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春天,我應邀為李載平院士寫傳記。采訪前做功課才發現,幾乎沒有一家媒體為這位中國DNA研究的拓荒者做過一篇人物專訪。
早在1958年,30歲出頭的李載平率課題組專攻分子生物學方向。當時中國生化界的關注熱點,都在蛋白質酶、新陳代謝上;李載平卻獨辟蹊徑,選擇放射線對DNA分子損壞機理的研究。他發現了DNA的“隱藏破壞”。由此,科學家們第一次發現:外界環境不斷地威脅、破壞DNA,而DNA不斷地修復自身,正是這種微觀世界不易察覺的過程,保證了生命的延續!
這是中國最初的基因分子生物學研究,是當時最先進的“基因工程”。
“文革”開始后,李載平被定為反動學術權威遭批斗和勞動改造。
1973年某日,李載平突然接到通知,從上海奉賢農場回研究所報到,國家要派團參加日本化學會年會。泥腿子,這才意外回歸科研人員身份。
我們荒廢科學研究的那些年,正值國際生物大分子學大發展時期。
1975年,李載平第一次隨團赴美,遍訪諾貝爾獎得主及最高水平的實驗室。他強烈地意識到:人類已經跨入了一個基因分子生物學和生物工程高科技的新時代。“世界已經發展得這么快了,我們怎么可以還在原地等待呢?”即使過了40多年,講起當年所受的強刺激,他還是一臉的著急、不甘。
李載平復出工作時50歲出頭,他受命擔任生化所新成立的分子遺傳研究實驗室的主任。
分子遺傳研究實驗室草創之際,國際上的基因工程研究也還處于起步階段,李載平是中國最早進行這項研究的科學家。他擬定的眾多課題中,最突出的是乙肝病毒研究。因為,乙肝病毒的危害性最深,而中國是乙肝大國,這個課題能夠造福百姓。
研究基因,需要相應的技術手段。在發達國家,相關的公司應運而生,新的技術、新的手段、新的試劑拿錢去買就是??芍袊I不起,科研人員不得不自己做??恐聜凖R心協力的熱情白手起家,李載平領銜的這個獨立實驗室,幾乎占據了生化所的半壁江山。在這個重要平臺上,他的團隊交出了一份份令世人矚目的成績單。
這樣的一位領軍人物,成為院士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么?可是他申請中科院院士,居然敗北。
無謂的人事紛爭,讓李載平覺得不值,他心疼時間,就不再申請。后來,經領導、同事、朋友的勸說,他才申請參評中國工程院院士,一舉通過。
最令我感動的是,九十三歲的李載平直到生命最后幾個月,依然是“微信控”,精神好的時候還在關心“這個世界會好嗎”。我們交流的話題,還是生物學、生物工程的產業化、克隆人的倫理困境、知識分子的批判精神與中國科技的出路……(據“冰川思想庫”公眾號 潘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