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我們都不會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成年人喬伊斯：

我終于開始給你寫這封信，真是不好意思。斟酌了很久下面這些話該用什么語氣來講，最后還是決定用十七歲的方式。

故事要從千禧年說起。我是最早的一批00后，從小被貼著“別人家孩子”的標簽。可是我自己很清楚，他們眼中的我并不是我的全部。是的，我的作業常常完成得不錯，但小學時每天晚上邊聽電臺節目邊寫作業，磨磨蹭蹭的小姑娘是我；把暑假作業留到最后幾天做的小孩也是我。

直到現在大人們見了我的面都還會對自己的小孩說：“這個姐姐鋼琴彈得很好哦！”每當這時我都很想附在那個小朋友耳邊偷偷說：“其實姐姐也并不是乖小孩。練琴的時候也會不耐煩、不專心，會偷偷地把小說藏在琴譜后面，然后偶爾按幾個鍵糊弄爸爸媽媽。”

所以后來的幸運是意料之外的。我在這個三線城市的初中入學考試里沖了出來，也因此背負了很多期望。初一的第一次大考，全級第十三名，這樣的名次已經很不錯了。可是我不滿足。當一個人認為自己有能力的時候，會覺得自己應該擁有更多的東西。

我開始對自己有更多期待，設立更高的目標。小學時做過一篇閱讀理解，名字叫《坐在路邊鼓掌的人》。文章里的小女孩和媽媽說，她不想成為英雄，只想做坐在路邊鼓掌的人。成年人喬伊斯啊，我不知道你現在距離想要摘的那顆星星有多遠，可是你應該和我一樣，在收到過鮮花和掌聲后，很難心甘情愿坐在路邊為別人鼓掌吧？

初中三年，我曾經在七八千人的目光下代表新生做開學典禮的演講；也曾經在校園文化藝術節上唱歌；代表學校參加過央視節目《漢字聽寫大會》的選拔；也跳級參加過全國英語競賽還拿了一等獎……我用這三年的經歷，在人生地圖上畫上了絢爛的一筆，可這一筆讓后來的我反思：如果下筆之前，我能少用一些鮮艷的顏色，是不是后來的路途，不至于被反襯得如此落寞。

因為種種原因，我放棄了去省會念高中的機會，留在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我開始發現自己越想得到什么，就越得不到。高二分班時我失去了進卓越班的資格，在往后的考試里越考越差，在一兩百名徘徊是常有的事。

高中三年，我沒有在任何競賽里獲過獎，有時還要面對難堪的數學和理綜成績。我不斷想問題出在哪里，其實并不是我不夠努力，是我太害怕了，害怕自己做得不夠好，害怕讓別人失望。對成功的渴望成了我夜里的夢魘。哪怕是累到想要閉上眼睛瞇一會兒，耳邊還是會不斷回響一句話：“即使現在，你的對手也在翻動書頁。”

成年人喬伊斯，我感謝那時候的我無論怎樣還是沒有放棄，感謝我善解人意的父母沒有施加過多的壓力，感謝那幾位笑著對我說“沒關系，我對你有信心”的老師，沒有他們，現在的我或許會垂頭喪氣不敢與你相見。

電影《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里，鄭微和陳孝正再遇見的時候，陳孝正抽起了煙。鄭微感嘆道：“人生真是諷刺，一個人竟然會變成自己曾經最反感的樣子。”成年人喬伊斯，我一直擔心這句話發生在你的身上，如果我不能阻止，如果你還是被時光打磨得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的話，也請你不要忘記我在過往發出的吶喊，即便它微不足道。

很抱歉，我盡力了。還有一陣子，我就會把手中的接力棒交到你手上。我相信你比我厲害得多，接下去的路，我未實現的愿望，都會由你好好完成。

未成年人喬伊斯

選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