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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作家Richard Louv在《林間最后的小孩》中提出了“自然缺失癥”,指在現代社會中,孩子與自然的關系基本已完全割裂,可能會導致他們產生一些身心的健康問題。而太陽公社恰好提供了天然的自然場域與系統師資,可以為重建兒童與自然的連接提供可能。
艱難而浪漫的理想主義實踐
老C決定去鄉下專心養有機豬——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
老C本名陳衛,父母都是浙江農大的教授,姐姐和姐夫同樣也從事農業,因此老C覺得自己身上有著農業的“基因”。從地產公司辭職后,老C在農村一待就是八年。“城市里的空氣混濁,空間擁擠,水質與食物并不安全。這些對人來說最基本的元素卻處處都是問題,我覺得這是本末倒置。”2013年,老C租下了杭州臨安雙廟村一處500畝的山谷,建起了太陽公社。
為了給公社的豬提供一個更好的生長環境,老C特地拜托了中國美院美籍外教陳浩如來設計豬圈。用木板搭臺,用當地產的毛竹與稻草扎棚,棚頂模仿了山谷的進退形狀,利于排水的同時也與山形有了呼應。由這座被《紐約時報》稱為“中國最美豬圈”的建筑開始,老C與伙伴們一起開啟了一場艱難而具有理想色彩的有機生態社區實踐。
太陽公社租下的土地,分別屬于400多戶農戶。為了確保種植豬飼料的土壤安全,必須說服村民們全部加入有機種植,這并非易事。在村民看來,已經習慣了農藥和化肥堆砌的種植方式,產量低、收益少的有機種植非常“不靠譜”。起初,60%的農戶都不愿意出租土地,老C只能向當地政府尋求幫助,也沒起到作用。最后他想了一招,租來幾輛大巴,拉著村民們去他之前在德清操盤的有機農場參觀,趁熱打鐵做公關。合伙人蟲子為了談下最難說服的農戶,提著本地白酒挨家上門喝酒,推心置腹。
針對有機農業風險高的問題,太陽公社制定了風險補償制度,從生產社員每畝的收益中拿出10%用以補貼欠收,從消費會員的年度會費中,每份也拿出100元,捐給基金。果不其然,第一年就有部分水稻遭受瘟病,而農戶通過風險補償制度得到了合理的補償,終于,村民們都放心了。
“農村有農村的規矩,找對了方法,就能解決幾乎所有問題。農民的訴求很簡單,也很淳樸。”老C說道。
一切都要交給時間來證明,太陽公社與村民的關系越來越像一家人。老C說,公社所有的辦公室都不用鎖門,村民會自發地維護公社的安全。路過的每一位村民都會跟公社成員笑著打招呼,還會熱情地分享收成。僅是養豬還遠遠不夠,公社又養起雞鴨鵝羊,種起水稻和蔬菜,由技能突出的村民分別打理,一個立體的、豐富的農業結構便逐漸呈現出來。
把孩子還給自然
這個八月,我在不同交通工具間輾轉,終于來到太陽公社聽大自然講課。三公里長的稻田,風吹過便有浪,雞舍,豬圈,連成一場生生不息的鄉村美學。
在進行了有機農業的試驗之后,做自然教育是太陽公社的下一個想法。老C自小在田間奔跑長大,享受過無憂無慮的童年,深知自然對于人的性格培養有著怎樣的意義。“現在的小孩,問他雞蛋從哪里來?超市里來的——我們這代人基本都有與自然為伴的記憶,但我們的孩子們怎么辦?”
因此,公社進行了一系列嘗試。邀請臺灣知名生態專家賴建盛前來,帶著孩子們在草木林間穿梭,尋找昆蟲的蹤跡,認知每種蟲子的習性,并解釋生物鏈的形成;邀請從事華德福教育已有35年經驗的荷蘭老師Benno等一行人,與孩子們一起踏入自然,探索大自然里隱藏的秘密和驚喜,也探索自我。
我到達公社的時候,恰逢華德福自然教育夏令營最后兩天。今年的主題是“自然的聲音和自然的藝術”,參與的孩子們都在6-12歲之間,全程無家長陪同。Benno老師作為這次夏令營的主要負責人,他在保證孩子們接受有品質的自然教育的同時,也要保證孩子們的安全。
早飯前,Benno老師會帶領孩子們做早禱,結束后,孩子們會排著隊自主盛取食物。一日三餐全部來自公社的田間,蔬果清甜,肉類鮮香,挑食現象在太陽公社的餐桌上是不存在的。我原本以為禱詞不外乎感恩自然提供給我們食物,過后詢問發現其實不然:Open doors you thought were closed, hear the silence in the noise.(打開你原本以為緊閉的門扉,聆聽嘈雜中的寂靜。)
同樣地,Benno老師也不會將對環境污染的憂心傳達給孩子們。華德福的教育理念認為,如果要教會孩子尊重自然,不應該依靠語言,我們要做的就是把孩子交給自然,讓他們自己去探索。“美”是Benno老師提及最多的一個詞:“用美的方式呈現食物,用美的方式與人交流,用美的方式與自然相處,在孩子們心中種下美的種子,種子自然就會成長為大樹,”他認真地說:“尊重不是一種知識,而是存在于我們的心里。”
在夏令營中,風、火、泥土、氣味,自然中的一切元素都會成為主題。62個孩子分成小隊,用公社中隨手可得的自然材料繪畫、剪貼、拓印、制作玩具。年紀最小的女孩只有四歲,從包中拿出涂滿顏料的小木牌,奶聲奶氣地告訴我,那是她送給爸爸媽媽的禮物,另一個八歲的小男孩則非常自豪地向我展示他的竹片船:“不用鋼鐵也能造小船哦!”
晚飯后的休閑時間,幾位年輕的外教拿起吉他,在餐廳的長椅上辦了一個小型即興音樂會,孩子們興奮地邊唱邊跳,甚至沒有固定歌詞。老C在一旁咧著嘴大笑,正如他所說,在這里,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是最真的。
自然是建立城鄉連接的大門
2016年,38歲的成都人袁升剛也加入了太陽公社。與有機農業打了14年交道,袁升剛說自己一輩子都會待在農村。他曾坐在上海市中心的咖啡店窗邊,盯著路過人群的表情:“是不放松的,不自在的。”后來經友人介紹參觀太陽公社,他與老C一拍即合。
在公社中,袁升剛實現了一直以來夢想的生活場景:與自然為伴,有房可住,有健康的食物可以吃,沒有城市里條條框框的煩憂。但隨著與當地村民的深入接觸與觀察,老C與袁升剛發現,患了“缺失癥”的其實不止是城市居民,農村的境地似乎更為尷尬:農民正在流失。“我們的村民平均年齡是55歲,再過個十年、十五年,他們也干不動了,而年輕人全部涌入城市,那么農村的事情誰來做?”老C心想。
所以太陽公社想做的,就是在城市與農村之間建起一個新的連接,讓二者互相提供養分:通過有機生態農業提高農民收入,吸引農村青年回流;以教育為端口,將自然生活的理念傳遞給城市,在城市與農村之間,實現資源流動與循環。最終也可以幫助公社探索出一套適用于所有年齡層、消費層的有機生態服務模式,成為一個真正的有機生態社區。在我即將結束采訪前的下午,我們坐在吊腳樓的落地窗前,看著孩子們在窗外唱歌起舞,老C自信地告訴我:“我們希望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帶領著更多人過上更好的生活,在身體與精神上都獲得滿足和平衡。我覺得,我們就是在創造幸福。”要實現這個美好的理想,老C與太陽公社仍然需要探索,但正如Benno老師教給孩子們的早禱詞中所唱:
Evolution isnt over - we still have a chance. All beings can be happy.
我們仍有機會變革,世人皆可獲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