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宇
大學四年級一次偶然的機會接觸到陶藝,陶土的天然屬性使我從此就喜歡陶藝,雖然并非專業出身,但濃厚的興趣讓我一步步走向陶藝創作之路,這樣算起來已經是第15個年頭了。那時的學習環境并非像今天一樣方便,沒有互聯網,甚至現代陶藝的書籍都少得可憐,《世界現代陶藝概覽》是我在學院圖書館里能夠看到的唯一一本現代陶藝的書籍,于是在大學最后的一年時間里成為我的枕邊書,也是我的陶藝創作啟蒙書。
在探索陶藝創作之路中,我常常以傳統的創作思維進行思考,思維方式和創作手法總會受到一定的約束,創作前自我思考太多,嚴格遵循主題到內容再到形式的遞進關系,不敢越雷池一步。《殤》《生之永恒LIFE FOREVER》《MADE CHINA》就是這時期的作品,通過確定主題再去填充內容,最后通過陶藝語言表達出來。
在我看來,思考常阻礙人本真的性情,這是一種無形的枷鎖,于是我開始思考如何打破這樣的創作方式。當我們執著于思考,往往形態長成了它的模樣,也是自身意識的轉移。把“思考”放下,把自己從有意識到無意識轉變。我找來大量的復印紙,創作前先放松,在保持線條流暢的前提下,不斷在紙上隨意無序亂畫,甚至不看畫面,在這過程中,腦子是空的。最后在紙上呈現出許多亂成麻團的圖形,通過觀察不斷疊加的線條,尋找自己想要的形態,將其形成空間化的素描便于理解空間結構,再做成了陶藝作品,于是有了《邂逅》系列作品。在創作過程中,我不思考、不執著,一切歸于自然,從有形的創作轉向無形,從有意安排,到最后是無意的結果,這使我感到無比的輕松。

吳昊宇《新石器 NO.10》24×23×42CM 瓷器 注漿成型 還化焰1280°C 2014年9月 吳昊宇作品
這樣的創作方式讓我嘗到了“甜頭”,常在思索陶藝與當代藝術、設計之間的關系。從文藝復興到當代藝術,西方藝術的發展影響著人類的藝術發展。大家都知道,美國和日本是世界陶藝發展的先驅,現代陶藝是伴隨著當代藝術發展而產生的,由此看來,它與當代藝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由于歷史原因,中國現代陶藝發展相對滯后,發展緩慢,更與當代藝術嚴重脫節。近年來,隨著經濟的發展,現代陶藝得到了很大的發展空間,在日常生活中也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當代藝術與設計對陶藝創作的介入越發緊密,在某種程度上彼此交融。在這個多元的時代里,我更愿意嘗試讓現代陶藝有更多可能性,從藝術與設計的角度去看待陶瓷,這樣往往會帶給我全新的視覺感知。視覺上的驚艷與震撼 ,無非是把人從舊的視覺經驗解脫出來,并超越了人舊的視覺思維方式 。

吳昊宇《新石器N0.4》瓷 手工成型 氧化焰1300°C 2013年4月
在創作《新石器》系列時,我經常在路邊遇見不同的石頭,把它帶回工作室后,放在工作臺上靜靜注視許久,不去做過多的思考,根據石的形態變化,直接用瓷泥依附著在石頭上進行創作。當形態造型制作完成后,我再思考它所呈現的內容與含義,比如石頭里藏著一張紙,紙張是中國發明的,它是文化的載體,輕薄卻能輕易的把堅固的石頭打開,這里展現的文化力量是無窮的。有些《新石器》是用器皿與石頭作為創作元素,石頭代表著特別堅固的傳統文化,器皿代表新生的、要穿透的、要切割的、要掙脫的力量,我想以扭曲變形的器皿打開堅固的石頭,這也是傳統文化與當代創新之間的矛盾沖突。
現代陶藝成為藝術表達的一種媒介時,它是完全精神層面的表達,而作品最核心的部分則是思維。對于大多數人而言,做加法是容易的,而做減法是難的,我們總是拼命的做加法,各種顏色,各種元素,各種肌理,各種裝飾的堆砌,生怕不能展現自己的想法、創意與才華。但這樣卻不能引發人們的思考,因為這是常態,如何改變常態?用變態的思維去思考常態的事物,是一種很好的方式。
藝術創作不應該留戀一種創作方法或者思維方式,應該大膽的拋棄,去尋找新的創作語言。我希望在新的作品里呈現出更放松的狀態,《生·長》中我試圖讓陶泥自然的生長,保持這種線的單純性,讓人更多關注到一種看不見的生長與生命力,不止是自然生命生長本身,也可以是各種物質的、精神的的生長。生長也包括正面和負面的,積極的消極的,陽光的陰暗的生長。這正是我們的當下,這是對形而下和形而上之間的探索和理解。
《破·立》“不破不立”,出自《異聞錄·師溪舊事》,是指只有先破才能后立。運用“破”完成“立”的造型,去擺脫一些內在和外在的束縛,表達的不僅僅是作品呈現出來的壯觀,也是現當下的一種生活狀態,更是內心的變化。
在我近期的現代陶藝創作中,試圖探索當代藝術與設計介入到陶藝后三者之間的微妙關系。從空間出發,由陶瓷媒介所創造出許多不可思議的視覺經驗,裝置、藝術品、藝術衍生品、生活器物都在藝術與設計之間找到它們應有的狀態。《穹》是在一個空間設計項目中的裝置藝術,采用了17000只瓷的“石頭”懸掛在空間中,將空間里的大器、藝術衍生品有機的結合在一起。有與無是東方思維的樸素觀,《穹》在無中生有中引發觀者對宇宙的蒼穹、天地人的思考。
東方思維在我的創作中反復出現,西方的簡約,簡到不能再減,東方的空,是無。簡約是一種形式,空是一種思維方式。空并非沒有,在中國文化里有與無是相互辨證并同時存在的,中國寫意畫里留白,是空,是實與虛轉化的空間,這些在我的創作里尤為重要,也是在整體思維里的思考方式。在當代藝術、設計、陶藝之間游離,東方思維所呈現出來的精神氣息,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但它確實是存在“空”里,在特定的空間里,也許會由于某種“催化劑”而相互碰撞與融合,恰恰好,不多不少,不長不短,不高不低,不媚,不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