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少華
(云南財經大學商學院,云南昆明 650221)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改革和經濟發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資本市場也獲得了快速發展,多層次資本市場已經形成。在過去近30年間,中國境內上市公司隊伍得到了空前壯大。盡管我國上市公司治理中良好的法治環境、經理人市場等外部治理機制的治理作用得到了西方較為一致的認同,但對于正處于轉型中的中國,以上外部治理機制還存在諸多問題。在我國上市公司治理中,文化與法治是兩個重要的因素。社會規范與法律作為人類社會兩類基本的游戲規則,既是長期歷史演化的結果,又是人們每次博弈的前提,它們共同決定著博弈中每個人的戰略空間、可使用的信息、支付、均衡結果等。在我國轉型階段,我國上市公司治理必須把弘揚儒家文化講誠信的核心價值觀與建設優良的法治環境有機結合起來。一方面,儒家社會規范對促進我國上市公司參與各方誠信合作具有內在的約束作用;另一方面,誠信是法治的基礎,建設優良的法治環境是促使我國上市公司參與各方講誠信的外在約束機制。同時,在我國上市公司治理中,作為委托人的股東要選擇信任,作為代理人的經理層要選擇誠信,也必須依賴優良的法治環境。
制度是一個社會的游戲規則,或更規范地說,制度是為決定人們的相互關系而人為設定的一些制約,其功能在于規范和約束行為,以消解人性弱點,增強行為能力和克服客觀環境等不利因素,具有推動社會變革的能力(North,1981)。文化對經濟活動的重要影響已得到了廣泛支持(Guiso et al.,2006;Guiso et al.,2009;Alesina and Giuliano,2015)。在國外一些研究中,相關文獻也分別闡述了同事關系、社團關系等非正式制度對公司治理的影響(Hwang and Kim,2009;Fracassi and Tate,2012)。作為一種非正式制度,文化通過信任增進、信息甄別、社會網絡關聯等渠道,與正式制度互為補充,在經濟活動中起到了活躍作用(Alesina and Giuliano,2015)。我國學者研究發現,正式制度(法律)與非正式制度(宗教)在決定中國公司治理水平的過程中存在一定的互補關系,兩者共同推動了公司治理的進步(陳冬華、胡曉莉、梁上坤、新夫,2013)。包群、謝紅軍和陳佳妮(2017)在研究“文化相近、合作信任與外商合資關系的持久性”時發現,只有當合資企業所處的區域制度環境相對完善,文化作為非正式制度的協調功能才能發揮作用。以司法執行效率為例:如果缺乏高效有力的司法環境,企業的合理權益和正常的商業訴求得不到司法機構的有力保障,那么文化親近所帶來的商業信任也就難以充分發揮作用。張翼和馬光(2005)研究了在不同的法制進度下公司治理與公司丑聞的關系,發現一個地區的法治和信用水平越高,當地公司發生丑聞的可能性越小,即認可法律對公司治理的積極作用。
傳統的上市公司治理理論是建立在新古典主義經濟學之上的。在解釋上市公司治理問題上,建立在新古典主義經濟學基礎上的公司治理理論雖然具有較強的解釋力,但也存在明顯不足。因為其以理性、自私的行為作為理論基礎,卻忽視了文化、習俗和道德等非正式制度的影響(胡少華,2017)。建立在以理性、自私的行為作為理論基礎的上市公司治理必然要求存在一個良好的法治環境。強世工(2016)認為,在“黨國一體”的體制下,法律的實際運作是在執政黨政策的指導下進行的。這就是說,政治權力無論是在法治創立和推進還是在法治的具體實踐中,都具有重要的主導和影響作用。筆者認為,隨著我國資本市場的發展,我國政府確實在不斷采取措施完善法律、加大執法力度。Jiang、Lee and Yue(2010)的研究說明了我國在提高法治環境水平方面做出的有效嘗試和諸多努力。20世紀90年代末,中國數以百計的上市公司的控股股東從公司轉移了數十億元。具體地,他們采用“貸款”的形式轉走資金,并將其記錄在“其他應收款”(OREC)上。2001年,中國證監會試圖禁止上市公司向控股股東貸款。2004年,國務院發布了一個指示,聲明挪用上市公司資金的控股股東將受到懲處。2005年,證監會警告稱其將公開在2005年年底欠款超過1億元的控股股東名單。隨后,國務院也聲稱如果在2006年年底這些貸款仍未被還上,控股股東將受到懲處。截至2006年12月,399家上市公司補上了OREC(其他應收款)余額;在17家因OREC余額過大而無法彌補的公司中,10家公司控股股東被拘留。
要完善我國上市公司的治理機制,必須發揮經理人市場的治理作用。Fama(1980)最先提出了經理人市場競爭作為激勵機制的開創性想法,強調了經理人市場對經理人行為的約束作用,由于經理人市場自發的“事后清付”機制,“時間”本身便能解決公司內的代理問題。他認為,在有效的經理市場上,公司績效是反映CEO能力的一種信號,市場參與者通過CEO過去的表現來推斷其能力??梢?,經理人市場的形成有利于促進上市公司治理的完善。
在我國,由于受儒家文化的影響,人們普遍信任“家人”,在他們看來,“家人”在傳統的中國社會中,可以說為人們的一切關系構造了一個最基本的樣板?!凹胰恕奔扔醒夑P系,又有最為頻繁的交往;既有最強的感情紐帶,又有最對等的工具性交換(例如,代際互報),成為一個以“自己人”為特征的關系類別。儒家文化的核心道德品性首先所涉及的是對“自己人”所持有的一種情感性關懷,并由此按照差序格局逐漸由“親”到“疏”推出去。顯然,這種過分重視血緣親情的文化是不利于經理人市場的形成的,也成為我國家族企業到經理人市場選擇經理人的文化心理障礙。李新春(2003)分析了家族企業的經理人市場狀況,認為雖然家族企業的高速增長對職業經理人的需求增加,但是大多數情況下,經理人的引入是不成功的。其主要原因在于,企業和經理人的家族主義取向導致雙方之間缺乏相互信任,家族企業的在某種程度上的“隱私”經營給企業從外部引入經理人帶來風險。
現代公司理論認為,公司是一系列利益相關者契約的集合。詹森和麥克林把企業看作一種法律虛構物,是契約的聯結(nexus of contracts),并且其特征是在組織的資產和現金流上存在著可分割的剩余索取權(Jensen & Meckling,1976)。在上市公司治理中,存在多個利益相關者的合作,如何促進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合作成為上市公司治理必須關注和解決的問題。契約產生于人的理性在追求自己利益時的精確計算,這就凸顯了法治在完善我國上市公司治理的重要性。從根本上講,我國上市公司治理就是要解決上市公司利益相關之間的契約執行問題。經濟學的契約理論是建立在經濟學“理性人”假設基礎之上的,但契約本身并不足以保證簽約各方某項權利或義務的成立和執行。為了保證契約中當事人的權利和義務的成立并執行,需要契約簽約各方之間的溝通。儒家“理性人”的理性是一種更為廣義或豐富的理性概念,這個較為廣義的理性概念的基礎就是人類的溝通行為,溝通行為的最終目標就是參與者們達成一種了解或同意(胡少華,2017)。契約理論還必須假定一個道德原則的有效性,儒家“理性人”為經濟學“理性人”提供了這個道德原則,也就是誠信原則。誠信是法治有效發揮作用的基礎,有了誠信這個道德基礎,法律才能有效發揮作用。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認為,一方面,儒家社會規范對促進我國上市公司參與各方誠信合作具有內在的約束作用,同時,儒家講“誠信”的核心價值觀是法治有效發揮作用的基礎,儒家的“理性人”的理性顯然屬于溝通行為的參與者的理性化,有利于促進契約各參與方的溝通與合作以及契約的執行;另一方面,公司的契約理論是建立在經濟學“理性人”假設基礎之上的,經濟學“理性人”是建立在利益計算的基礎之上的,法律作為由國家制定和執行的社會行為規則,對規范人的行為、維持社會秩序和推動社會進步具有重要的作用。良好的法治環境提供了違法的成本,這又能促使契約參與各方選擇誠信。在進行博弈分析之前,本文要簡要地闡述納什均衡的概念。所謂納什均衡,就是在博弈中,給定其他人的策略,每個人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策略,即如果其他參與者不變換策略,任何單個參與者不能通過單方面變換策略來提高他的效用。納什均衡有一個很重要的特點,即信念與選擇之間的一致性。就是說,基于信念的選擇是合理的,同時支持這個選擇的信念也是正確的。
下面,我們用博弈論對儒家文化和法治環境在我國上市公司治理中的作用這個問題進行分析。
儒家文化把“合作”當作一種重要的社會規范。如果一方合作,另一方不合作,不合作的一方就會受到社會規范的懲罰。這種懲罰可能表現為信譽的損失、未來合作機會的損失,或社會地位的下降,甚至僅僅表現為因別人的鄙視而遭受的心理成本(張維迎,2013)。
我們用圖1所示的博弈來刻畫儒家社會規范的作用。圖1的博弈是囚徒困境博弈。具體來講,我們把囚徒困境中的“合作者”稱為“君子”,“不合作者”稱為“小人”。如果參與兩方都選擇合作的話,每方都會得到回報3;如果都不合作,則回報都為0;如果A方選擇合作,B方選擇不合作,則選擇合作的A方得到的收益為-1,選擇不合作的B方得到的收益為4。如果B方選擇合作,A方選擇不合作,則選擇合作的B方得到的收益為-1,選擇不合作的A方得到的收益為4。顯然,從參與雙方的總利益出發,即所謂集體理性來看,都選擇合作是最優的。但是,如果參與各方都從自己的利益出發來做選擇,這一最優的結果不會出現,而是出現“囚徒困境”(prisoners’dilemma)。

圖1 合作難題
圖2 顯示了儒家社會規范對囚徒困境收益的改變。當A不合作而B合作的時候,A的收益從4變為4-ax;當A合作而B不合作的時候,B的收益從4變成4-by。這里,x和y表示儒家社會規范對不合作行為的“客觀”懲罰,或者是參與各方的一個“客觀”成本,a和b則可理解為當事人對這種懲罰的心理感受程度,因此,ax和by可以理解為A和B感知到的成本。顯然,只要ax>1,和by>1,4-ax<3,4-by<3,儒家社會規范就可以使得“合作”變成一個納什均衡。

圖2 儒家社會規范解決囚徒困境
儒家注重“合作”的社會規范的執行效果,很大程度上依賴于a和b。如果當事人受儒家文化注重“合作”的理念影響大并能落實到自己的實際行動中(儒家強調“知行合一”),儒家社會規范在我國上市公司治理中就能有效發揮作用;相反,如果當事人受儒家文化注重“合作”的理念影響小,則儒家社會規范在我國上市公司治理中的作用就很小。這就需要整個社會加強對儒家文化中“誠信”、“合作”等核心價值觀的學習和教化,讓我國的上市公司參與各方把養成“君子”人格作為自己的畢生追求。
假設在我國上市公司治理中,存在利益相關者甲和利益相關者乙,關于甲和乙誠信問題的囚徒困境博弈如圖3所示。

圖3 誠信博弈標準式
當甲和乙進行合作時都選擇誠信,則雙方的收益分別都是U1,當甲和乙都選擇欺騙時,則雙方的收益都分別為U0。若乙誠信,甲欺騙,甲獲得的收益為U2,乙獲得的收益為U3;若甲誠信、乙欺騙,則乙的收益為U2,甲的收益為U3。一般而言,契約的任一方在對方誠信時選擇欺騙的收益最大,反之,在對方欺騙時選擇誠信的收益最小。雙方都選擇誠信比雙方都選擇欺騙時各方獲得的收益要大,因此,U2>U1>U0>U3,U2-U1是欺騙獲得的剩余。假設博弈只進行一次,則納什均衡是(欺騙,欺騙),誠信合作不能實現?,F在假設存在良好的法治環境,交易之前簽署協議,若乙方誠信,甲方欺騙,甲方要向乙方支付賠償金,賠償金的大小由法院裁定,假設x是受欺騙一方要求賠償的金額,r是受欺騙一方要求賠償的概率,則法院判決的期望值為rx,但是,被欺騙方起訴時,需要支付司法成本C,則存在良好法治環境的誠信博弈如圖4所示。

圖4 加入法律懲罰的誠信博弈
甲方選擇欺騙的情況下,對于乙方來說,如果欺騙獲得的收益大于誠信獲得的收益,即U0>U3+rx-C,也即C>U3-U0+rx,司法成本足夠大時,(欺騙,欺騙)成為納什均衡。
在甲方選擇誠信的情況下,對于乙方來說,如果欺騙的收益大于誠實的收益,即U2-rx>U1,也即rx 在甲方選擇誠信的情況下,對于乙方來說,如果誠信的收益大于欺騙的收益,即U1>U2-rx,也即rx>U2-U1,法律判決的賠償大于欺騙獲得的剩余時,(誠信,誠信)也成為納什均衡。 若rx>U2-U1和C>U3-U0+rx同時成立,則(誠信,誠信)和(欺騙,欺騙)都是納什均衡。由于U1>U0,所以(誠信,誠信)是帕累托有效的納什均衡。 可見,在上市公司治理中,只要法律對契約參與各方的欺騙行為的懲罰rx大于欺騙行為獲得的剩余U2-U1,契約參與各方可能會選擇誠信。相反,如果法治環境不好,對欺騙行為懲治的力度不夠,對欺騙行為的懲罰rx小于欺騙獲得的剩余U2-U1,契約參與各方的欺騙行為就可能發生。假設法院判決賠償的概率r與法治水平q成正比,即r=a×q。 當rx 可見,從經濟學的“理性人”假設出發,法治水平決定了上市公司治理中契約參與各方對于誠信和欺騙的選擇。好的法治環境下,由于對違法的懲處力度大,違法的成本要大于違法的收益,契約參與各方會選擇誠信;壞的法治環境下,由于對違法的懲處力度輕,違法的成本要小于違法的收益,契約參與各方可能會選擇欺騙。儒家文化通過“君子”身份作為激勵機制來激勵社會成員講誠信。在儒家文化中,“君子”不是與生俱來的身份,而是做人的標準。但是,要真正使契約參與各方把誠信落實到具體行動中,除了儒家“君子”身份的內在激勵,還需要良好的法治環境。 從以上博弈分析我們可以看到,法治環境不只是表現在立法和執法上,更體現在處罰力度方面,或者說違法成本上。在我國,對上市公司治理中利益相關者欺騙的處罰方面,法律判決的賠償足夠較小,(欺騙,欺騙)就成為唯一的納什均衡。例如,我國《證券法》第六章列出了對48種違反證券法行為的不同處罰(第188~235條),而幾乎所有的處罰都很輕。針對個人的一半罰款為3萬~30萬元,針對組織(如發行人、證券公司)的罰款則為30萬~60萬元。例如,我國《證券法》第193條規定:“發行人、上市公司或者其他信息披露義務人未按照規定披露信息,或者所披露的信息有虛假記載、誤導性陳述或者重大遺漏的,責令改正,給予警告,并處以30萬元以上60萬元以下的罰款。對直接責任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給予警告,并處以3萬元以上30萬元以下的罰款。”同時,“發行人、上市公司或者其他信息披露義務人未按照規定報送有關報告,或者報送的報告有虛假記載、誤導性陳述或者重大遺漏的,責令改正,給予警告,并處以30萬元以上60萬元以下的罰款。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給予警告,并處以3萬元以上30萬元以下的罰款”?,F實中,我們可以看到我國很多上市公司違規,甚至是較為嚴重的違規也只是處以輕微罰款的案例。從以上博弈分析我們可以知道,這種輕微的處罰不足以讓上市公司講誠信。因此,必須加大對違規和欺騙的處罰力度。2018年7月份曝光的長春上市公司長生生物(002680)疫苗造假事件就是一起上市公司不講誠信的惡性事件,習近平總書記和李克強總理批示必須依法嚴懲,這正是強調法治環境不只是表現在立法和執法上,更體現在處罰力度方面。只有加大處罰力度,才能迫使上市公司及其利益相關者講誠信。 下面,我們對上市公司治理中,股東與經理人委托—代理關系進行博弈分析(見圖5)。 如何使代理人——經理保持誠實、講信譽,努力為委托人——股東努力工作是上市公司治理中必須研究和考慮的問題。一般來說,經理人對股東具有忠實義務。忠實義務就是為了保護上市公司股東免受經理人機會主義行為的侵害。 在上市公司股東與經理人的委托-代理關系中,股東是委托人,經理是代理人,如果股東信任,經理人誠信,股東與經理人彼此的收益分別是y1,y2;若經理人欺騙,股東不起訴,股東與經理人的收益分別是y3,y4;若經理人欺騙,股東起訴,法院判決欺騙的經理人賠償rx,這里,r是判決賠償的概率,x是股東要求賠償的金額,起訴所產生的司法成本C,不失一般性,y4>y2,y1>y3,y1,y2,y4均大于0 。 若y3+rx-C>y3,即rx>C,上市公司股東被經理人欺騙時,起訴獲得的賠償大于司法成本,上市公司股東會起訴。 若y2>y4-rx,上市公司經理人誠信的收益大于欺騙的收益時,上市公司經理人會誠信。 y1>0,上市公司股東會信任。 圖5 信任博弈 信任問題的動態博弈得出的結論是:好的法治環境下,作為股東的委托人對作為經理的代理人的信任會實現,同樣,作為經理的代理人會選擇誠實守信。在壞的法治環境下,上市公司經理人的欺騙會盛行,而且在壞的法治環境下,由于起訴產生的司法成本高,不起訴會成為上市公司股東的理性選擇。 儒家文化產生于農耕時代,其基本指向就是養成君子,發起平民社會中的共同體,并領導和維護這樣的共同體。在傳統的農業社會,人口流動的范圍和規模受到很大的限制,一個或幾個家族往往都居住在一個村落,男女也大都與本村或與附近的村落的異性建立婚姻關系,因此,人們交往的范圍較小,很多人相互之間存在某種特有的既定關系(家族親屬關系),人與人之間合作的范圍較小,熟人之間的重復博弈就成為人與人之間增加信任及合作的重要方式,人們注重家族和血緣關系的合作(胡少華,2016)。秋風(2013)認為,儒家所設想的共同體實有兩種基本形態:第一,基于血親關系的家庭、宗族。孔子,尤其是曾子一系強調“孝”,強調父子、夫婦、兄弟之義,就是為了強化這種熟人社會共同體的聯結紐帶。第二,陌生人之間的社會,最典型者為儒生自身的組織。通過師徒關系、同門關系,本來生活在遙遠地方、彼此陌生的儒生,組成一個龐大的精神、文化與政治共同體。 隨著現代市場經濟的發展,上市公司在人際關系上遠遠超越這兩種共同體,人與人之間的合作范圍是全國的乃至全球的。儒家基于以上兩種共同體的信任在上市公司治理中就會有很大的局限性。但是,儒家預設人處于與他人的關系中, 人能夠、也愿意理解他人。人天然地生存于與他人的關系中,由此,人天然地能夠、并且愿意信任他人。如何實現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董仲舒所提出的五常之道,始于仁,經過義、禮、智,而終于信。他認為關鍵在于治療無所不在的心理疾病,打破每個人對他人的神經質式猜疑、恐懼。在此基礎上,人們將會重新發現、養護自己的內心之善,學會彼此信任、尊重,學會面向真、善、美等價值的合作,而不再把生命完全視為成本-收益計算的過程。但是,筆者認為,盡管不能把生命完全視為成本—收益計算的過程,我們也不能忽視生命過程中無法回避成本-收益計算這樣的客觀事實。正因為如此,儒家預設的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要得以實現,除了“君子”身份激勵和教化,還需要良好的法治社會環境。 市場發展和深化需要逐步打破基于家族和血緣關系以及師徒關系、同門關系的信任。要克服儒家文化存在的這種局限性,除了“君子”身份激勵和教化以外,必須依賴良好的法治環境。 我國是一個家文化傳統最為悠久和深厚的國家。在我國四十年的改革開放和經濟快速發展的背景下,家族企業或者說更為廣泛的民營企業日益成為我國經濟發展不可或缺的強大驅動力。家族企業已經成為經濟增長以及促進就業的引擎。家族上市公司在選擇經理人時,經常面臨兩難困境,是選擇家族成員還是到更廣泛的經理人市場進行選擇。在家族成員中選擇,雖然可靠,往往又能力有限,在經理人市場中選擇,能選到能力強的經理人,往往又面臨信任危機。2001年一項由中國家族企業研究中心與中山市工商局進行調查的結果顯示,民營企業從多方面表達了對引入職業經理人的擔憂。其中,約占50%的被調查企業表示信任和忠誠是其擔心的最主要的問題,對職業經理人的態度多為“信不過”“難以同心同德”“沒有責任心”等(李新春,2003)。隨著家族企業規模越來越大、業務越來越復雜以及面臨的挑戰越來越大,他們最終還是需要聘用更熟知大公司運營的專業經理人,尤其是當家族希望自己的企業能夠繼續發展,實現基業長青時更是如此。此外,中國已經實行了幾十年的“獨生子女政策”,同時,很多家族創始人的子女對管理家族企業的興趣很小或沒有興趣,家族企業很難再將管理團隊僅僅限定在家族內部,因此,隨著企業的發展壯大,它們沒有其他選擇,最終只能從經理人市場選聘職業經理人。家族企業的創始人或董事長由于受儒家文化的影響,比較信任自己的家族成員,要使他們在心理上能突破這個局限,敢于從經理市場選聘經理人并信任他們,就必須依賴良好的法治環境。同時,要促使經理人講誠信,一方面,我們應該弘揚儒家文化講誠信的核心價值觀,另一方面,我們必須努力建設良好的法治環境。只有這樣,我國的家族企業才會突破在家族成員中選聘經理人的局限性,實現基業長青。同時,才能能更好地發揮經理人市場在我國上市公司治理中的積極作用。 儒家文化講誠信的文化信念為法治有效發揮作用提供了基礎,良好的法治環境能促使人們把講誠信的文化信念落實到行動中。在我國經濟轉型期,要完善我國上市公司治理,一方面,要弘揚儒家文化講誠信的核心價值觀,只有這樣,才能促進上市公司參與各方注重合作;另一方面,要努力建設良好的法治環境。具體來講,就是要加大執法力度,降低司法成本。只有這樣,上市公司參與各方才能真正做到誠實守信,上市公司股東才會信任上市公司經理人,上市公司經理人才會真正誠信。這樣,我國經理人市場才會不斷完善和發展,家族企業才會有信心根據上市公司發展的需要從經理人市場聘用經理人并信任他們,這樣,不但有利于發揮經理人市場在完善我國上市公司治理的積極作用,還有利于企業的長遠發展和基業長青。
三、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