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晟堯,肖 珉,黃 宏,姜 旭,賈君迪,李玉峰*
(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 100020)
當今社會,胸痹(即西醫的冠心病)的發病率逐年升高,可達3.94‰,死亡率為0.54[1]。有研究指出氣虛、血瘀會引起冠狀動脈病變,進而導致心臟器質性病變,俗稱胸痹(冠心病)[2]。基于治病求本的治療理念,筆者將從陽論治胸痹治療中的地位做一番回顧和探討。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論述了陰陽學說與自然界萬事萬物的關系,包括天地倫理綱常和病理病機等。《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中的“陽生陰長,陽殺陰藏”從陰陽學說角度論述了事物功能和病理病機的關系,說明事物都有互相對立的兩面,既可以生長又能夠收斂。從我們人體的生理病理的本質上進行了闡述,深刻影響傳統中醫學的哲學理論體系。《醫理真傳》中 “陽行一寸,陰即行一寸;陽停一刻,陰即停一刻”指出陽者為主,陰者為輔,陽是人體實現生命機能和生理功能的基礎,也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根本動力;氣屬陽,是血化生的動力,推動血液的運行;人類依靠陽氣生存;如果一旦沒有陽氣,那么人的生命也就不存在了。
《內經》中的“陽化氣,陰成形”說明了陰陽和氣形的對應關系和生化機能,氣是無形的物質,形是有形的物質,氣屬陽,形屬陰,陽是化生人類生命生活所需物質的基礎動力,陰是構成人類生命生活物質形體的動力,二者互根互用。陽不僅能夠化生陰,而且可以推動形體的生長發育。形體逐漸變大,功能逐漸完善,都需要陽的推動生化作用。人體中是“陽者為主,陰者為輔”的關系。人體陽氣從人類誕生到死亡的整個生命過程中都發揮重要作用,萬物的生長發育離不開太陽,人類的生存生長離不開陽氣[3]。
華佗和張景岳都強調了陽氣的重要性,認為陽氣是生存的根本,不論是《中藏經》中的“陽者生之本……順陽者生,順陰者死”,還是《傳忠錄·辯丹溪》中的“凡萬物之生由乎陽……陽來則生,陽去則死矣”,都為后世扶陽派的治病立法奠定了理論基礎。扶陽派主張扶陽治病,認為“治病立法在于以火消陰”,無論是陽病還是陰病都可以扶陽治療,以“扶陽抑陰”治陽病,以“用陽化陰”治陰病。
《金匱要略·胸痹心痛短氣病脈證治》點明了胸痹的病變部位、病因病機和治療原則,“夫脈當取太過不及,陽微陰弦,即胸痹而痛”說明胸痹的病機是氣血陰陽失調,“今陽虛知在上焦,所以胸痹、心痛者,以其陰弦故也”說明胸痹的病變部位是處于上焦的心臟,心陽虛是發病原因。我國根據胸痹的臨床用藥原則,將胸痹分為8個證型,并一一記錄在《中藥新藥臨床研究指導原則》[4]中,除此之外我國現有的中醫教材也將胸痹按照病因病機分為七個證型[5],前者獨有的證型為心腎陰虛、氣陰兩虛和氣虛血瘀,后者獨有的證型為心氣不足和心陰虧損。目前主流醫家對胸痹的認識基本一致,胸痹實屬本虛標實之證,本虛為氣血陰陽虧虛,標實為氣滯、血瘀、寒凝、痰濁。
心之火稱為君火,與之相應,人身其他各臟腑之火統稱為相火。《醫宗金鑒》和《素問·天元紀大論》都闡明了君火和相火之間的關系,君火是主宰,相火是輔助,君火的興盛衰亡決定相火的興盛衰亡,君火能夠決定和控制相火的衰弱旺盛程度,讓相火保持相對平穩的狀態,“動而有常,靜而有序是”相火的最佳狀態,君火發揮調控作用,影響相火的運行規律、功能狀態和興衰程度,通過影響相火進而影響臟腑組織的生理機能,提高機體對環境的適應能力。相火是君火控制和調節五臟六腑組織的基礎,君火是調控相火功能的統帥[6]。
《素問·靈蘭秘典》:“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心在五臟六腑中處于主導和“君主”地位。心屬火臟,主動,性熱而溫煦,心主血脈,既能推動血液在血管中流動,又具有“化赤”的作用。心陽不足時,血液失去運行和化赤的動力,會導致血虛、氣滯、內寒,影響機體的氣血運行和水谷精微的正常運化,出現四肢虛寒,口唇青紫,畏寒肢冷,胸悶心悸,舌青紫等心陽虛癥狀。
肺主一生之氣和呼吸之氣,主氣的宣發肅降和全身水道的運行;肺主行水,調節身體的津液代謝;全身血液都要聚集于肺,通過肺的宣發肅降輸送到全身各部位,所以心肺聯系緊密。肺的生理活動與陽氣的溫煦、推動功能密不可分。若肺中陽氣不足,肺宣發肅降失職,則氣無所生;無力治節血液運行,無力助心行血,則瘀血內生;肺陽衰弱,失去溫煦推動能力,則津液輸布失衡,形成痰飲;機體缺少衛氣,難以抵御外邪,引發胸痹心痛。
脾運化水谷精微,影響水液吸收和輸布,脾陽充足則能充分運化水谷精微,將水谷精微升散到全身各部,營養五臟六腑和組織器官,否則會導致水液聚集形成痰飲水濕,上焦受到內邪侵犯,產生胸痹心痛。《醫學正傳》認為胸壁心動是寒證導致,“大寒觸犯心君”。人類的飲食習慣和口味偏好都會影響脾陽,過度偏食肥膩食物,飲食不規律,喜愛生冷食物,都會導致痰濕加重,影響脾陽,以致胸陽不振遂發胸痹心痛。
肝五行屬木,具有疏泄、調達、升發等功能,屬于“陰體陽用”。肝維持氣血和津液的運行,調暢氣機。肝陽不足,會影響人的精神情志和消化吸收,氣機不暢、氣滯血瘀導致胸痹心痛。影響人的精神狀態和情志活動,多思易憂,導致肝脾不合,進而氣滯血瘀,或痰瘀互阻,日久傷陽,胸陽失擴,心脈痹阻而成胸痹心痛。
腎為先天之本,主藏精、主水和納氣,腎火即為相火。若腎陽不足,則水液代謝障礙,聚于體內,相火影響君火,腎陽影響心陽,溫煦、化氣功能失常,影響全身陽氣盛衰,而感痹心痛。過度勞累,心腎之陽虛衰,鼓動無力,胸陽失煦,陰寒內侵犯,血運瘀滯,而發胸痹心痛
綜上所述,五臟中乃至三焦內,無論哪個臟器的陽氣不足,都會導致五臟六腑失衡影響氣血精液運行。《內經》中指出無論病情如何變化,不會超過“陰陽”大綱,倘若只見胸痹患者氣血虛弱而一味補氣養血,豈不違背治病求本的道理[7]。
秦漢時期,張仲景提出胸痹的病機為本虛標實,創命名為胸痹心痛,并認為胸痹心痛的病機為“陽微陰弦”,由此分類辨證論治。
晉到唐代主要以溫陽藥物治療胸痹,方術參見《備急千金要方》等,此時對于胸痹的治療用藥依舊延續仲景扶陽之法,施以溫陽散寒、通陽宣痹、辛溫開竅的方劑,主要使用溫陽散寒行氣藥物,如附子、吳茱萸、麝香等[8]。
宋金元時期的醫家主要用散寒溫中藥配合行氣活血藥治療冠心病,方劑參見《太平圣惠方》等,此時對于胸痹的治療用藥仍以附子、烏頭、高良姜等散寒溫中藥為主。配合行氣活血藥麝香、木香的大量使用是這一時期治療冠心病的一大特點。
明清時期溫里藥使用相對較少,直到清末,醫學大家鄭欽主張通過大劑量辛溫藥物治療疾病,如幾兩的生姜、細辛、麻黃等,與一般醫生有很大分別,其傳人有吳佩衡、祝味菊等著名醫家,提出人身立命以元陰元陽為本,且陽主陰隨,以陽為主導。其理論基礎上溯《易經》《內經》,中傳《傷寒》心典,下采李東垣、張景岳、陳修園等諸醫家之精華,其醫理造詣漸臻上乘,在醫林獨成一家,后世尊其為火神派[9]。
通過查閱1999~2016年所有與胸痹證候有關的文獻,發現諸多現代醫家對于扶陽治療胸痹,不僅在理論上進行闡述,而且從臨床上進行驗證。
宋祥和等[10]對30例胸痹患者,以扶陽為治療原則,在西藥常規治療基礎上運用穩心湯治療4周,結果顯示穩心湯可以降低患者血漿中Fib,IL-6,IL-8,并在改善心絞痛癥狀、缺血心電圖、血液流變學及調節血脂等方面具有較好臨床療效。陳麗娟[11]等對42例證屬陽虛血瘀證的胸痹患者,以扶陽為治療原則,在西藥常規治療基礎上運用溫陽活血方(制附子5 g,蒲黃9 g,赤芍15 g,白芍15 g,當歸9 g,枳殼6 g,桔梗6 g,炙甘草3 g),治療4周,觀察治療前及治療后1~4周,每周臨床癥狀及實驗室指標等,并隨訪1個月,結果認為與另外44例對照組相比,治療組在降低肌紅蛋白、血栓素B2、6-酮-前列腺素水平具有優勢,并可明顯改善患者的臨床癥狀。秦鑒[12]等對45例證屬陽虛血瘀證的胸痹患者,運用寬胸散寒法,采用四逆加人參湯(黑附子15 g、干姜20 g、甘草9 g、紅參12 g)治療,對照組用復方丹參片治療,治療4周,結果顯示胸痹發作緩解顯效顯效31.1%,改善48.9%,總有效率80%;心電圖顯效26.7%,改善42.2%,總有效率68.9%;導聯心電圖ST段下降總導聯數(NST)和ST段下降總和(2ST)均有明顯下降,平均每周胸痹發作次數,每次疼痛持續時間,及每周硝酸甘油用量均顯著減少;血清超氧化物歧化酶(SOD)明顯升高,丙二醛明顯降低。陳壽松[13]等對54例證屬陽虛氣滯血瘀證的胸痹患者,采用溫陽益氣湯治療。結果總有效率為92.5%。錢之平[14]等對60例胸痹患者分為30例治療組(參附注射液),30例對照組(復方丹參注射液),結果治療組和對照組臨床有效率分別為63.3%和42.3%,參附注射液治療胸痹,在癥狀改善、心電圖、硝酸甘油停減率及臨床心功能改善方面明顯優于對照組,說明益氣溫陽法治胸痹效果更優。邱志楠[15]對96例胸痹患者采用扶陽益氣湯治療,對照組80例服心痛定,結果治療組總有效率達90.6%,對照組為70%。提示扶陽益氣法治療胸痹有一定價值。
通過文獻整理與分析表明,歷代醫家治療胸痹均十分重視扶助陽氣。中醫強調治病求本,“扶陽”是扶助人體正氣,治療胸痹的有效方法。陽氣是人體生長發育的基礎動力,它能夠生化人體生長發育需要的基礎物質(精氣血津液),提高人體抵抗力抵御外邪入侵,陽氣足則身體康健;陽氣不足則容易受到外邪侵擾,導致五臟六腑的陽虛病變。目前醫學界主張使用活血化瘀、益氣活血的方法治療胸痹。然而,結合治病求本的治療原則,胸痹發病本在“陽虛”。本文基于對古今文獻回顧,認為在活血化瘀、益氣活血等療法治標以外,于本病緩解期求本治療尤為關鍵,在治療胸痹的臨床實踐中必須重視扶助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