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出效率視角下的國企債務規模：一個經驗測算

李湛 方林肖 唐晉榮

(1.東莞理工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廣東 東莞 523808；2.武漢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3.中山證券有限責任公司，廣東 深圳 518057)

引言

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到要“推動國有企業完善現代企業制度”，十九大報告也強調要“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國企改革是做大做優國有資本、培育一批具有市場競爭力的世界一流企業的前提條件。今年以來，圍繞國企和民企之間的關系，市場爭議頗多，有人認為私營經濟應該離場，也有人認為現階段中國出現了“國進民退”的情況。近日，國務院、一行兩會等多部門針對當前我國經濟和金融的熱點問題同時發聲，推出了一系列政策改革組合措施，以穩定市場情緒。其中，政府特別表明了對“國進民退”、支持民營企業發展、國企改革等相關問題的立場和態度，肯定了民企在中國經濟發展過程中的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

在本輪國企改革中，國有企業去杠桿、減負債是重中之重。前期的貨幣政策、產業政策的疊加效果，導致國企和民企的杠桿率水平出現分化，據公開數據統計，截至2017年底，國有企業負債占全部非金融企業負債的比重超過75%。相較于其他類型的企業，國有企業的債務風險更高。一旦國有企業發生債務鏈條斷裂及連續性債務違約等事件，將對整個經濟體系產生負向沖擊。無論是從負債規模上來看，還是從產出效率上來看，不斷增加的國企債務都是不甚合理的。這也是本輪國企改革強調國有企業去杠桿、減負債的重要原因之一。

從效率和金融風險防范的角度看，國企確實仍有很大的改進空間，也很有必要降低國企負債。以當前各界對國企改革的觀點來看，改革的方向很明確，即降低國有企業的杠桿率和推動國企混改。但是對于國企究竟需要提高多少效率，究竟存在多少無效率的債務，各界對此的數量分析還不夠。這也造成相關改革措施僅提供了一個方向上的指引，未對要達成的目標做出一個可量化的考核指標。這可能也是國企改革步伐不如人意的原因之一。

因此，本文從產出效率的視角初步分析了國企改革中去杠桿、減負債等問題。本文通過對比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在債務規模和產出水平上的差異，分析兩者在產出效率上的不同。結合經驗測算，運用民營企業的產出效率估測國有企業的合理的負債水平和應有的產值，以及無效的債務和損失的產值。本研究可以為深入分析國企減負債問題提供一個量化的證據。根據測算結果，本文的主要結論是，國有企業的杠桿率偏高，產出水平偏低，民營企業的產出效率普遍高于國有企業。因此，從效率的角度上來看，進一步推進國有企業減負債、去杠桿，支持民營企業發展，有一定的必然性。

文獻綜述

企業債務融資與企業運行效率存在著兩種截然相反的發展路徑，實際結果取決于企業發展所能承受的適當的杠桿水平。一方面，債務融資為資金緊缺的企業提供了保障企業可持續發展所需的資金來源，防止企業因自有資金緊張而影響正常的生產運營，或阻礙企業的成長。另一方面，不當的債務融資又會加劇企業的經營風險和財務風險，這主要是由于融資結構和期限設置不合理、資金使用不當以及資金償付不到位等原因所造成的。自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我國非金融部門，尤其是國有企業的債務規模擴張速度較快，國有企業杠桿率持續攀升。國有企業在加杠桿的過程中，經營效率卻沒有顯著改善，甚至出現了嚴重的產能過剩問題，部分行業的僵尸企業既難以脫困，又難以清除退出。基于此，學者們針對國有企業運行低效和高杠桿這兩方面的問題，展開了充分的研究。

對于不同所有制類型的企業，其生產和經營效率一般是不同的。通常認為，相較于民營企業，國有企業在效率上的表現并不理想。國內外有大量學者研究國企問題，針對國有企業運行效率的測算，以及提高效率的手段和動力來源的研究是學者們重點關注的地方。目前，很多學者通過計算企業或部門的全要素生產率來衡量國有企業的運行效率，這是一種較為可信的度量方法。James和Chai(2000)[3]指出中國國有企業的經濟效率并沒有那么糟糕，國有部門的全要素生產率保持逐年上升。賀聰和尤瑞章(2008)[6]通過測算不同所有制經濟的全要素生產率，指出民營工業企業的效率要優于國有工業企業和外資工業企業，但近年民營工業企業的效率出現下降趨勢。孔東民等(2014)[7]的研究指出，國有企業的生產效率相比于外資企業一直較低，但呈現出逐年追趕的趨勢。張勇(2017)[19]通過估算國有工業部門的全要素生產率，指出近年國有企業的效率并沒有得到提高。

對于不同類型的國有企業，影響其經營效率的因素或有不同。現有文獻表明，促使國有企業經營效率得以提高的源泉，主要包括勞動力受教育水平的提高(Gordon和Li，1995)[2]、地方財政分權(許罡等，2012；臺航、孫瑞，2017)[14][11]、企業債務杠桿的下降(馬紅、王元月，2017)[8]、產品市場競爭的加強、激勵機制的改善和國家對國有企業保護力度的減弱等(Li，1994；Ahuja，2012)[4][1]。另外，以國家政策引導的國企改制(白重恩等，2006)[5]和國企改革(盛豐，2012；汪濤，2018)[10][12]也是國有企業效率提高的關鍵來源。

學者們對于國有企業債務擴張和杠桿率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國企債務規模及其變動情況、降低國企杠桿率的手段等方面。鐘寧樺等(2016)[18]指出，我國資金的提供者并不是按照利潤原則配置資金，對國有企業具有明顯的偏向性，甚至存在2008年之后僵尸企業更容易獲得貸款的現象。任澤平和馮赟(2016)[9]指出四萬億投資計劃以及政府對國有企業的隱性擔保、政策扶持和行政補貼是造成國有企業杠桿率不斷攀升的主要原因。楊小靜和張英杰(2017)[17]指出，國有企業的債務主要集中在產能過剩行業，國有企業去杠桿應該以長期化解債務風險為目標，而不是集中于短期效益。謝瑤(2017)[15]認為，即便是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去杠桿的大背景下，國有企業仍然存在流動負債較高、不良債務比重過高等問題。辛仁周(2017)[16]指出對鋼鐵行業的國有企業實施去杠桿的難度較大，主要是受行業特征以及社會使命等因素的影響。其認為去產能、兼并重組、市場化債轉股和完善相關金融服務等手段是推進企業去杠桿的重要舉措。王萬珺和劉小玄(2018)[13]研究發現，相比于其他所有制企業，38.17%的國有企業為僵尸企業，并通過外部資金來維持企業運轉。

綜上所述，現有文獻已經對我國國有企業的債務問題和運行效率進行了多方面的研究。但是，現有研究存在進一步改進的空間，一是鮮有文獻運用產出與負債相結合的方法對比研究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的運行效率；二是針對國有企業減負債、去杠桿的問題，鮮有文獻從實證角度去測算，多數文獻仍停留在定性分析，不利于國企改革政策的具體實施。基于此，本文從產出效率的視角來看待國有企業的債務問題，并以民營企業的產出效率為標桿，對新一輪國企改革進程中國有企業應當化解的債務規模進行經驗測算。

2000年以來國有和民營工業企業的資產負債情況比較

本文選取了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人均產值的負債規模等指標作為衡量不同類型企業產出效率的指標，并對國企債務規模和產出水平做了經驗測算。考慮到研究對象的可比性和數據可得性，本文暫用私營企業的統計口徑衡量民營企業。由于工業企業在所有行業類別中的體量最大，且債務總量常年位居第一，所以本文重點考察工業部門的情況，包括細分行業情況下的國有工業企業與民營工業企業的比較分析。

表1 2017年國有及民營工業企業基本信息一覽

根據wind的數據，梳理了2017年底國有和民營工業企業的資產負債、營業收入和年度利潤的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17年底，從企業數量看，國有工業企業和民營工業企業的單位數分別為18806戶和222473戶。從企業虧損率來看，虧損的單位數分別為4641戶和20099戶，國有工業企業和民營工業企業的虧損比例分別為24.68%和9.03%，前者約為后者的2.7倍。從資產負債規模看，2017年末國有工業企業和民營工業企業的資產總額分別是425030.9億元和250796.7億元，負債總額分別是256588億元和129350.2億元。從資產負債率看，國有工業企業和民營工業企業分別為60.37%和51.58%，前者高出后者約9個百分點。從營收和利潤情況看，2017年國有工業企業和民營工業企業的營業收入分別為268888.6億元和404248.4億元，營業成本分別為220602.1億元和351971.4億元，利潤總額分別為16651.2億元和23753.1億元。從營收利潤率看，國有工業企業和民營工業企業分別為6.19%和5.88%，國企略高于民企。

從前述的比較可以看出，相比于民營工業企業，國有工業企業的虧損情況比較嚴重，負債水平明顯偏高。造成國有工業企業營收利潤率較高的可能原因有兩點：一是國有企業長期依靠國家作為保護屏障，在諸多行業占據重要市場地位，甚至壟斷整個市場，可以獲得部分壟斷利潤；二是金融機構對國有企業具有偏向性，使其產生相對的融資優勢(鐘寧樺等，2016)[18]，從而財務費用和打通融資的中介費用水平較低。但是，國有工業企業在占用如此龐大的資產體量的情況下，其創造利潤的能力就遠遠差于民營工業企業了。

圖1 國有和民營工業企業的負債合計(單位：億元)

從債務擴張的規模來看，自2000年以來，與民營工業企業相比，國有工業企業債務擴張十分明顯，如圖1所示。國有企業債務總額逐年增加，且每年新增負債從2000年的1萬億左右，擴張到現在每年10萬億左右，17年間債務規模擴張已經超過5倍。截至2016年底，國有工業企業的債務總額是民營工業企業的2.12倍。從債務增速上來看，2000～2008年間，國有工業企業的債務增速呈遞增狀態，之后才緩慢下降。雖然近年來國有工業企業的債務增速有所下降，但由于債務總量已十分龐大，每年負債的凈增加額不斷攀升。而民營工業企業在此期間的債務增速整體呈下降趨勢，且每年新增債務較小。

從工業銷售產值來看，國有工業企業的表現依然不如民營工業企業好，如圖2所示。在2008年以前，國有工業企業的銷售產值比民營工業企業的高，但是差距卻逐年縮小。至2009年及以后，民營工業企業的銷售產值超過國有工業企業，且保持較快的增長趨勢。與此同時，國有工業企業的銷售產值增長緩慢，且自2015年起有所下降，最終導致兩者之間銷售產值的差距逐漸拉大。截至2016年底，民營工業企業的銷售產值已經達到國有工業企業的1.82倍。

綜上所述，可以從直觀層面上看到，相比于民營工業企業，國有工業企業的負債總額十分龐大，且債務擴張得也比較快。與此同時，近年來國有工業企業的銷售產值逐漸回落，已經與民營工業企業之間產生了較大的差距。國企高額舉債并沒有創造相應的銷售產值，說明這些通過債務融資得到的錢并沒有得到有效利用，或者這些債務融資從一開始就是不適宜的。基于此，本文認為相比于民營工業企業，資產體量龐大的國有工業企業不但負債水平高，而且產出效率低下。為了驗證這個猜想，下面將從產出效率的視角對國有工業企業和民營工業企業進行更加詳細的分析。

圖2 國有及民營工業企業的銷售產值合計(單位：億元)

2000年以來國有和民營工業企業的產出效率比較

從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上來看，國有工業企業始終高于民營工業企業，且兩者之間的相對負債倍數呈不斷上升趨勢。2000年以來國有及民營工業企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如圖3所示。從整體變動趨勢來看，國有工業企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表現為“U”型，而民營工業企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始終保持下降。造成2009年國有工業企業單位產出的負債規模出現階段性高值的原因主要在于銷售產值的增長幅度較小，僅為2.54%，而負債的擴張程度較大，為16.8%。這與2008年金融危機后為刺激經濟所實施的四萬億投資計劃密切相關，造成國有企業短期內高額舉債(任澤平和馮赟，2016)[9]。根據國有及民營工業企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數據，可以計算出兩者間的相對負債倍數，以體現兩者之間每創造一單位的銷售產值所占用負債的差異。2000～2016年間，相對負債倍數在(2,4)的區間范圍內波動，最初呈現出快速下降態勢，但自2005年起，相對負債倍數持續攀升，從2.07一路上漲至3.85。這一現象表明，在2005年之前，國有工業企業與民營工業企業的產出效率差距是在縮小的。但是，近年兩者之間的產出效率差距逐漸擴大，證明了國有企業的效率并沒有得到提高(張勇，2017)[19]。國有企業即便不考慮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在負債和銷售產值總量上的差距，國有工業企業的產出效率也始終低于民營工業企業，前者僅為后者的26～48%。值得注意的是，兩者之間的產出效率差距越來越大，國有企業在改革進程中不但沒有提高產出效率，反而較市場平均水平倒退了。

圖3 國有及民營工業企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

圖4 細分工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

具體到37個細分工業，分析發現，相比于民營工業企業，國有工業企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具有較大的行業差別，且產出效率整體較差。截至2016年底，細分工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如圖4所示。從行業分布上來看，國有工業企業和民營工業企業并沒有相同的趨勢。除了煙草制品業，石油加工、煉焦及核燃料加工業，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以外，其他行業的國有工業企業在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上均高于民營企業。這些行業中有很多是典型的產能過剩行業，集中了大量的國企債務(楊小靜和張英杰，2017)[17]，如煤炭、黑色金屬冶煉(鋼鐵)、有色金屬冶煉(電解鋁)、非金屬礦物制品(水泥、玻璃)化學原料制造(化肥)等。與此同時，除了上述個別行業外，其他行業的民營工業企業的產出效率整體上較為均勻，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穩定在0.3左右。而對于國有工業企業，不同行業間的產出效率存在顯著差異，最大的達到3.78，最小的為0.29。其中，黑色金屬、煤炭、水、電力、熱力和機械設備等相關行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較大，產出效率較差。

為了增強國有工業企業和民營工業的可比性，剔除其他因素(如不同行業的生產特征、經營方式、市場類型等導致的差異性)對結果可能產生的影響，本文選擇2016年那些同時屬于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排名前15的行業作為進一步的分析對象，以提高結果的可靠性。最終選出的行業分別是：水的生產和供應業；黑色金屬礦采選業；煤炭開采和洗選業；石油和天然氣開采業；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電氣機械及器材制造業。2000年以來這六個行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如圖5所示，圖中的藍線代表國有企業，紅線代表民營企業。總體上來看，隨著時間的推進，不同行業的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在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上的表現和變動趨勢不具有一致性。除了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其他五個行業的國企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明顯高于民營企業，產出效率較低。另外，除了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其他五個行業的民營企業單位產出的負債規模年均變動幅度較為平穩，水的生產、黑色金屬和電器機械制造的產出效率呈現出上升趨勢。對于國有工業企業來說，黑色金屬、煤炭和電氣機械制造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在2008年前后呈現出先降后升的趨勢，即“U”型。這也從側面體現出這些行業企業的負債規模及產出效率受金融危機的影響較大。水的生產和供應業的國有企業的生產效率逐年下降，石油和天然氣開采業的國有企業單位產出的負債規模逐年波動上升。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的情況比較特別，從2004年開始表現為國有企業的產出效率高于民營企業。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是，2004年該行業的國有企業的銷售產值較前一年迅猛增加了近2.3倍，使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下降了47%，此后便穩定在1.2左右。

圖5 個別行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

最后，以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以人均產值的負債規模作為衡量經營效率的指標時，結果顯示不同行業的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之間仍然存在著較大的產出效率差異，但個別行業有微弱的好轉跡象。本文主要考察了煤炭、鋼鐵、電力、有色金屬等8個典型行業中的情形，并針對每個行業隨機選取了數量相等的A股上市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作為分析對象。這些行業不是自然壟斷型行業，屬于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共同生產運營、瓜分市場的行業，且上市企業的數目較多，有利于分析整個行業的特征，避免個體因素的干擾。分析結果如圖6所示，圖6中的藍柱代表國有企業，紅柱代表民營企業，綠線代表兩者數值的相對倍數。整體上來看，在這8個典型行業的上市公司中，人均產值的負債規模最大的是煤炭，其次是鋼鐵、通用設備、有色金屬和化工，最小的是儀器儀表制造。在同一行業中，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在人均產值的負債規模上的表現差異也較大。截至2017年底，兩者之間的相對負債倍數從大到小依此是鋼鐵、煤炭、通用設備、有色金屬、化工、電力、儀器儀表和醫藥生物。具體細分行業來看，煤炭行業的國企與民企的相對負債倍數在2011年經歷一個較大的下滑后，便穩定在4～5左右的水平上。在2017年以前，鋼鐵行業中的國企與民企的相對負債倍數呈現出逐年微弱縮小的趨勢，平均水平在4左右，但2017年又抬升到5.46倍的水平。在有色金屬行業中，國企與民企的相對負債倍數總體上呈現不斷下降趨勢，從2010年的23.34降至2017年的4.37，年均降幅較大，但兩者在產出效率上的差異依舊很大。在8這個行業中，儀器儀表行業的國企與民企的人均產值的負債規模水平是最小的，且兩者之間的相對負債倍數呈緩慢下降趨勢。醫藥生物行業的國企與民企的產出效率差異不大，相對負債倍數在1左右上下波動。此處對電力、通用設備和化工這3個行業中企業的表現不再贅述。最后，雖然這8個典型行業中的國有企業在效率上的表現都不同程度地遜色于民營企業，但是在電力、有色金屬、通用設備等行業，近年來國企與民企之間的相對負債倍數在下降，產出效率差異有逐漸縮小的趨勢。

圖6 典型行業A股上市公司人均產值的負債規模

經驗測算：國企的產出效率應該達到怎樣？

下面，將在前文分析的基礎上進行經驗測算，以估測國有工業企業有效的負債規模和無效的負債規模，以及國有工業企業應有的產值和損失的產值。前述的分析表明，除了煙草制品業，石油加工、煉焦及核燃料加工業，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以外，其他行業的國有工業企業在產出效率上的表現均不如民營工業企業，即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過高。因此，本文假設國有工業企業具有同民營工業企業一樣的產出效率，并具體考慮了兩種情形：第一，假設按照民營企業的產出效率，生產國有企業現有銷售產值的產品需要的合理負債是多少？第二，給定國有企業的負債融資，如果按照民營企業的產出效率，國企能創造多少產出？基于此，用民營工業企業的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乘以國有工業企業的銷售產值，得到國有工業企業的負債擬合值；用民營工業企業的單位負債的產值規模乘以國有工業企業的負債，得到國有工業企業的銷售產值擬合值，具體的結果如圖7和圖8所示。經驗測算的結果顯示，如果國有企業的產出效率與民營企業相同，則在國企當前的產出水平下，其債務規模理應更小；或者，從另一個角度看，在當前的國企債務水平下，其銷售產值理應更高。

圖7 經驗測算下的國有工業企業負債合計(單位：億元)

圖8 經驗測算下的國有工業企業銷售產值(單位：億元)

在第一種經驗測算下，國有工業企業負債總額明顯小于實際情況，且每年新增債務量較小，變動較為平穩，年均增長率大約為9%。另外，自2015年起，擬合的國有工業企業負債總額稍有下降，連續兩年呈負增長趨勢，截至2016年底約6.7萬億。國有工業企業債務規模的實際值與擬合值之差呈逐年遞增趨勢，截至2016年底該差值大約為19萬億元。這意味著，相比于民營工業企業，國有工業企業的債務中有19萬億是相對無效的，這可能是未來國企改革進程中國企去杠桿需要消化的債務規模。

在第二種經驗測算下，國有工業企業的銷售產值遠遠大于現有產值，年均增長率應該在13.8%左右。與此同時，國企無效喪失的產值也逐年擴大，從2000年的7.5萬億擴張至2016年的64.9萬億。截至2016年底，擬合的國有工業企業銷售產值應當為87.7萬億，是實際銷售產值的3.9倍。也就是說，國有工業企業的債務融資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少創造近65萬億的銷售產值，產出效率是極低的。如果資金供給方或貸出方能夠將這些資金投向資金短缺的民營企業，則這些資金創造的產值會遠高于投放到國有企業下的情形。

從整個工業部門來看，民營工業企業的產出效率也是明顯高于工業企業整體水平的。由前述分析可以看出，相比于民營工業企業，國有工業企業的負債水平明顯偏高。事實上，除了國有工業企業，其他不同所有制的工業企業的負債水平也普遍高于民營企業。假設仍然以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衡量相對債務水平的高低，其倒數便是對企業產出效率的度量。從圖9可以看出，民營工業企業的產出效率遠遠高于整個工業部門，其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大約位于(3,4)的區間范圍內。另外，結合圖3可以發現，整個工業部門的產出效率變動情況與國有工業企業十分相似，呈現“U”型，并且在2009年存在一個階段性高值。這意味著，國有工業企業不但體量龐大，在工業部門占據重要支配性地位，而且其產出效率將直接影響整個工業部門的產出效率及變動趨勢。從整個工業部門的平均負債水平來看，自2000年以來，民營工業部門的相對負債比重在60%的水平上下波動，遠遠低于100%，且近年呈現出逐年微弱下降的趨勢。因而，理想狀態下考慮對整個工業部門進行去杠桿、減負債的力度進行估算時，將民營工業企業作為衡量的標桿是比較合適的。數據顯示，截至2016年底，工業部門的債務規模為60.67萬億，工業銷售產值為115.2萬億。若以民營工業企業的產出效率來衡量，則在第一種經驗測算下，工業部門有效債務規模為33.8萬億；在第二種經驗測算下，工業部門應有的銷售產值為206.7萬億。換而言之，整個工業部門中約有44.3%的負債比例、近27萬億元的債務規模是相對無效的，且損失了91.5萬億的產值。在這些無效損失中，國有工業企業貢獻了其中的70%。

圖9 工業部門及民營工業企業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

同樣的，如果仍然以民營工業企業作為標桿企業，則不同細分行業的工業企業的負債水平整體上偏高。在經驗測算下，2016年整個工業部門內不同行業間的債務規模如圖10所示。整體上來看，相對負債水平具有較大的行業差別，除了煙草制品業，石油加工、煉焦及核燃料加工業，電力、熱力的生產和供應業以外，其他類型的工業企業的負債擬合值普遍低于實際值。這也就意味著，在去杠桿、減負債的背景下，若以民營工業企業作為標桿企業，則這些細分行業都需要不同程度的壓縮債務規模。其中，煤炭工業的無效負債是最多的，其需要壓縮的債務規模近2.41萬億元。其次是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約為2.23萬億。另外，在所有細分行業的無效債務中，國有企業平均貢獻了52.7%。其中，在煤炭開采和洗選業、石油和天然氣開采業、黑色金屬礦采選業和水的生產供應業中，國有企業占全部工業部門無效債務的比重高達90%以上；有色金屬礦采選業、黑色金屬冶煉加工業占80%左右；化學原料制造業、有色金屬冶煉加工業、專用設備制造業、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和燃氣生產供應業占60～70%左右。國有企業無效債務占比最低的行業為食品制造業、服裝制造業和家具制造業，在20%以下。

圖10 經驗測算下的細分工業負債規模(單位：億元)

表2 2010年以來單位產值的平均負債規模差值最大的10個行業

綜上所述，從產出效率的角度來看，大部分國有工業企業與民營工業企業相差甚遠，部分行業極有必要通過引入非國企的競爭，以非國企的“鯰魚效應”來推動國企效率的提升。為了更加客觀的衡量哪些行業的國有企業的表現與民營企業差距較大，本文考察了2010～2016年間36個細分工業的單位產值的平均負債規模，并列示了國有與民營工業企業間產出效率差距最大的前10個行業，見表2所示。在這些行業中，國有企業的產出效率遠不及民營企業的1/2，兩者單位產值的負債規模差值最大為2.37，最小為0.74。除了水的生產和供應業屬于公共事業外，其他部分行業是目前典型的產能過剩行業。對于這些行業，國有企業應當考慮放棄壟斷地位，縮小市場占有率，并積極引入非國企的競爭，以非國企的“鯰魚效應”來推動國企效率的提升。

國企債務問題：未來需要做什么？

國企杠桿率高企問題已經引起政府關注，9月13日發布的《關于加強國有企業資產負債約束的指導意見》中提到，要求在2020末將國有企業的平均資產負債率相較于2017年降低2個百分點，2020年后國企的資產負債率需保持與同行業同規模企業平均水平相持平。但是針對不同行業的國企應該如何去負債、降杠桿缺乏具體的標準和執行細則。本文的研究主要是從產出效率的角度為國企去杠桿提供一種可行的操作思路。

本文的測算分析表明，相較于民營工業企業，國有工業企業在產出效率上的表現較差，國有工業企業的大規模債務并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是相對無效的。從政策建議的角度看，本文的分析結果有兩層含義：

其一，在國企改革的進程中，或許可以從產出效率的角度出發，對部分行業國有企業的債務規模制定相對可量化的“瘦身健體”目標，據此測算不同類型的國有企業應當壓縮的負債規模。以民企為標桿測算的可減債務規模可以視為國企去杠桿空間的上限，具體操作中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進行成比例的折算。

其二，從國企治理的角度看，可以考慮以同類型民企的效率作為國企運營績效的考核基準，對于那些運行績效和投入產出效率顯著低于同類型民企的國企，有必要進行大幅改革(包括人員、資金、企業規模等方面)，以激勵國企提升效率。

總之，內憂外患的宏觀經濟局勢之下，為確保我國順利實現中等收入轉型，必須在穩增長的同時進一步調整經濟結構，防范金融風險。更重要的是，在同時推進國企改革和民營企業發展的過程中，應當加強兩者之間的互動互助作用，利用民營企業的“鯰魚效應”，推進國有企業的“瘦身健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