制、剛愎、橫暴、冷酷、干燥的社會,斷沒有Democracy 的精神”。因此要想實現民主即平民主義的社會,就應當首先有婦女解放的運動,“使那婦女的平和、美愛的精神,在一切生活里有可以感化男子專暴的機會,積久成習,必能變化于無形,必能變專制的社會,為Democracy的社會”。[4]8990李大釗批判了西方國家民主政治的虛偽性,因為“現代歐美的Democracy,仍然不是真正的Democracy。因為他們一切的運動、立法、言論、思想都還是以男子為本位,那一半婦女的利害關系,他們都漠不關心”。[4]90
在婦女沒有解放的國家,絕沒有真正的“平民主義”;沒有婦女平權的社會,就將是一個“半身不遂”的社會。他說:“我很盼望不要因為世界上有我們中國,就讓這新世紀的世界文明仍然是‘半身不遂’的文明。”[3]415李大釗婦女參政問題是現代民主主義精神的應有內涵。在《平民主義》這篇長文中,他說:“純正‘平民主義’,就是把政治上、經濟上、社會上一切特權階級完全打破,……政治機關只是為全體人民,屬于全體人民,而由全體人民執行的事務管理的工具。”[5]160 “在婦女沒有解放的國家,絕沒有真正的‘平民主義’。” [5]155“社會上一切階級,都可以變動:富者可以變為貧,貧者亦可變為富;地主與資本家可以變為工人,工人亦可以變為地主與資本家。社會若經適當的改造,這等階級都可歸于消泯,惟獨男女兩性,是個永久的界限,不能改變。所以兩性間的‘平民主義’,比什么都要緊。”[5]156
1922年12月17日,在《社會問題與政治》一文中,他更明確地表述了要把社會革命與婦女解放結合起來的觀點,并提出“現在社會上有兩個最大的問題”,即“婦女參政問題”和勞工問題。要想解決這兩個重大的問題,“非組織強有力的政治團體去解決不可!有了強有力的政治團體,則能握到政權,先得到了政權,則可以徐圖解決自身問題。換言之,第一步先運動參政權”。[5]138“蓋因有政權,改革社會才有力量,我想現在要改革社會的問題,最要者:第一,先爭得憲法上的平等權,如女子參政、勞工立法等,然后拿爭到的政權去解決各種問題;第二,要作聯合運動,婦女、勞工固當聯合,此外凡目的相同的都應該聯合起來,一點一滴的去作。”[5]139
第三,受教育的平等權是婦女解放的文化基礎。李大釗贊同男女同校,堅決支持女子獲得與男子同樣的受教育平等權。在《現代的女權運動》中說:“女子教育機會的擴張似乎比承認參政權還要緊。”他引用Canon Care勸告英國工人的話來奉勸中國婦女解放:“除非你得了知識,一切為正義公道的熱情都歸烏有。……但若把知識仍遺留于特權階級的手中,你將仍舊被踐踏于知識的腳下,因為知識永遠戰勝愚昧。這幾句話痛言我借以奉告世界上未曾解放而方將努力作解放運動的婦女,特別是中國今日的婦女。”[5]211921年10月24日,《關于圖書館的研究——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的演講》,指出女子圖書館人才缺乏,“國內女子圖書館人才極缺乏,若能要求學校增設圖書館講習科,豈但圖書館幸甚,女界也幸甚”。[4]442
第四,李大釗認為各階層的婦女運動應該聯合起來。在《戰后之婦人問題》一文中,李大釗意識到:婦女參政問題是中產階級的婦女運動;婦女為生存權而進行的斗爭是無產階級的婦女運動。資產階級女權運動雖然使這些問題有了“解決希望”,但“中產階級婦女的利害,不能說成婦人全體的利害;中產階級婦人的權力伸張,不能說是婦人全體的解放”。[3]415他運用階級分析的方法,把“中產階級的婦人”和“靡有資產、沒受教育的勞動階級的婦人”分開,“那中產階級的婦人們是想在紳士閥的社會內部有和男子同等的權力。無產階級的婦人們天高地闊,只有一身,他們除要求改善生活以外,別無希望。一個是想管治他人,一個是想把自己的生活由窮苦中釋放出來,兩種階級的利害,根本不同;兩種階級的要求,全然相異”。然而,這兩種運動又都可以說是婦女解放的運動,它們之間應當有所聯合,因為“女權運動,仍是帶著階級的性質”,“若是單靠著女權運動去解決他們,固然也不能說全沒有一點效果”,但其收效畢竟是不大的。[3]414415
和世界女性解放運動一樣,中國的女性解放運動,最先覺醒的也是先進的女性知識分子,然后才是廣大的勞動婦女。李大釗在《現代的女權運動》中指出:“各國底女權運動,都是發源于中流階級,勞動婦女底運動比較的后起。”最開始發動運動的群體有先后,但是女性解放事業畢竟是全體女性的事業,“女權運動與勞動婦女底運動,并不含有敵對的意味,而且有互相輔助的必要。……中流階級的婦女應該輔助勞工婦女的運動”。究其原因,是因為“多數勞工婦女在資產階級壓制之下,少數中流階級的婦女斷不能圓滿達到女權運動的目的。反之勞工婦女運動若能成功,全婦女界的地位都可以提高”。[5]20
李大釗指出,中國女權運動主要有兩個團體,女子參政同盟會和女權運動同盟會。“前者似專注重憲法上所享之權利,后者實包含母權、女權、無產階級的婦女運動三項,其中組織的分子,以中產階級者居多數,無產階級比較為少。”中國的女權運動,應該聯合一致。他還為合作的女權運動提出了法律上應爭取到的10項權利要求。[5]184
李大釗提出“聯合婦女”的思想,一是各個階層的婦女聯合起來,即所謂的“小聯合”;二是全社會的民眾聯合起來,聯合婦女參與社會革命,即大聯合。借助“大聯合”的力量,通過階級解放以達到婦女解放。婦女解放是無產階級解放的重要組成部分,只有無產階級聯合起來,奪取政權,消滅階級,婦女問題才能夠得到根本解決。1919年2月,李大釗在《戰后之婦人問題》一文中指出,“女權運動和勞動運動純是兩事”,“婦人問題徹底解決的方法,一方面要合婦人全體的力量,去打破那男子專斷的社會制度;一方面還要合世界無產階級婦人的力量,去打破那有產階級(包括男女)專斷的社會制度”。[3]415在這里,李大釗已經提出了“合婦人全體力量”的小聯合思想。同時,他認為,男女工人間的聯合,這就是所謂的“大聯合”。李大釗在《大聯合》一文中說:“我很盼望全國各種職業各種團體,都有小組織,都有大聯合,立下真正民治的基礎。”[4]181他在《物質變動與道德變動》中指出:“第一步可以促女工自己團結,第二步可以促男女兩界的無產階級聯合,為階級戰爭加一層勢力,結果是女子在社會上必占與男子平等的地位。”[4]140
1920年1月,李大釗在《解放與改造》上發表《由縱的組織向橫的組織》,指出:“從前的社會組織是縱的組織,現在所要求的社會組織是橫的組織;從前的社會組織是分上下階級豎立系統的組織,現在所要求的社會組織是打破上下階級為平等聯合的組織;從前的社會組織是以力統屬的組織,現在所要求的社會組織是以愛結合的組織。”“貴男性,賤女性,是縱的組織。”“妻要脫離夫的勢力,離開家庭,加入青年團體、婦女團體,就變為橫的組織了。”“這個變動的主因,就在經濟上有了變動。”“看現今世界的趨勢,縱的組織日見崩壞,橫的組織日見增多擴大。”“婦女有婦女的聯合,乃至各行各業都有聯合,乃至超越國界而加入世界的大聯合,合全世界而為一大橫的聯合。在此一大橫的聯合中,各個性都得自由,都是平等,都相愛助,就是大同的景運。”[4]213214
這一時期,毛澤東及其他的馬克思主義者陳獨秀、李達等也基本持同樣的觀點。1919年7月,毛澤東在《湘江評論》發表題為《民眾的大聯合》文章指出,要進行女子的聯合,而最根本的一個方法是民眾的大聯合,不分男女老幼、士農工商,所有的讀書人、工人、農夫、學生、女子、小學教師、警察、車夫等群體都要聯合起來,以改造這個社會。
第五,李大釗認為婦女解放的重心在于勞動婦女的解放。近代以來的中國婦女運動,中心更多的是資產階級的婦女運動。李大釗不僅用馬克思主義的階級分析方法來剖析資產階級婦女運動,著力強調勞動婦女的解放是婦女解放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呼吁將婦女解放的重點放在廣大勞動婦女的解放上來。李大釗認為資產階級的婦女運動帶有極大的局限性,所爭取的“都是與中產階級的婦人們最有直接緊要關系的問題,與那些靡有財產、沒受教育的勞動階級的婦人全不相干”。“那中產階級的婦人們是想在紳士門閥的社會內部有和男子同等的權力,無產階級的婦人們天高地闊,只有一身,他們除要求改善生活以外,別無希望。一個是想管治他人,一個是想把自己的生活由窮苦中釋放出來,兩種階級的利害,根本不同;兩種階級的要求,全然相異。”因此,“女權運動和勞動運動純是兩事”“中產階級婦人的利害,不能說是婦人全體的利害;中產階級婦人的權力伸張,不能說是全體婦人全體的解放”。[3]414、415
針對當時一般知識分子輕視勞動婦女的傾向,指出“女權運動與勞動婦女底運動,并不含有敵對的意義,而且有相互輔助的必要”。如果“多數勞工婦女在資本階級壓制之下,少數中流階級斷不能圓滿達到女權運動的目的”。[5]20婦女運動的重心應轉移到勞動婦女的解放上來,這一思想體現了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中國婦女運動的方向。
此外,李大釗認為,“凡社會問題,固賴社會各方之協力,始易于解決。然為人謀者,不如自為謀者之忠且切”,“婦人問題之解決,依婦人自身覺醒之力過半”。[3]1261919年7月,他在《每周評論》上發表短文《真正的解放》:“真正的解放,不是央求人家‘網開三面’把我們解放出來,是要靠自己的力量,抗拒沖決,使他們不得不任我們自己解放自己。不得仰賴那權威的恩典,給我們把頭上的鐵鎖解開,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把他打破,從那黑暗的牢獄中,打出一道光明來。” [3]492
四、 科學的婚戀家庭觀
科學的婚戀家庭觀是婦女解放的重要體現,李大釗抨擊中國傳統封建家庭觀念對婦女的束縛和殘害,對理想家庭進行了探討。
婦女的解放離不開戀愛婚姻自由。李大釗認為:婦女的戀愛自由是真正的愛情觀的具體表現,是婦女在社會中自立的保證。他指出,婚姻要以愛情為基礎,女子要掌握戀愛的自主權,戀愛“其自由之權,當一操之本人”,絕不可以“以戀愛為輕,自由為妄,婚姻惟聽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論是男子或女子,都應該“循其自然之良知,秉其純潔之愛情,以自創一高尚美滿之境遇,自造一溫柔和樂之家庭”。他在《失戀與結婚自由》中還指出,男女之間的戀愛如果沒有愛情,女子“當然有和別的有愛情的人訂婚、結婚的自由。這與名譽絲毫無損”。[5]77他還提倡男女結婚最重要的是以自由為原則。在《理想的家庭》中指出:“自由結婚之意義,非婚權不操于父母之手之謂也”,它是指男女廣泛接觸、選擇,尋找最理想的對象,在選擇對象時又須特別注意對方是否有民主精神和組織小家庭的誠意。[5]101917年4月,有劇場演出新劇《自由寶鑒》,在當時有很大影響,一些人紛紛評論。李大釗特意去“觀覽此劇”,針對新劇《自由寶鑒》中把男女主角的悲慘后果歸咎于“不該聽信自由戀愛之新說”的謬論,李大釗發表了《不自由之悲劇》一文,指出事情的發生恰是婚戀“不自由之結果”,提出“速加改良,勿使流毒社會”。[3]161
1919年11 月,長沙發生了一位女學生在花轎中自殺的事件,就是由于包辦婚姻所致。李大釗在《新生活》雜志上發表《掠奪物品的遺跡》,字數不多,幾十個字,卻表現出對包辦婚姻的控訴。
實現婦女解放,必然要以家庭關系的變革為前提。1921年12月19日,李大釗在《理想的家庭》中提出5個條件:一是“理想家庭最要之條件,就是Democracy平民之精神。無父系母系之分別,亦無男女性之界限,乃共力合作”,“對于孩提,亦不宜加以壓制,循循善誘,更當尊重實行民治之條件”。二是小家庭制度,提倡組織小家庭,反對幾世同堂的大家族。三是真正的一夫一妻制,以愛情為紐帶,若有第三者插入,失去了真正愛情,便應果斷分開,“不可忍痛吞聲、磨滅個性”。四是真正的愛情。主張愛情與婚姻一致的自由婚姻,反對沒有愛情的和父母包辦的婚姻。五是家事之研究。“衛生須近于科學,教育須近于原理,免致形種種失敗,至于審美之生活,亦屬必要!如音樂及他種之設備。要以有美化為歸。”[5] 910
此外,娼妓問題是長期以來社會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鎖,女子身處于社會不平等地位中,淪為男子的玩物。婦女解放首先就應該把這一摧殘女子的職業取消掉,這樣才能逐步實現女子和男子的平等。李大釗在1919年4月的《廢娼問題》中提出了廢除娼妓的理由和辦法。廢娼五大理由:第一,為尊重人道不可不廢娼。國家法律仍然允許公娼存在,“真是可痛可恥的事情”,“侮辱人權,背反人道”。第二,為尊重戀愛生活不可不廢娼。“兩性相愛,是人生最重要的部分”,而允許公娼存在,“戀愛的自由必為不正不當的勢力所侵犯”。第三,為尊重公共衛生不可不廢娼。第四,為保障法律上的人身自由不可不廢娼。“公娼制度,與人身賣買制度全是一樣”,“買妾、買婢的風俗,也算是一種娼妓”。第五,為保持社會上婦女的地位不可不廢娼。“社會上有了娼妓,大失婦女在社會上人格的尊嚴,啟男子輕侮婦女、玩弄婦女的心。”[3]452454
李大釗指出:“中國婦女解放的運動,第一應該把這婦女界最大的恥辱革除,不使他再留一定痕跡。我很盼望中國正(主)持正義的男子和那自覺的婦女聯合起來,發起一個大運動,不令社會上再有娼妓、妾、婢這等名辭存在,不令社會上再有為人作娼、作妾、作婢的婦女,不令社會上再有拿人作娼、作妾、作婢的男子。”[3]454廢娼辦法:第一,禁止人身賣買;第二,把現在的娼妓戶口調查清楚,不許再行增添;第三,拿公款建立極大的感化院,專收退出娼寮的妓女,在院經一定的時期教他們點工藝和人生必需的知識,然后為他擇偶;第四,實行女子強迫教育,入公立學校概不收費。根本解決的辦法,還是非把這個社會現象背后逼著一部分婦女不去賣淫不能生活的社會組織根本改造不可。[3]454
五四時期,對于婦女解放問題,一部分有識之士就提出了采取生育節制,用科學的方法使做母親的有決定生產子女的數的自由,不必再用墮胎、棄兒、殺嬰等殘酷的非人道的手段來控制人口,這對于減輕婦女的生育和家務負擔,解決家庭與就業的矛盾,謀求婦女解放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從優生優育、種族進步的角度倡導節制生育。《新青年》雜志甚至還開辟了“人口問題號”(第7卷第4號),專門討論人口與中國問題。陳獨秀的《馬爾薩斯人口論與中國人口論》是這一時期極具代表性的文章。李大釗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也專門寫文章論述戰爭與人口問題,在《戰爭與人口問題》中批駁了“戰爭源于人口過庶”,以戰爭解決人口問題的謬論。他指出,“戰爭源于人口過庶”的觀點是錯誤的,戰爭的根本原因在于“貪與惰”而不在于人口的“過庶”,“人口所以過庶者,必為其群貪惰自棄之結果”。消除“貪與惰之根性”,“是乃解決人口問題之正當途徑,銷弭戰爭慘象之根本方策也”。他說,依靠戰爭來解決人口過庶問題,“乃無異于墮胎自殺也”。“觀于近日交戰國之面包問題日益危迫,足知饑饉之來逼,全為戰爭之所賜。”但李大釗也進一步指出,“人口過庶,固當求解決之道”,用節制生育來限制人口出生率,“雖不敢信其節欲以限制出生之說有顯著之效果,但亦決不否認其說之本旨”。[3]34
五、 支持和參與婦女運動
李大釗同情、關注、研究婦女問題,呼吁婦女解放,不僅體現在他的一系列文章里,還表現在行動上。
第一,身體力行,促進家鄉的婦女解放。李星華回憶:五四運動前后,父親每年暑假回到家鄉,都很注意了解農村婦女的狀況,并且向鄉親們宣傳反對封建道德和應當鏟除落后的風俗習慣的道理。在父親的宣傳影響下,莊里開始有不再纏足的了,放足的女孩子也逐漸多了起來。“自從父親在莊里宣傳新思想之后, 有的女孩子也要求走出家門去讀書了。”[1]1919年,他努力在家鄉促成女學,為女學請教習。1920年,終于和家鄉人一起創辦大黑坨小學,招收男女學生,開創當地男女合校的先例。
第二,在婦女團體演講宣傳婦女解放。1919年11月19日,北京女高師學生李超因其兄封建思想,反對她繼續求學,斷絕了對她的經濟支持,李超因不甘家庭逼迫其中途退學而憂憤至死。她死后,其兄不僅不來料理后事,反而說她“辱沒家門”“死有余辜”。為此,李大釗、蔡元培和胡適等人一道發起李超的追悼大會,11月30日參加在女高師舉行的李超追悼會并發表講話,1920年4月21日在工讀互助團第二組(女子組)作講演。1922年8月1日,李大釗出席女權運動同盟在石駙馬大街女高師禮堂召開招待報界學界茶話會并發表演說。1923年2月4日,李大釗進行了《在湖北女權運動同盟會演講會上的演講》,在演講中進一步把女權運動分作宗教的、母權的、女權的和無產階級的四種類型,并認為四種運動的性質各異。1925年2月28日,北京婦女國民會議促成會在中國大學舉行成立大會,邀請李大釗出席發表演講。1925年3月8日,出席北京婦女國民會議促進會等二十團體發起的國際婦女節紀念大會并發表演說。1926年3月8日,出席在藝術專門學校召開的北京婦女界紀念國際婦女節大會并發表講演。
第三,在學校開設有關歐美婦女運動的課程。李大釗特別關注歐美婦女運動,對各國婦女參政運動作過研究考察。在《戰后之婦人問題》中,他就介紹了歐美各國婦女問題的現狀。此后在《婦女解放與Democracy》《現代的女權運動》《平民主義》等多篇文章中,都運用了歐美女權運動方面的材料。1920年7月開始,他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學校講授“女權運動史”課程。1921年2月19日—3月5日,在北京大學政治學系作“各國的婦女參政運動”講演,介紹了英國的情況,在北京大學政治系的講演“緒論”中, 將“現代婦人問題中的主要問題”概括為職業問題、教育問題、法律問題。婦女參政運動,就是法律問題中的一個。[4]332介紹了英國的幾位著名女權論者及其著作事跡,英國婦女參政的沿革,激進派的主要思想及行動。
第四,考察蘇聯婦女地位的變化。在《戰后之婦人問題》一文中, 他介紹了蘇俄婦女參政的情況,并稱贊其為“婦人參政的一個新紀元”。李大釗還把參觀蘇聯嬰兒室的一些情況,介紹給婦女們,從而大大開闊了婦女們的眼界。1924年6月,李大釗作為中共代表團首席代表赴莫斯科參加共產國際第五次代表大會。會后,他和五位代表在莫斯科附近參觀了大約兩個半月。正是在蘇聯,李大釗看到了社會主義社會中婦女的權利、社會地位和精神面貌。1924年9月24日,發表《蘇俄民眾對于中國革命的同情》,特別提到參觀蘇俄的兒童村。兒童村的女子領他們參觀完“殷殷的囑我們努力于改造世界的運動”。[6]25他的子女后來在談到李大釗參觀的情況時說,“最使他感興趣的是工廠附設的嬰兒室……父親認為,中國只有大批開設托兒所、保育院、幼兒園,才能把千千萬萬受壓迫的婦女,從封建的家庭中解放出來”。[1]
1924年9月,李大釗在莫斯科期間,在《中國工人》發表一篇文章《上海的童工問題》,里面詳細列舉了上海各個工廠的童工使用情況和悲慘的生活狀態,“絲廠中的工人,幾全為女(童)工及青年女工”[6]32,工作條件極為惡劣,“吾儕深在蘇俄,目睹工人兒童的幸福、娛樂、教育,不禁想起這一班淪于黑暗生活中的十七萬多的幼年群眾”[6]34。
五四時期傳統文化與外來文化強烈碰撞,人們追求個性解放、愛情自由、婚姻自由,但是也處于矛盾之中。五四時期一些知識分子的婚戀觀表現出矛盾性,而且一些男性言行不一,在呼吁“婦女解放”的同時,卻對自身使用另一種標準,依舊嫖娼、納妾,依舊輕視婦女的地位和作用。李大釗的可貴之處在于他言行一致,以他的言行鼓舞教育了一代女性。李大釗在《現代的女權運動》預言,“二十世紀是被壓迫階級底解放時代,亦是婦女底解放時代”,婦女將隨著新的社會制度的實現而得到真正的徹底的解放,“婦女的時代漸發見曙光了”。[5]18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從20世紀初傳入我國至今,已有百余年的歷史。馬克思主義婦女理論在中國的運用和發展,使中國婦女獲得了巨大的解放。
參考文獻
[1] 李星華.反封建 求解放——回憶我的父親李大釗[J].人民教育,1979(5):1013.
[2] 李大釗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3] 李大釗全集(第2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4] 李大釗全集(第3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5] 李大釗全集(第4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6] 李大釗全集(第5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編輯:李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