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伯格的Libra突圍戰

王儒西

對銀行業的一次巨大挑戰

區塊鏈技術被許多人認為是能夠為人類社會帶來變革的第二次互聯網革命。在比特幣暴漲暴跌、容納眾多投機者之際，Facebook發布的數字加密貨幣Libra則由于全部使用真實資產儲備來擔保其穩定性而備受矚目。Libra是對銀行業的一次巨大挑戰。雖然購買Libra并不會使銀行系統的存款縮水，因為購買和接收Libra都需要銀行發行的貨幣來擔保，但Libra會使銀行的跨境支付與信用卡支付的可觀收入化為烏有。

今年，Facebook已經是美國在游說國會議員上花費最多的企業。然而這并不奏效。自從2019年6月Facebook發布Libra白皮書開始，就面臨了國內與國際政府與專家的潮水般質疑。7月，美國眾議院財政服務委員會向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burg）致函，要求其立即停止數字貨幣項目Libra和數字錢包Calibra的所有工作。包括美國總統特朗普及財政部長在內的兩黨眾多議員都嚴厲批評了Libra項目。七國集團（G7）在一次報告中稱，數字貨幣由國家發行更為合理，Facebook不應在法規健全之前發布Libra。

Saule Omarova和Graham Steele在《紐約時報》撰文稱，Libra絕不僅僅是一種支付手段。一旦Libra推出，將會催生出一整個金融生態，包括授權的Libra經銷商、經紀人、資產經理、保管人、交易所、數字身份提供商、驗證者等，而所有這些環節都還沒有合適的監管方式。Libra經銷商和分銷商可能會提供各種基于Libra的金融衍生產品，如以Libra結算的貸款、對Libra貨幣或以其結算的資產的杠桿投資等，這些有利可圖的活動將很快使Libra的業務范圍從簡單的點對點付款或匯款擴展到金融市場的每個角落。Libra也可能成為其他可交易的金融工具如衍生工具、指數和投資基金產品等的基準，這不僅會給金融系統注入更多的復雜性、不透明性和不穩定性，還將為欺詐和市場操縱創造新的機會。

相反的聲音也存在。James Mackintosh在《華爾街日報》上的文章指出，國際數字貨幣將有助于防止由于貿易失衡而導致的貨幣市場波動，且可以加速全球經濟增長，因為它將使各國無須囤積實物貨幣來維持儲備，而這種囤積通常會導致全球經濟萎縮。《福布斯》主席Steve Forbes撰文稱扎克伯格是一名英雄，Libra這樣的想法是遲早要實現的，而美國國內對其設置了太多障礙，這令人非常遺憾。Richard Waters在《金融時報》上撰文稱，金融危機十年后，金融系統依然過度依賴于那些“大到不能倒”（too-big-to-fail）的銀行，它們對金融技術的創新無動于衷，想將Libra這樣重要的金融創新扼殺于襁褓之中。

聽證會上的中國牌

10月23日，應美國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要求，扎克伯格前往國會做證。不久前，國會已經針對Libra舉行過兩次聽證會;去年4月，扎克伯格曾就數據泄露丑聞到美國國會做證。

正如Libra網站首頁上的非洲婦女所表示的一樣，扎克伯格在聽證會上表示，世界上如今有超過10億人無法使用銀行賬戶，他們承受著高昂的支付成本與漫長的支付過程，而且往往是最弱勢的群體為此付出了最高昂的代價，而Libra所提供的簡單、安全、穩定的支付手段是對他們的一種賦權。“研究表明，獲得金融服務可以幫助人們擺脫貧困，這對發展中國家的女性尤其重要。”

扎克伯格同時表示，目前高昂的支付成本使得金融業停滯不前，沒有數字金融架構來支持創新，而這將危及美國的金融領導地位。Libra將主要由美元支持，這將擴大美國的金融領導地位及其在世界各地的民主價值觀。扎克伯格強調：“我們需要討論不創新的風險，尤其需要考慮中國央行的數字貨幣……如果中國的金融系統成為越來越多國家的標準，那未來美國很難實施制裁和各種保護措施。……我們已經看到，價值觀非常不同的公司是如何限制用戶的。沒有人一定能保證支持民主和表達基本權利的服務會勝出。”此前，Facebook的其他高管也曾多次以中國的威脅來替自己辯護。

然而，聽證會上的議員們對扎克伯格的質疑相比去年有增無減。議員們的質疑主要有三方面：Libra可能會為洗錢、恐怖分子融資提供機會，可能會侵犯數據隱私，并且可能會撼動國家的貨幣主權。扎克伯格表示，Libra團隊正在研發可靠的識別與監測系統來預防洗錢與恐怖分子的融資，因此它其實反而更有助于打擊洗錢和恐怖主義融資等金融犯罪。同時，Libra錢包的數據將與用戶的社交網絡分開保管來保護用戶隱私。對于Libra是否打算取代主權貨幣，扎克伯格表示Libra和現有的在線支付系統一樣，只是一種交易方式;貨幣政策是各國央行的職責而非Libra的職責，Libra不想與任何主權貨幣競爭，也不想進入貨幣政策領域。

醞釀之中的國家數字貨幣

扎克伯格并沒有獲得聽證會上議員們的認可。而早在聽證會之前，最初加入Libra協會的支付公司（包括PayPal、Visa、MasterCard等）已經迫于政治壓力全部退出，負責管理 Libra 協會的產品負責人西蒙·莫里斯也已離職。原定于明年推出的Libra到底能否如期發布還是個巨大的問號。但無論如何，數字加密貨幣相對傳統貨幣的巨大優勢是不可否認的。Libra發行后的幾個月里，包括中國在內的許多中央銀行都重新開始研究國家數字貨幣的發行。國際清算銀行（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2018年對63家中央銀行的調查顯示，70%的國家的中央銀行都正在進行法定數字貨幣的研究。中國人民銀行支付結算司副司長穆長春在8月2日召開的人民銀行2019年下半年工作電視會議上表示，采取雙層運營體系（人民銀行先把數字貨幣兌換給銀行或其他運營機構，再由這些機構兌換給公眾）的人民銀行數字貨幣已經呼之欲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也一直有傳言準備推出數字貨幣IMFCoin來取代現有儲備貨幣。

Libra項目的主管David Marcus將此描述成為某種勝利，因為Libra至少向人們顯示：不應停留于現狀，而應當向更好的金融系統邁進。

參考文獻：

Steve Forbes， “Facebooks Libra Is A Great Concept And Zuckerberg Is A Hero For Pursuing It，” Forbes， https：//www.forbes.com/sites/steveforbes/2019/11/12/facebooks-libra-is-a-great-concept-and-zuckerberg-is-a-hero-for-pursuing-it/.

Richard Waters， “Why Facebooks Libra Might Be a Good Thing，” Financial Times， https：//www.ft.com/content/54cae344-f0eb-11e9-ad1e-4367d8281195.

Saule Omarova and Graham Steele， “Theres a Lot We Still Dont Know About Libra，” New York Times，https：//www.nytimes.com/2019/11/04/opinion/facebook-libra-cryptocurrency.html.