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聯賽 歐洲新玩法

呂釗

從開場平手的保級無憂，到被攻入一球的降級處境，再到連入兩球逆轉出線，90分鐘的時間里，英格蘭隊經歷了種種可能性，總算沒有重蹈世界杯半決賽的覆轍。賽后，主帥索斯蓋特大悅，又一次指揮現場球迷大合唱。首屆歐洲國家聯賽以這樣戲劇性的方式收尾，比那些不痛不癢的友誼賽刺激得多。

同樣是歐國聯小組賽階段的最后一個比賽日，瑞士隊在主場先丟兩球的情況下，不可思議地連進5球，擊敗世界杯季軍比利時，拿走了A級別四強決戰的另外一張“門票”。無緣俄羅斯世界杯的荷蘭竟然擠掉了同組的兩支世界杯冠軍隊法國和德國，挺進下一階段，令人頗感意外。精彩的比賽，沸騰的球迷氛圍，出乎意料的結局，是歐國聯這個新興事物給自己打出的最好廣告。

歐洲國家聯賽誕生之前，國家隊之間的友誼賽向來只是走過場。弱隊較量無人關心，就算強強相遇，各自也不免留力三分，既不吸引眼球，也缺乏商業價值。英國《每日郵報》覺得，球員若不出全力，球迷也就提不起興致，還要被各俱樂部主帥批評過度使用球員，友誼賽的地位著實尷尬。球迷們自然愿意看到真刀真槍的較量，國家聯賽的方案在此背景下應運而生。

初衷 奪回蛋糕 重新切分

歐洲國家聯賽的創意是普拉蒂尼時代留給歐足聯的最后遺產，目的在于用完整、統一的賽事結構覆蓋過去各國間相互約戰，將友誼賽包裝成競爭性更強的錦標賽，發掘國家隊賽事的潛在市場。在歐足聯的算盤里，以冠軍聯賽為代表的俱樂部賽事就像印鈔機一樣，年復一年地制造巨額財富，但國家隊賽事價值長期走低。歐足聯財報顯示，2016年歐洲杯創造了19.16億歐元的財富，還不如同年歐冠聯賽的20.60億歐元，何況歐冠年年有，歐洲杯四年才一回。世界杯的利益被國際足聯牢牢握在手中，歐足聯最多只能蹭口湯喝。因此，普拉蒂尼擔任歐足聯主席時，瞄準競技價值和商業價值雙低的友誼賽作為改革的突破口，在情理之中。

2014年3月，歐足聯全會于哈薩克斯坦舉行，55個會員協會通過了舉辦歐洲國家聯賽的決議。雖然第二年普拉蒂尼丑聞纏身，不得不退出江湖，但他的繼任者、斯洛文尼亞律師切費林深知利益的車輪已經啟動，不可阻擋。在他的主導下，普拉蒂尼的創意付諸實施。

2018年1月24日，首屆歐洲國家聯賽抽簽儀式在瑞士洛桑舉行。不論是德國、法國和荷蘭的三強遭遇，還是西班牙、英格蘭和克羅地亞的再度聚首，或是意大利和葡萄牙同組碰面，都足夠吸引眼球，話題效應不亞于四年一屆的歐洲杯，對球迷、贊助商和電視轉播商的吸引力不言而喻。歐足聯市場總監艾普施泰因預估，從俄羅斯世界杯結束到卡塔爾世界杯開始的四年周期里，包括歐洲杯、國家聯賽、各項預選賽在內的所有媒體版權收益將比上個周期翻一番，達到20億歐元。錢袋子鼓了，歐足聯也有底氣，為國家聯賽開出了總計7625萬歐元的獎金，激勵各隊全力以赴。

根據章程，歐足聯將參賽隊按照世界排名分為4個檔次， A級和B級各12隊，C級15隊，D級16隊，各級別每支球隊的出場費依次為150萬、100萬、75萬和50萬歐元。每個級別內再分成4個小組，每支球隊至多踢6場小組賽。歐國聯小組賽在2018年9月、10月和11月的6個國際比賽日全部完成。A級別的四強決戰安排到2019年6月進行。

小組賽后，A、B兩級小組墊底球隊將降級，C級聯賽由于小組內球隊數量不等，3個小組的第四名和一個成績最差的小組第三名降級。各級別小組頭名獎金翻倍，B、C、D級各小組第一升級，A級各小組第一晉級2019年6月的四強決戰，爭奪首屆歐洲國家聯賽冠軍。參與四強決戰另有豐厚嘉獎，冠軍450萬歐元，亞軍350萬歐元，季軍和殿軍可分別拿到250萬和150萬歐元，比很多國家開出的世界杯獎金還高。

偶數年產生世界杯或歐洲杯賽冠軍，奇數年產生歐洲國家聯賽冠軍， 足球小年能有高水平對決，大賽之間也有話題談資。除了萬眾矚目的世界杯和歐洲杯，歐足聯找到了新的利益增長點。一旦將歐國聯打造成除歐洲杯和歐冠聯賽之外的又一塊金字招牌，歐足聯在與國際足聯的明爭暗斗中將增添重磅砝碼。

當初協助普拉蒂尼完善國家聯賽方案的是歐足聯秘書長因凡蒂諾，如今成為國際足聯主席。作為起草者之一，因凡蒂諾顯然知道這一賽事的分量。為了應對來勢洶洶的歐足聯，他積極籌劃世俱杯擴軍，試圖把手中的蛋糕做大。在接受采訪時，因凡蒂諾一再呼吁跳出思維的條條框框，正確看待那些既有利于保護足球運動，也有利于維護足壇關聯度和整體結構的新模式，但世俱杯新方案有可能影響到歐冠聯賽，遭到了歐洲勢力的強烈抵觸。

眼見歐國聯如火如荼，因凡蒂諾坐不住了。除了世界杯，他還有什么籌碼可與之抗衡呢？

意義 豪門爭榮譽 弱旅爭席位

歐洲國家聯賽并不是歐洲杯或者世界杯歐洲區的預選賽，但首屆歐國聯會產生4個2020年歐洲杯決賽圈的參賽名額，以引起各成員國對國家聯賽的重視。料想下屆歐國聯也將至少提供幾張世界杯歐預賽附加賽階段的外卡，用以獎勵表現突出的隊伍。

2020年恰逢歐洲杯成立60周年。早在2012年，時任歐足聯秘書長的因凡蒂諾就提出了“EURO for Europe（全歐洲的歐洲杯）”的概念，打算利用這一契機，將歐洲杯在整個歐洲大陸進一步推廣與延伸。因此，2020年歐洲杯不會交給一個或者幾個確定的國家主辦，而是將所有比賽在歐洲版圖鋪開，讓盡可能多的國家參與其中。

共有來自13個國家的13個城市獲得了舉辦權（布魯塞爾后來因球場興建不如預期被除名），這些城市覆蓋了歐洲的廣大疆域，東至阿塞拜疆首都巴庫，北達俄羅斯圣彼得堡，最西和最南延伸到了西班牙的畢爾巴鄂，東西橫跨4323公里，南北相距3195公里，最遠飛行時間長達9個小時！考慮到球迷們的旅途成本及球員們的體能情況，歐足聯將各舉辦城市兩兩編組，保證小組賽階段每支球隊相鄰兩場比賽間的飛行時長不超過兩小時。

既然要辦一屆全歐洲的歐洲杯，那么在席位分配上也要惠及全歐，即向中小國家適當傾斜。24個參賽名額，除了貫穿整個2019年的預選賽所產生的20張門票，剩下的4張外卡便對應國家聯賽的四個級別。也就是說，歐國聯尚未開打，在歐足聯排名最末的16個國家就已經鎖定了一個參賽名額。而在已經結束的比賽中，D級別的四個小組第一分別是格魯吉亞、白俄羅斯、科索沃和馬其頓，這四個歷史上從未晉級過決賽圈的歐足聯成員國中將注定誕生一個優勝者，搭上前往歐洲杯的末班車。

此外，如果上一個級別的小組出線球隊能夠全數通過預選賽晉級正賽，那么該級別的名額將順延給下一個級別。考慮到A級別球隊的整體水準，B級別甚至C級別很可能再添一個晉級名額。這就意味著，足球水平較不發達的那些國家，將比以前更有可能參與到這一歐洲足球的頂級盛事中來。

不少媒體都提出過這樣的疑問：從16隊擴軍到24隊，本身就是對歐洲杯水準的一次稀釋，那么再把其中的一張門票指定給歐洲足球最弱的16隊之一，會不會進一步降低歐洲杯的觀賞性和對抗性呢？在接受《米蘭體育報》采訪時，歐足聯主席切費林一再強調，歐足聯需要進化，歐洲足球也需要進化。“重塑普拉蒂尼之后的歐洲足球聲譽，需要整個歐洲的努力，而不只是聚焦于足球強國，因此這樣的分配方案是利大于弊的”。

不難看出，切費林就任以來的施政綱領，和普拉蒂尼在位時如出一轍。將歐洲杯席位嵌入國家聯賽各級別，既能惠及中小國家，也能提高各參賽國對于此項賽事的專注度，這和普拉蒂尼曾主導的歐冠聯賽名額分配頗有幾分相似。

此舉在政治上也富有深遠含義。若要和國際足聯掰手腕，切費林必然要先在歐足聯內部擰成一股繩。一國一票的大背景下，不給中小國家一點甜頭，又怎換取他們的支持？更何況A級別也有一張門票，萬一大國馬失前蹄，也能順勢挽回局面，因而此次的歐洲杯名額分配方案在歐足聯內部得到一致好評。鞏固了內部勢力，切費林才有了向國際足聯叫板的條件。

影響 強者恒強 階級固化

歐洲國家聯賽火爆，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歐國聯越是精彩，歐足聯在國際足聯說話的分量越重，也越容易引發利益沖突。自就任歐足聯主席以來，切費林除了積極推行國家聯賽外，還在考慮是否將其推廣到全世界，與其他大洲共同建立起全球范圍的國家聯賽。這一方案對足球弱國有極大的誘惑力，國家聯賽對所有會員協會都是開放的。

作為全球大賽名正言順的主辦者，國際足聯絕不允許歐足聯主導一項世界性賽事，對世界杯的品牌和價值發起挑戰。退一萬步講，就算真要辦其他大洲的國家聯賽，也應該由國際足聯牽頭。德國《明鏡周刊》表示，還沒有可靠的消息能夠證實國際足聯考慮過此事，或者已經著手開展這個計劃，“從目前的局勢推斷，國家聯賽的現狀直到2021年前都很難改變。當前的國際足聯和歐足聯很難在建立全球國家聯賽或者世俱杯擴軍等議題上達成共識”。

因凡蒂諾非常清楚，歐洲國家聯賽的終極目的是和國際足聯的世界杯相抗衡。過去4屆世界杯冠軍均來自歐洲，歐足聯旗下的國家隊擁有絕對領先的競技實力，如果國家聯賽能推廣到全球一體，必將對四年一屆的世界杯造成巨大沖擊。不遠的未來，固守陣地的因凡蒂諾和雄心勃勃的切費林之間，必有一場大戰。

歐洲國家聯賽也不是完美無缺，各豪門俱樂部多有怨言。相比之前的友誼賽，歐國聯雖然沒有增加比賽場次，但更強的對抗和競爭會更多地消耗球員的體能，增加傷病風險。球迷爽了，球員卻更累了，俱樂部一旦資產受損，又向誰喊冤呢？歐國聯在短時間內的成功還不足以完全解除人們對未來的擔憂。其他大洲暫時還會選擇觀望，不輕易照搬歐足聯的方案。

此外，既然用原來的友誼賽時間踢國家聯賽，歐洲各國會減少和其他大洲球隊的熱身交流，想邀約高水平的歐洲國家隊切磋會愈發困難。世界杯后，除了和老對手阿根廷較量一番，巴西只能和沙特、薩爾瓦多這樣的隊伍過招了。長期的“閉關鎖洲”將加速世界足球的固化，歐洲會把其他大洲的足球水平越甩越遠。這當然不利于世界足球的發展，“強者恒強”，或許正是歐足聯心中的小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